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寡夫门前是非多 回家吧,回家(修bug)......
梁铮死了。
陈子轻通知大伯大妈一家来首城。
二老当场就晕了。梁铮的两个哥哥风尘仆仆地赶来首城领尸,他们问陈子轻,人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被人乱棍打死的。
随便丢在一个拐角,身上身下全是血,他向来骨头硬身板挺,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棍子,才能在他身上制造那么多伤,让他断了那口气。
陈子轻听梁铮的两个哥哥说要找人算账,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不放过,必须血债血偿!
心想,别天真了,斗不过的。
私下带家伙要债这个活是本身就偏向于灰色地带,不受法律保护,必定是双方硬碰硬。
别人狠,你得更狠,别人不怕受伤,你得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那样才能要到钱,达成目的。
梁铮这次是给一个超市老板要债,他独身一人,要拿回老板多年前借出去的三十万。
事成以后,梁铮能拿到九万的分成,是很丰厚的酬劳。
可利益与风险通常都是成正比的。
那群欠债的有钱不还,他们都是坐过牢手上沾血无视人命的刺头,混黑的不良分子,打死人了还能照常喝酒吃烤串打牌,是陈子轻跟梁津川报警找过去,那伙人才慢慢悠悠的转移阵地。
警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们的踪迹,能抓到几个,会不会不了了之。
而小少爷的旧情人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他有厉害的爹给他兜底,小老百姓根本斗不过。
更何况他都没有亲自动手,他嘴皮子一张一合,就有人给把他事儿办妥了。
对那些人来说,一条人命算不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水很深,那不是普通老百姓的玩法。
所以陈子轻只能跟梁铮的大哥二哥撒谎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查不到什么线索,趴在老幺身前涕泪横流。
老幺是村里第一个买车的,他让家里第一个做房,全家都靠他过上好日,家里每次问他在外头难不难,他就说好得很,没啥事。
他吃的苦头,受的罪,熬过的憋屈,点头哈腰给人当孙子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老幺没了。
那么一个大活人,不明不白的就没了。
陈子轻安慰他们,他想给梁铮买个棺材,再找个专门负责这一行的大货车。
现在是春天,尸体在路上待个十几二十小时,不会有多臭的。
回家吧。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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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铮埋在老家的山上。
那位置还不错,他坐在坟前就能看见家里的小楼房,闻到烟囱里飘出来的炊烟。
陈子轻拿着铁锹通门前有点堵上的水沟,里面有不少塑料袋,挂在别的垃圾上面,沉甸甸的一滩。
二婶端着一碗炸圆子过来,压低声音跟陈子轻唠话:“听说是认识了乱七八糟的人……”
陈子轻严肃道:“没有的事。”
二婶刚要把一个圆子给他,见他这个表情,差点把圆子弄掉:“村里都在猜。”
陈子轻把铁锹插在沟里,胳膊撑着歇息:“有什么好猜的啊。”
“可不是我猜的,是别的人猜个没完。”二婶给他圆子,“诶,南星,我就寻思……梁铮不会是进|□□了吧?”
陈子轻接过圆子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怎么可能,他是做正当生意的,我跟他一直都有联系,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二婶说:“那他怎么就死在外头了?”
