第222章 万年青
白天的温念慈和晚上的温念慈是两个极端。
十年来,原唯初早就习惯。
他的妈妈可以在白天对他关心备至,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也可以在晚上疯狂失控,问他怎么不去死。
在天堂和地狱反复这么多年,原唯初不再抱有希望。
电话接通,他安静的等待宣判。
“阿初,你平安到家了吗?”
温念慈声音嘶哑而微弱,但藏不住浓浓的关心。
原唯初僵在原地,捏住手机的修长手指用力到发白,几秒后才回答。
“到了。”
“那就好,雨天路滑,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为了和脑海中逼她发狂的黑暗念头作斗争,温念慈的下嘴唇此刻已经咬破,渗出几缕血丝,口中满是铁锈的味道。
她的头依然很痛,但心里却放下了心,阿初平安到家就好。
“年年……也在你身边吗?”
温念慈的语气小心翼翼,像是一个做错事害怕被责罚的小孩,“等我病情稳定一些后,可以让我见一见她吗?”
电话里一阵沉默,原唯初半晌没有说话。
温念慈苦笑着低下头。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十年来对女儿不闻不问,如今才想起来弥补,简直是痴心妄想。
“是我考虑不周,对年年来说,我这样糟糕的妈妈不如没有,你就当我今天没有说……”
“我会和妹妹谈谈。”原唯初截住她未说完的话,仔细考虑之后缓缓开口,“但她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
温念慈能得到这个答案已经很惊喜,几乎要喜极而泣,“好的,不着急,不管年年需要考虑多久,我都会等。”
只要女儿愿意原谅她,愿意见她,温念慈就算等得再久也情愿。
温念慈看向书本中间夹着的温以年的照片。
她的女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比小时候还要漂亮可爱。
书里还有一张温以年小学时期的图画纸,也是梁羡青下午一起交给她的。
温念慈小心的抚平发黄的画纸,眼眶红了。
图画作文的题目为《我的妈妈》。
纸上用彩色蜡笔画着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穿着粉色裙子的女人,但脸的五官却是一片空白。
底下歪歪扭扭写着一行笔触稚嫩的字:
“我忘记妈妈长什么样子了,如果可以,我好想见见她。”
温念慈鼻子发酸,心里一阵尖锐的疼。
但她宁愿清醒的痛苦,也不要麻木的沉沦。
这一次,温念慈绝不允许自己再次倒下。
过去的已经过去,但好在还有未来,她会坚强起来,做回母亲,也做回她自己。
“阿初,这么多年你照顾年年辛苦了,接下来我会积极接受治疗,争取早日康复,妈妈再也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独自承担,今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生活,好吗?”
……
电话已经挂断许久,原唯初还握着手机,失神的盯着地面。
“哥,小心!”
听到温以年的声音,原唯初慢慢抬起头。
梁羡青脚踩滑板,伸出双臂尽力保持平衡,但这块地是个有弧度的下坡,滑板的速度越来越快,直直朝他撞过来。
“原唯初,快点躲开,我刹不住车了!”
原唯初眼神深深的看着她,身子没动。
在她撞过来时,原唯初张开怀抱,有力的大手稳稳的将她接住,搂着她的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风吹动她的裙摆,上面镶嵌的立体蝴蝶栩栩如生,翩然跃动,像是在跳着一支庆祝的舞蹈。
梁羡青攀上原唯初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听到他在耳边低哑的轻声对自己说:
“青青,我终于又有家了。”
梁羡青顿了一下,双手紧紧的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体微微的颤抖。
地上的滑板失去主人,滴溜溜的一路滚下去,撞到路边的花坛“砰”的一声才停下来。
“我的新滑板!”温以年又气又心疼,赶忙小跑过去检查有没有撞坏。
还好没有蹭到,温以年松了一口气,转头正要找梁羡青算账,就看到她和哥哥抱在一起,腻歪的不行。
温以年看不下去,抱着滑板走过去,嫌弃的说:“这还在外面呢,你们俩能不能收敛点,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虽然这段路比较僻静,因为雨天附近也没人,但到底也是公共场合,说不定就有人路过了呢。
温以年脸皮薄的很,觉得他们俩肉麻死了。
但梁羡青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瞥了一眼温以年,“这就嫌丢人了,那这样呢?”
