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寡夫门前是非多 一定很疼吧......

陈子轻一眨眼的功夫,地上的头没了,占雨七拼八凑的身体也没了。

衣柜的门是关着的,柜门的边沿没有指甲抓挠过的痕迹。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陈子轻提着气走到衣柜前面,小心翼翼地把柜门打开,里头只有三两件衣服挂在角落。

衣服静静地垂挂着,衣角不见丝毫晃动的弧度。

宿舍里徒留一丝阴气。

陈子轻后心湿冷汗毛倒竖,占雨死了,是凶杀,她身上的各个部位都有错开。

分|尸。

占雨被分|尸了!

陈子轻晃着腿后退了一小段路,腿撞到椅子发出刺耳声响,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一坐就是很长时间。

“扣扣”

敲门声突如其来。

陈子轻的神经末梢猛烈一抖。

宿舍门不是开着的吗?他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没把门带上。

陈子轻恍惚地走出房间一看,大门紧闭。他的神经末梢抖得更厉害了。

门外隐约有说话声。

“看吧,我就说占老师不在里头吧。”

“那动员的表格怎么办?今天就是截至日期。”

“干着急也没用,找其他老师问问看有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诶,你听说了吗,占老师下个月就要出国深造了,真好,我也想出国。”

“听说了,好像是他妹妹留学,他过去照顾,哥哥当到他那个份上也是没谁了,妹妹十九岁,又不是九岁,什么都要管着陪着,我要是他妹妹,我真要烦死,一点自由都没有。”

“比我哥强多了,我哥就知道找我借钱害我丢脸,我要有个什么都为我着想,业务能力出色长得还有个人魅力的哥哥,做梦都能笑醒。”

……

说话声没了,脚步声渐渐走远,门外陷入寂静。

陈子轻抠着手指上的小突起,刺刺的疼,他垂头看是一根木刺,这是给楼上老师搬东西的时候戳进皮肉里的,现在才发觉。

占尧生知道他妹妹被害了吗?

陈子轻用牙咬木刺,怎么都咬不住,口水把手指打湿被他蹭在裤子上,就一个礼拜天的时间,一条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

他跟占雨认识的时间不算短,相处得也很不错。

尽管她哥大概率涉及到支线任务二,涉及周彬的死,但她本身没有什么阴暗面。

陈子轻通过她的鬼魂得到她的死讯和死因,心里堵得慌。

太可惜了。

悲剧本该可以避免的。

转而一想,可能这世上超过九成的悲剧,都是惋惜。

陈子轻一下一下地抠拨手上肉里的木刺,把那块皮肤抠得发红,梁津川这会儿在上课,梁铮上外地跑生意,占尧生几天没回宿舍了,那他能找谁说呢?

他张个嘴就说自己见鬼了,是占老师的妹妹,她惨死了,这谁信啊?

会把他当疯子控制住的。

陈子轻抹了把汗涔涔的脸,他不在占尧生的宿舍坐着了,他打开门出去,顶着大太阳走在校园里。

施工地的操作声响被炎热天气衬托得越发让人烦躁。

陈子轻气色不太好地望了望盖到一半的商店,不知怎么的,他想起去年有个工人被浅埋在那里,又想到了那个差不多时间死的音乐系女生。

两起命案都没结果。

报纸上没刊登,学校里没人关注后续,就那么画上了个句号。

.

陈子轻穿过大半个学校站在一栋教学楼底下,浑身湿透了,他像是从水里爬上来的,又渴又热。

还没下课。

陈子轻索性坐在台阶上等着。

“叮铃铃——”

下课铃响,教学楼里瞬间活了过来,跑步声走路声说笑打闹声连成一片。

陈子轻头晕眼花手脚没有力气,他感觉自己有点中暑,想从台阶上爬起来,几次都没成功。

“梁津川!你快下来!你嫂子来接你了!”

有阳光张扬的男声在喊。

很快的,陈子轻的头顶就投下来阴影,伴随一道熟悉的声音:“怎么坐在太阳底下,不知道进楼道里吗。”

“是不是傻子。”梁津川一手拿着书,一手去拉眼皮底下的人。

陈子轻被他拉起来,脑袋往他肩窝里一磕。

这是公众场合,楼里出来了很多学生,一双双眼睛看过来,梁津川却不遮遮掩掩,他自然地摸上嫂子的脸颊,触手都是冷汗,眉头紧皱着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陈子轻嘴皮子干巴巴的,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梁津川把他带到教学楼后面,拉他进小竹林里:“到底怎么了?”