陈子轻咽掉嚼烂了的圆子,嘴里无声地喃喃自语:“是啊,怎么就死在外头了呢……”
二婶碎碎叨叨,老大家两儿子讲的是,他们老幺没日没夜的干活太累,没吃好睡好,心脏有了毛病,不小心就从很高的楼梯上摔下去了,摔死的。
大家伙不信,一个身体倍棒的壮年人,哪能一摔就死,又不是两条腿进棺材的老头子。
“梁铮脸上的那些个伤,真的是,怪多的,都快认不出来他了。”二婶感慨。衣服里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伤,挡着了,也没哪个乱翻死人的身体。
陈子轻继续通水沟,拿过圆子的手占到油,把铁锹也弄得油乎乎的:“他是劳累过当猝死的,心梗,就咱村里也有那样的,前一秒还在挖地,下一秒人就倒下了,叫不起来了,说过去就过去了。”
“南星,你说的心什么的二婶不懂,就是突然生病了是吧。”二婶薅了把几乎全白了的头发,“行,我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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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清明还有些天,陈子轻跟梁津川说,要不他们顺便把坟上了。
于是他们临走前去山里烧纸。
陈子轻站在一处坡上,视线穿过山风和阳光,随意晃过藏在茅草里的大坟小坟,他问梁津川,见没见到梁铮的鬼魂。
梁津川拍打西裤上的灰烬:“没有。”
“我也没见到。”陈子轻从坡上跳了下来。
梁铮的鬼魂没有出现,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走了。
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
陈子轻跟梁津川回首城没几天,二婶的电话于一个深夜打到了他的手机上面。
大妈走了。
最有出息的儿子不在了,她就跟着去了。
大妈是趁大伯睡觉的时候,自己吊死在了门头下面。
陈子轻有点低烧,他深陷在阳台的白色沙发椅里,脑子嗡嗡的。
有人死了,又有人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让他有股子发慌的感觉。
按理说,他是灵异120区的宿主,从第一个任务走到了第五个任务,早就习惯了生离死别。
手机那头的背景音并不静,村里不知醒来了多少人,在那叫着喊着,期间夹杂着二婶的回应,她好像是把鞋跑丢了。
“南星,你们才回来过,这次就别回来了,钱我帮你们拿。”二婶喘着气说,“老样子,大家肯定还都是一百,你们就也那个数。”
陈子轻掐眉心那块肉,用刺疼提神:“噢,好的。”
又有人喊二婶,她忙得很:“那先这样,我赶着去老大家。”
陈子轻在她挂电话前说:“婶婶,注意身体。”
二婶应道:“诶!”
陈子轻和以前一样叮嘱:“有什么不舒服就及时去县医院,别硬撑,现在条件好了,不差那个钱。”
“你这孩子说啥呢,条件好了也不能瞎花,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看梁铮,为了赚个钱,命都没了。”二婶唠叨,“还是要省,我知道你要说啥,该省的省,不该省的就不省,我懂,我耳朵根子都让你说出茧子了,挂了挂了!”
陈子轻放下手机,他瘫在沙发椅里不想起来。
不一会,卧室里传出一串脚步声,行至他的椅背后面。
一只手盖在他脑门上面,凉凉的,他发出舒服的叹气声:“你就这么摸着我,能降温。”
梁津川皱着眉头带他回卧室,甩了甩温度计,将他一边的衣领扒到肩膀下面,露出胳肢窝。
温度计放进去的那一瞬,陈子轻被冰得抖了抖。
梁津川沉声:“夹着,我去给你泡药。”
陈子轻望着他那副肃冷样子,咳几声,缓了缓说:“没事儿的,我睡一觉就好了。”
梁津川面色冷冽:“你让二婶不舒服别撑着,自己怎么做的?”
陈子轻:“……”
“好嘛好嘛,我不说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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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只是发个烧,就跟生活不能自理一样,梁津川让他靠在自己的肩窝里,一勺一勺地喝他喂的药。
舀一勺,吹吹,喂进去。
陈子轻想起来个往事:“有一年你发烧,我被你传染了,你还记得吧。”
梁津川全身心都在抗拒进入这场忆往事的情境里:“老了才回忆过去,我还年轻,我不和你一起回忆,别拉上我。”
陈子轻抽抽嘴:“宁向致给我打屁||股针,我害怕不敢看,闭着眼拉你的袖子,手上的汗都到你袖子上了……后来我醒了发现你不在屋里,我怎么松开你袖子的啊,我攥那么紧……”
梁津川喂他喝药:“我一根根掰开的。”
陈子轻仰头瞅他,有点红的眼睛里写着不满:“你掰我手啊。”
梁津川哧笑:“那时候我们什么关系,我不掰你的手,难不成我还能|舔?”