梁羡青在原唯初脸上亲了一口,笑吟吟地看向温以年。
温以年脸都红了,被气得跺了跺脚,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但她怎么能轻易认输,温以年指着滑板上面极其细小的一道划痕,开始故意挑刺:“我的滑板被你弄坏了,你得赔我!”
梁羡青伸头过去看了一眼,觉得她在碰瓷,刚想说些什么,原唯初就开口了:
“等会去店里再选一个新的,我付钱。”
“好耶!”温以年高兴死了,一下子就被哄好了。
管他们是抱还是亲,重要的是,她又要拥有一个新滑板啦!
说完,温以年直奔街尽头的滑板店,大声的说:“我现在就去选!”
温以年跳上滑板,在平直的小路上张开双手,潇洒向前,开心的像一只无忧无虑的林间小鸟。
让看她的人也觉得开心。
“当你妹妹真好,我都嫉妒了。”
梁羡青戳了戳原唯初的腰,语气有些酸兮兮的。
原唯初反手捉住她的手指,在手心握住捏了两下,“那你怎么才能不嫉妒,要不给你也买一个新滑板?”
梁羡青瞪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好哄吗?你以为我是温以年呢,一个滑板就哄好了。”
原唯初:“那两个?”
梁羡青:“成交。”
默契的击掌之后,两人手牵着手,慢慢悠悠的往前走,中间路过了一家花店。
门口摆满了绿植和鲜花。
梁羡青脚步停了下来。
倒不是想买花,而是看中了老板做的饭。
老板是个中年大叔,可能因为要看店来不及回家吃饭,于是在门口支了一个小桌子,正用卡式炉炒着饭。
铁锅里,金黄的蛋液裹着粒粒分明的米饭,再配上青红椒,包菜丝,胡萝卜,小青菜,火腿肠……大勺一颠,锅气十足,香喷喷的味道直冲着鼻子而来。
梁羡青还没吃晚饭,咽了下口水。
老板看她停在店门口,一边颠锅,一边热情的招待她:
“小姑娘,看上什么花了,随便挑随便选,给你算便宜点!”
梁羡青想说,我看上你锅里的炒饭了,能不能给我一碗吃。
但又觉得太冒昧了,显得她像是一个要饭的一样。
梁羡青轻咳了一声,转移视线,随便选了就近的一盆绿色植物问老板:“老板,这个是什么?”
老板说:“这是万年青,可好养活了,还能吸甲醛,买一盆放在家里寓意也好……”
滔滔不绝的介绍到一半,店里的座机电话响了,老板关了火先进去接电话了,让他们慢慢看。
梁羡青看着老板走远,视线不自觉又回到那锅诱人的炒饭上,蠢蠢欲动。
原唯初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有点好笑,又觉得她怎么这么可爱。
停顿半秒后,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开口问她:“要不你偷偷吃一口?我给你望风。”
梁羡青立刻收回视线,无辜的抬头,“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她转身摸了摸万年青绿油油的叶子,煞有其事的点评:“万年青这个名字好,我喜欢。”
原唯初也不拆穿,很配合的问:“哦?怎么好了。”
梁羡青觉得他太迟钝了,这都不懂。
于是吸了一口气,感情充沛的喊道:“——哇,年轻!”
原唯初:……
一阵凉风吹过后脖颈。
明明是大夏天,怎么感觉有点冷。
梁羡青看他目瞪口呆,被她冷到的样子,满意了。
谁让你故意取笑我的。
梁羡青继续:“我觉得这个盆景特别适合你。”
原唯初:“你是在夸我年轻吗?”
梁羡青勾起嘴角,解释道:“古语有言,祸害遗千年,而你这种级别的祸害怎么也得万年,这盆万年青多适合你呀?”
像是已经习惯,原唯初听到后表情变都没变,只对她淡淡一笑,语调平和:
“你这么博学,那一定知道,你手上摸的这种万年青,又叫‘哑巴草’。”
梁羡青一愣。
原唯初很有耐心的娓娓道来:“这种叶片的汁液里含有草酸和天门冬素,不小心接触皮肤或误食会导致中毒,让人变哑。”
梁羡青“唰”的一下把摸叶子的手收回来,低头仔细观察有没有沾到什么汁液。
看起来好像没有。
但她还是不放心,把双手在原唯初的白衬衫上使劲擦了擦,不满瞪着他:“你怎么不早说?”
“说了还怎么当祸害呢。”
原唯初唇角笑意分明,转头对回来的花店老板说:“麻烦包起来,我们就买这盆了。”
梁羡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