陈子轻的头脑里钝钝的痛。

梁津川随手就将书丢在草地上,双手抱住他,摩挲着他潮湿的肩背,吻他脸颊上的咸涩汗液,一路吻到他嘴上,探进去勾他呆呆的舌头:“说话,别吓我。”

陈子轻在梁津川的吻下找回正常人的反应,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语无伦次地说:“出事了,出大事了,津川,不是我,是占雨……”

梁津川绷着的面部线条松懈下来:“是吗,占雨出什么事了?”

陈子轻突然就没了声音。

“一惊一乍的。”梁津川又去吻他,吻了好一会才压下灼热的渴望,牵着他走出小竹林,带他回宿舍。

落地扇喀喀喀地转了起来,不怎么凉快的风吹在陈子轻身上,他垂着头,两手捂住脸。

“你在宿舍里待着,我去食堂打饭。”梁津川箍住他湿淋淋的后脖子,指腹捻了几下,脚步还没迈开就被拉住了衣服。

陈子轻拉着他衣服,被亲红润了的嘴唇抿着,不说话。

梁津川微微挑眉:“不让我去食堂打饭?中午不吃了是吗?”

陈子轻的眼珠往墙上瞟,一墙之隔就是占尧生的宿舍。

梁津川握住他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忽然就发现了他手上的木刺,红肿了。

“怎么搞的。”梁津川的面色沉了下去,他到房里找出一个小针线篓,在一管黑线上拔掉细针,擦火柴撩几下消毒。

陈子轻发着呆。

梁津川冷声:“手给我。”

陈子轻还在看墙壁,梁津川直接握住他的手,捏住他那根扎到木刺的手指,用针挑了进去。

被火撩过发烫的针头挑进皮肉,带起尖锐的疼意。

梁津川速度快又稳,他把那根小木刺挑出来丢掉,含||住嫂子的手指,吮||掉渗出来的血珠。

陈子轻的耳朵边嗡嗡响,他该怎么跟梁津川说自己见到占雨的鬼魂了呢。

后面可能还要用到对付鬼魂的那一套东西。

都要编借口。

也不能说是在网上乱学的,这个时代还没有普及网络。

陈子轻脑中灵光一闪,干脆就说是他小时候在书摊上看过一本书,跟书里学的。就像有的大小孩会照着武侠秘籍修炼武功一样。

之所以从前不说,是没机会用,不知道管不管用。

陈子轻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反正梁津川察觉到他的不合理地方,只会在背地里分析揣测一番,最终做定论把自己哄好,不会问他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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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陈子轻就那么说了。梁津川也如他所想的那般没多问,只是告诉他:“关于占雨的事,占家会查的。”

陈子轻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头说不清是什么感想:“占雨死了,尸体十有八||九都是碎的,那么惨,你不伤心吗?”

梁津川的神态平淡到近乎冷血:“是人都会死,顺序不同而已。”

陈子轻讷讷:“那要是我死……嘶,你别掐我啊……”

梁津川大力掐住他脖颈,森然可怕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还乱不乱说话?”

陈子轻一个劲地摇头。

梁津川松开掐他脖颈的手,摩挲留下的红痕,既懊悔又疲乏。

懊悔的是,自己竟然失控没有掌握到力道伤了他的嫂子,疲乏是情绪在极短的时间内起伏过大,太阳穴发涨,精神萎靡。

梁津川转过身,他将抑制不住发抖的手放到唇边,用力咬出血迹|舔|干净:“我去食堂打饭。”

“我不想吃了,你打你自己的吧,我没有胃口。”陈子轻望着他的背影,“津川,我说我大白天的看到鬼了,你不会觉得我有病吗?”

梁津川回头。

陈子轻仰视死亡视角下依然帅得无可挑剔的少年人:“我感觉你是不信鬼神的。”

梁津川轻描淡写:“我是不信超自然现象,好比村里人说的吓死人的鬼火,实际是磷火,一种自燃反应。”

“那怎么我一说,你就信了?”陈子轻后知后觉,“你信我。”

梁津川似乎是笑了一下。

陈子轻抱着他的胳膊攀上去,树懒似的依着靠着。

梁津川深呼吸:“我中午也不吃了。”

陈子轻的脑袋在他怀里拱着:“别啊,你不吃哪行,你有一下午的课呢。”

梁津川说:“上课前随便去食堂买个饼。”

“那不好,你在长身体。”陈子轻不抱着他了,后退点挥挥手,“你快去打饭。”

梁津川冷冰冰的:“你吃,我就吃。”

陈子轻没办法了,他唉声叹气:“……好吧好吧,我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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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津川离开宿舍的时候,把门锁上了。

陈子轻听到锁门声,喝水的动作都停了,梁津川这是干嘛,怕他发神经乱跑吗?