陈子轻哑然。
梁津川把碗里的最后一点药让他喝下去,手拿着碗放到床头,低头凑近他,要亲他的嘴。
陈子轻捂住嘴巴,含糊不清地说:“我不能传染给你。”
“避免不了。”梁津川云淡风轻,“除非我是一具长满尸斑和蛆虫的尸体,你躺在我身边,我才能不碰你。”
陈子轻愣怔之际,捂着嘴的手被拿掉,梁津川亲了上来。
梁津川捏着他下巴,在一个缱绻深情的角度,漫不经心地尝着他嘴里的温苦。
陈子轻被亲得头脑发晕,他伏在梁津川怀里,断断续续地喘息:“大妈,大妈走了。”
梁津川的态度平淡到漠然:“我早说过,都会走。”
陈子轻抱着他的脖子:“大妈还不到七十岁。”
“人各有命。”梁津川的手掌沿着老婆出汗的单薄背脊一路往下摸,捉住他的细软腰肢,不快不慢地捻|着|揉|着,另一只手在他衣服里,拢|着他的小圆肚|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在来到世上的同时就写好了。”
陈子轻紧了紧手臂,和梁津川贴得更紧,他在心里感叹:你对待别人的生死看得透彻淡然,却不能听我说。
梁津川很双标,他既坦然面对现实,又不敢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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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底,有家小媒体跌破外界眼镜地刊登了一条新闻,搭配的标题是——豪门圈大爆炸。
陈子轻照常买日报,那新闻他没错过,是那个小少爷跟旧情人,他们一起死了。
发生的车祸。
车子在深夜撞破围栏开进海里,打捞上来的时候人早就没了气息。
传言那晚小少爷失魂落魄的跑去会所找旧情人,质问他为什么要把人打死,旧情人笑他应该披麻戴孝。
小少爷把包间能砸的都砸了,碎片绷破他的脸,他像个讨债鬼。
旧情人把他拖走了,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看样子是在车里闹得很不愉快,又是真吵又是发疯。
陈子轻不关心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他只知道,这场狗血爱情剧里,梁铮最惨,最无辜。
无妄之灾。
陈子轻找个好时辰,在四合院的三进院东边给梁铮烧纸。
风穿过翠绿的竹林,把火堆里的纸钱跟元宝刮得要飞起来,被陈子轻及时用棍子抽了回去。
陈子轻是前几天才知道梁铮破产以后,不止卖了房车,他为了堵上口子,为了给员工们付清工资,还借了|高||利||贷。
帮人要难啃的债拿分成,就是为了还上欠的那部分。
梁铮死了,放高||利||贷的没死,那伙人找上了陈子轻,他给还了。
陈子轻边折元宝丢进火里,边说:“你不找我借钱,不跟我说你借过高||利|贷,可你看看,我还是帮你拿了钱,还是知道了你借高||利||贷,而且我拿出来的钱加上了高|利||贷的吓人利息,知道这叫什么吗,天意弄人。”
“当初我有困难,你想借我钱,我没要,你就记上了,等你有困难了,你也不找我借,现在我们有金钱上的瓜葛了,估计你心里头很不爽,这样,我给你个偿还的门道,你找津川的爹妈和他大哥,帮我们说说话,说说好话。”
“让他们原谅我,原谅津川,你爸妈和你大哥他们这边,我能帮的就帮一点,好不好,我们互帮互助。”
“你在地底下发财啊。”
“那个小少爷也下去了,还有他的旧情人,我给你烧个宝剑,你看到他们,有什么新仇旧恨就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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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像一把风中大火,失控了。
小少爷的旧情人是独生子,还是老来得子,他这一出事,家里的浓重悲愤无处可发,干脆就迁怒每个涉及进来的人。
包括比梁铮还冤枉的梁津川。
最大的影响是,“宏瑞”单方面取消了合作。
“宏瑞”的举动是个风向标,一时间,多方都有动作,互联网界炙手可热的新秀被孤立,遭打压,有眼红的同行早就在拉帮结派密谋搞垮他了,这次是个好机会,他们一拥而上。
新秀背后没势力,孤军奋战,他跟他带领的团队双拳难敌四手,结果可想而知。
“商场瞬息万变,大起大落的现象多到上把抓,有些世家都能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这不算什么的。”陈子轻拍着埋在他胸前的男人,“不怕不怕,我把我那几个房子,门面,还有车库里的车都卖了,陪你东山再起。”
梁津川喉头发哽,他还不到让老婆变卖那些东西的地步:“我们去锦州吧。”
陈子轻没有意见:“好啊,去锦州。”
“你千万不要像梁铮那样,背地里瞒着我做什么,你和梁铮不同,你是我的另一半,我们是两口子,能同甘苦共患难,如果你的资金上出了问题,一定要跟我说,我有办法的……不光是资金这块,你要是有转行的心思也可以和我聊,我能帮到你……总之你不要让自己太累了,身体是最主要的,不管是什么问题,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嗯。”梁津川,我在事业上没有多大的抱负,我走到今天,只是为了让你得偿所愿。
如果我哪天走不下去了,你别怪我。
那一定是我了最大的努力,真的走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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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在北方,属于新二线城市,发展得很不错。梁津川研发手机,团队的核心成员没有被高薪挖走,他们都跟随他来锦州,继续和他造梦,造时代的奇迹。
一晃两年过去。
2007年,梁津川在锦州稳定了下来,他在那么好的时机换道走,依旧能走好。
才到初秋,这座城市就冷飕飕的,陈子轻收到首城那边的租金打款,他去银行买了几块大金砖回去,半道上望见有个门脸在装修,工人蹲在路边捣鼓泥桶,他不知怎么生出一个想法,几个瞬息后就付诸行动。
陈子轻给梁铮的大哥打电话,把他当年的真正死因说了出来。
时间是降压药,这个时他们知道了情况,不会再冲动乱来,万千情绪只剩下两个字:算了。
大哥犹豫着问道:“南星,那个超市老板……能给钱吗?阿铮是替他要钱的。”
陈子轻顿了顿:“出于人道主义会给点,你要找超市老板啊?”
“不找了不找了,”大哥说,“大城市就不适合咱们。你跟你小叔子,你们都小心着点,累了就回来,村里啥都好。”
陈子轻“嗯”了一声:“我们会的。”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意外的见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锦州的人。
蒋桥。
陈子轻把车停下来,他没下车,就坐在车里,眼神询问。
蒋桥并没有让蒋家成为国内商圈里面的龙头老大,他也没规划出来什么事业上的蓝图,也不搞别的投资,就买房,只买房。
这几年这个房价飙升了,他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可能他上一次过的不好,不太了解整个经济局势,也有可能他活这么久,来不及看到国家的繁荣昌盛。
以上都是陈子轻的个人猜测。
车窗被敲,他降下来一截,问道:“好久不见。”
蒋桥一身光鲜,他不紧不慢地走到车边,一双眼藏在墨镜后面,看不清是个什么情绪。
当年梁津川一脚跨进上流社会,那是他意想不到的事,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蒋桥在家把自己灌醉,两只眼睛瞪着电视上的采访,他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他以为的风水轮流转,梁津川会和他一样凄惨。
反正那段时间梁津川出尽风头。蒋桥他爹都在他耳边提梁津川,说人如何如何出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后来,将津川就出事了。
他想的是,车里的这个人一定会为了疼到心坎里的小叔子来找自己。毕竟他怎么也算是有权有势。
然而他的算盘落空了。
蒋桥长时间的站在车边,不说话,也不走。
陈子轻不耐烦了:“你别跟我说,你在这儿是因为你也住这个小区。”
蒋桥东张西望,像是怕被人看见自己来这里,跟个见不得人的情夫一样:“梁津川现在很拼,他的应酬非常多吧。”
陈子轻很淡定:“你想说什么?”