这还是对他见鬼一事有疑虑。

陈子轻环顾四周,试探着喊:“占雨,你在吗?”

只有风扇的声音。

陈子轻抱着缸子自言自语:“是不是回家去了啊?”

占雨对他描述惊心动魄的旅馆经历和钻进衣柜期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直到他提出她的头发夹在外面……

鬼魂一旦知道自己死了,就会有变化,各个方面都有。

陈子轻找系统说话:“444,占雨死了。”

系统:“只是NPC。”

陈子轻不自觉地提出不同的观点:“不能这么说,对外来做任务的宿主而言,他们是NPC,可他们在这个世界是活生生的人。”

系统:“少多愁伤感,这只是架构师理念下构建出来的世界。”

陈子轻“哎”了一声。

他用这个世界的,系统,他们不是同一个角度,有不同的想法也正常。

陈子轻拎出内心深处的疑惑:“我一直都搞不懂一个事,为什么人死了变成鬼以后,不去找杀害自己的人报仇呢。”

系统:“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陈子轻把缸子放在桌上,闭着眼睛将脸塞上去:“那我想占雨去。她是被虐杀的,我希望她能把杀害她的人都带走。”

其实他做任务积攒的经验告诉他,人怕恶人,鬼也怕。

那种手上沾血杀|人如杀鸡的法外之徒,一般的鬼气是镇不住的,他们也不会被侵蚀。但他心里存着一丝期望,哪怕是占雨给出线索也行啊。

系统:“祷告吧。”

陈子轻有些难受:“她的鬼魂形态说明她被分尸了,尸体不知道分成了多少块……一定很疼吧。”

系统:“人各有命。”

陈子轻不是头一回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分量了,每一次的体会都像是第一次那么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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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津川打了一份饭菜,一份面条。

陈子轻一样都吃了点,他靠着梁津川的肩膀,感受风扇吹不散的闷热。

梁津川把剩下的都吃了。

“别瘫着,起来活动一下就到床上去。”梁津川说,“我去水房洗饭盒,回来陪你午睡。”

陈子轻蔫蔫的:“我跟你一起去。”

他站起来的时候,架子上的遗像在他的余光里一晃而过。

陈子轻垂下眼睛看正在收拾桌面的一双手:“津川,我没有见到过爹妈跟你哥的鬼魂。”

梁津川没嘲讽他一句,神情很平静:“投胎去了吧。”

陈子轻说:“应该是的呢。他们投胎到别人家,都能下地走路了。”梁津川没接这个话题,他把两个饭盒套上,拿着去水房。

“等等我啊。”陈子轻跟上梁津川,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不知道占尧生在哪,在做什么。

……

占家一团乱。

老的晕倒了在医院躺着,他们只知道女儿下落不明恐遭不测,不知道其他。

知道实情的儿子在房里酗酒抽烟。

他找的人查到了那家遭过抢劫的旅馆,是团伙作案,警方先一步介入了进去。

警方通过走访附近门脸跟居民锁定一辆形迹可疑的白色面包车,他们根据零散残缺的交通监控推测面包车路线,沿途追查的过程中接到一起报案,有目击者发现了碎尸。

就在警方推测的面包车逃亡路线范围里。

抢劫事件发生当晚,住在旅馆的客人里头只有一个失踪了。于是警方拿碎尸一检测,对上了。

就是占家小女儿。

这是大新闻,警方那边在占家大儿子的协助下成功防住记者,没有泄露半分跟碎尸有关的信息。

警方花费大量警力沿着第一件碎尸的所在地点展开地毯式搜查,现在所有碎尸都找齐了,就差一个头。

头还没有找到。

“嘭”“嘭”“嘭”