蒋桥把抄在口袋里的一只手拿出来,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大墨镜:“酒桌上会塞人,合作商甚至会开个房间在床上备好人,要是他哪天在外面洗了个澡回去,那就说明有人了。”
陈子轻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你从首城跑到锦州来,就是为了特地提醒我?”
蒋桥隔着镜片凝视车里人的眉眼,久违的不听使唤的感觉不受控制地窜出来,促使他说:“你们离婚了,你可以来找我。”
陈子轻忍不住吐槽:“神经病。”
蒋桥的脸色变了变,吃了屎一样的难看,随后是从鬼迷心窍状态出来的羞怒。
这个人骂得没错,他的确是神经病。
不见面的时候,他很正常,一见面就容易中邪。
蒋桥后心潮湿,浑浑噩噩地瞥了眼车里人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那戒指怪耀眼,罢了,不再见了,往后余生都不要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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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没把见到蒋桥的事放在心上。
周五傍晚,陈子轻去逛商场,蒋桥再次出现,这回他没戴墨镜,明亮的眼里是疏远,他在旁边看了半天,吐出几个字:“我要出国了。”
陈子轻在给梁津川买领带夹,没搭理。
蒋桥这次十分的心平气和,看破红尘俗世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要出国,是要出家。
“李南星,”蒋桥唤他的名字,第二次是一字一顿,“李、南、星。”
接着就俊朗一笑:“以后我们真的就是桥归桥,路归路。”
陈子轻指着一款领带夹:“这个帮我包起来。”
店员道:“好的,稍等。”
陈子轻转头看蒋桥:“什么时候的飞机?”
蒋桥愣了愣,说:“今晚。”
陈子轻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一路顺风吧。”
蒋桥面色一僵,神经兮兮道:“我坐飞机,你让我一路顺风,别人不知道这是不吉利的话,你也不知道?”
陈子轻斜眼:“那我收回,平安顺遂。”
蒋桥抬着下巴,倨傲万分:“我不是来找你要祝福的,我这辈子过得特别好。”
后三个字特意加重字音。
陈子轻敷衍地说:“看出来了,看出来了。”
这把蒋桥气得想吐血,自己非要上赶着来遭罪,明明都忍了几年了,出国之前却又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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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桥当晚没走,他出现在一场酒局上面。
蒋少爷来了,奉承话用箩筐装,重样了都是不用心,自罚一杯。
梁津川去洗手间,蒋桥跟在他后面进去,找着机会展现自己前来这里的目的。
他们并肩站在小便池前撒尿。
蒋桥在男人的劣根下扫了眼,他面部漆黑,操,比不上,横着差了一圈,竖着差了一截。
输了的蒋少爷很没品地讽刺:“梁总,你是驴吧?”
梁津川礼尚往来地瞥他,并送上评价:“我算不上是驴,是蒋少爷半残。”
蒋桥:“……”
梁津川整理好衣物去水池那边,他站在一尘不染的台子前面洗手,背后响起蒋桥的声音:“知道人不是李南星了吧。”
这句话非常突兀。
却让梁津川洗手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蒋桥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看来他猜得没有错,这也正常,梁津川跟那个人朝夕相处了很多年,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又不是个傻逼。
梁津川要是个傻逼就好了,他就有机会了。
妈的,他怎么还犯病,明儿他就出国,再也不回来了。
“我前两天去你们那小区找他,和他聊了一会,我们像老朋友,完全没了从前的恩恩怨怨。”蒋桥故弄玄虚,“你不知道的恩恩怨怨。”
梁津川冷笑:“不就是李南星被剥|皮|吊在树下,你抱着他血肉模糊的尸体哭。”那跟他的老婆有什么关系。
蒋桥吸口气:“你也……不对,我想过,你不可能是那样,你怎么知道?是……周斌告诉你的?”
梁津川没否认。
“靠,周斌那家伙真够多管闲事的。”蒋桥能想象得出来,周边说这件事的时候是个什么口气什么姿态,看笑话,分享瓜。
“不说前世了,现在的李南星不是你嫂子,只是用了他的皮而已。”蒋桥在梁津川旁边打开水龙头,“怎么想都觉得离奇,芯子换了人。”
“借尸还魂吗?”
“我找道士咨询过,说是有这个可能。”
洗手间里有两道水声,以及蒋桥不大不小的声音:“那么,躯壳里的人是谁,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哪里的人,为什么会住进来,是不小心,还是有意为之,为了完成什么目的,实现什么目标?”
梁津川全程一言不发,他洗了手,抬脚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蒋桥饱含同情:“梁总,你身边的人不知道会不会突然离开,什么时候走,每天都是最后一天,每天都是世界末日来临前,很痛苦吧。”
他故意的,这趟主要就是甩出这番话,搅乱梁津川的心,在对方的软肋禁|区上跺跺脚,啐上一口。
凭什么梁津川能这么幸福。
梁津川把蒋桥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见了,他脚步不停,痛苦吗?并不会,他习惯了,接受了,适应了。
无论是9几年还是0几年,这个世界也就那样,他的老婆在,他就在,他的老婆不在了,他也就不在了。
很简单,没有必要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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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里,去年辞职来锦州工作的梁云出事了。
梁云加班离开公司的时候,该死的阴魂不散的初恋前任坚持送她,说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走夜路,身边有个男的有安全感。
滑稽的是,他们在路上遇到疯子伤人,前任丢下梁云跑了,她上去救人受伤,遇到路过的学生挺身相助,这才制服了疯子,没让她死在刀下。
这事儿上新闻了。
陈子轻给在邻市出差的梁津川打了个电话,他没等,自己率先动身去医院看望梁云。
梁云没伤到要害,她缝缝补补了几大处地方,做好手术就被推出了手术室,陈子轻忙迎上去,感激地对医护人员道谢。
陈子轻一直在病房。
梁云的麻药过了,陈子轻就通知医护人员过来给她做检查。
一番忙下来,病房里恢复了寂静。
陈子轻征求梁云的意见:“我跟不跟你妈说?”
“别说了。”梁云苍白着脸,精气神不佳,“她知道了,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干着急,嘴里骂一些难听的话,不管是不是在医院,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陈子轻干巴巴地回应:“那也是替你担心,紧张你,心疼你。”
梁云幽幽道:“你看过西游记吗,肯定看过吧,那你应该知道,唐僧的紧箍咒能把孙悟空念死。”
陈子轻:“……”
他看着梁云:“你不是孙悟空,你妈也不是唐僧,弄到观世音给的紧箍咒给你戴头上。”
梁云静默了片刻,生平第一次用上了请求的口吻:“嫂子,真别告诉我妈,算我求你了。”
陈子轻抿嘴:“那好吧,我不说。”
梁云扭过脸,面朝窗外的蓝天白云:“都是报喜不报忧的,都这样,被她知道了,死活都要过来一趟,那么远,来了又要没完没了的心疼车费,犯不着。”
“而且她以前没来过这里,她头一回出远门,字不认识几个,路标都看不懂,要是让人骗了,或者有个别的事……她那性子,不吃软不服软的,真以为外头的人跟村里人一样,能让她用稻草扎个人拿菜刀砍给唬住。”梁云自顾自道,“外头人不会听她吵嘴的,只会拿她当笑料,她也没长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她是较劲刻薄样,过马路摔了都没人扶。”
“所以我这头伤好了,出院了,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梁云闭上了眼睛。
“你躺着吧,我待会再进来看你。”
陈子轻出了病房,他拿着手机看短信,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一道身影,有点眼熟。
定睛看去,一个名字从陈子轻的嘴里蹦了出来:“宁向致?”
已经走到拐角的白大褂转身。
陈子轻吃惊道:“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才意识到是废话,都穿那衣服了,还能是什么原因啊。
然而宁向致没有忽略,他抬眉:“我在这家医院工作。”
陈子轻没什么想和他叙旧的必要,就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便想走。
电梯在宁向致那头。
陈子轻挠挠脸,淡定地往那边去,他这又不是遇到散伙散得不和谐的前任,该干嘛干嘛。
宁向致立在原地,他等人靠近的时候,说道:“南星,我离婚了。”
陈子轻越过他。
手臂被握住,陈子轻反射性地挣扎。
第一次见宁向致是他刚登入这个世界,他二十三岁,宁向致二十七岁。
如今他三十四岁,宁向致三十八岁。
两个人的年纪加在一起都七十多了,干什么啊。还要搁这儿演大龄偶像剧?破镜重圆?余情未了?他们哪个都不属于。
宁向致人到中年,不像年轻时候那么感性易燥,他没和不期而遇的人在工作单位拉拉扯扯,只握了下就主动松开。
陈子轻被一道从上到下的目光锁着,头顶是宁向致的重复:“我离婚了。”
“我还没到耳背的年纪。”陈子轻翻白眼。
宁向致:“……”他关注老熟人手上的那圈银色,“你结婚了?”
陈子轻说:“对呀。”
宁向致的情绪起伏不是很大,笃定道:“你男人是你那个小叔子。”
陈子轻还是那两个字:“对呀。”
宁向致很想笑,但他没有笑:“早几年我就听说那个残废有出息了,又是被采访又是上报纸,”
陈子轻护犊子地蹙眉眉心:“宁向致,你没事攻击人干什么,嘴巴放干净点。”
宁向致这回笑出来了,眼角的细纹都是斯文儒雅的:“我攻击什么了,他两条小腿都没有,不是残废是什么,我又没抹去他的成功。”
陈子轻板着脸:“反正我不爱听。”
宁向致深呼吸压下情绪,温和道:“那我不说了,你在锦州,我也在锦州,都在一个城市,乡里乡亲的,有空一起吃饭。”
“我没空。”陈子轻不给他丁点期待,转头就给爱人打电话,“津川,你到医院了吗,我在病房外面呢,小云醒了,你记得买个果篮啊……路上慢点,要我去接你吗,我现在过去。”
宁向致回到诊室,他喝了大半杯凉茶才降低那股陈年郁结。
谈不上念念不忘,只是怅然若失。
在那份情绪底下,埋藏着的是,遗憾。大概是求而不得,所以才遗憾。
到嘴边的鸭子飞了的感觉,是能记一辈子,记到两腿一蹬,合眼离开人世的那一刻。
宁向致靠着椅背,难以自制地追忆起了往事,他在通过寡夫曾经对他的勾搭与拒绝,拼凑年轻时的自己,岁月不饶人。
不一会,桌上的手机响了,是老家的电话,宁向致接起来,随口道:“在忙。”
“在医院碰到了个老乡,就是当年那省状元的小叔子,他能有什么事,是他二婶的女儿出了个状况,走夜路遇到神经病杀人,上去阻拦挨了刀子,器官都保住了,没什么要命的问题……”
下庙村
二婶在地里割草,手上镰刀正快速挥动着,老远听见有人站在自家稻床上,很大声地吼了一嗓子。
“小云她妈,快别割草了!你闺女让人捅了,快不行了——”
二婶听着了个大概,镰刀一歪,一下就在小腿上割了个大口子,她没管自己的伤,急匆匆地跑到地那头翻褂子。
手机没在褂子的两个兜里。
二婶头晕眼花,有些站不住,她冲旁边地里的人喊:“他姥爷,带手机了吗,让我给我闺女打个电话!”
姥爷摆手。
附近地里的几个人都没带手机出来,他们让她快回去。
二婶把掉落在|裤||裆里的子宫塞回去,她捂着下坠抽痛的小腹往家里跑,小腿上的血流个不停。
锈迹斑斑的镰刀在地里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