占尧生把酒柜里的所有酒都拎出来,一瓶瓶地砸了出去,他站在淌着酒液和玻璃碎片的地上痛哭流涕,这几年的种种在他眼前逐一闪过,犹如一场梦,一场空。

2017年的夏天,占尧生在国外病死,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施工地做勘察流程。

不等他有反应就突发意外事故,要不是包工头及时把他推开,掉下来的石板能把他砸死。

当时是96年的夏天,他回到了二十一年前,太荒唐了,太离奇了。

占尧生认为老天爷让他回来,就是要他在今生通过自身的努力去改变命运。

于是他开始密谋。

第一步是让父亲主动申请调去县里,他做到了。

父亲那段时间退下位置,顺利避开了十年后引发动荡的祸根。

第二步是,占尧生在高人的指点下去一个卫生所附近找八字有益于占家的贵人,据他调查,那卫生所里负责拿药的寡夫近期变化很大。

占尧生怀疑寡夫就是自己的目标。很快他就拿到相关信息在高人那里得到了确认。

于是占尧生就想着,等到合适的时机把人娶进占家。

占尧生让妹妹先去走个过场,出乎意料的是,寡夫拒绝了他的亲事。他原以为妹妹的打扮谈吐就能显露家境,寡夫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开车撞人是占尧生一时失去理智。

当占尧生看到寡夫把小叔子护在怀里,义无反顾的用身体挡车的那一幕,他一阵后怕。

幸好自己及时急打方向盘调转方向,这才没让寡夫有个好歹。

占尧生的计划卡壳之际,周彬带着愚蠢的自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周彬,一个重活一世的人。

和他一样。

他们都获得了老天爷的眷顾,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周彬为了展现自身的价值,对他打出友谊牌,他与之交好。

再就是妹妹进首大读书。

占尧生开始他的第三步,他要妹妹跳过命里的灾难。

重生的周彬不清楚他妹妹的真正结局,因为家里瞒下来了,外界以为她当时出国留学,后来直接留在国外的某个地方定居。

为什么瞒着……

妹妹惨死在国外,正是她就读大一上学期的98年冬天,她的尸体下葬时没有齐整,凶手逍遥法外。

出事那天她和对象约会,两人吵架了,她给占尧生打电话发牢骚扬言一定要跟对象分手,在那之后,她一个人回住处的路上被人掳走。

幕后之人是父亲的敌对,他们拿到了想要的利益,仍然丧心病狂的撕票了。

父亲跟那一方势力斗了几年谁都不能拿谁怎么样,是他□□才了了心头恨,可当初对妹妹下手的绑匪逃之夭夭。

这一世占尧生早早扼杀后患,没有敌对作乱了,他还是不放心。

占尧生没再让妹妹高中毕业就出国,他把她送进首大,接近气运好的寡夫。

不仅如此,占尧生甚至做了两手准备。

他通过不正当不人道的邪术,让一个跟他妹妹生辰八字一模一样的音乐系学生以命换命。

在相同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方位替代他的妹妹死去。

那天清晨,占尧生按照方法将手链里的符水洒在尸体旁边,他做这件事的时候让一个工人撞见了。

工人以此要挟他,张口就是十万。

占尧生说他需要时间筹钱,趁其不备杀人灭口。

但是,

占尧生给妹妹换了读书的国家学校,让她平安的度过了上辈子出事的那个时间,从98年来到了99年,结局却没有变。

妹妹的悲剧起因从权利上的谋杀变成单纯的意外,行凶方变了,死状没有变……

还是被分|尸了。

占尧生满脸泪的哈哈大笑,老天爷让他以为他这一世能成功,一步步诱他进入陷阱。

等到时机成熟,给他当头一棒,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防不住,也改变不了,人斗不过命运,他精心策划几年,落了这么个结局。

妹妹的死预示着他的结局,他父母的结局,每个人生命里的轨迹不论发生多少变化,终点都在原来的地方。

上一世妹妹的尸体拼起来以后,少了一个头。

这一世也少了。

上一世,占尧生逃去国外的那些年,他一直在利用仅有的人脉和资源找妹妹缺失的头,期望能在茫茫人海中揪出杀害她的绑匪,可惜他到死都没能如愿,那是他的一块心病。

这一世,他接触到了上一世怎么都不信,认为有辱智商的道术和法术。

既然正常的途径找不到,那就走其他的小道途径。他就是死,也要知道妹妹的头在哪,杀害她的抢劫犯在哪。

“轰——”

占尧生把空荡荡的酒柜踹倒在地,他镜片模糊,眼前的世界颠倒旋转,难以忍受地呕吐了起来。

然后就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占尧生抹掉下巴上的呕吐物,踉跄着走到沙发边拿起手机。

来电显示让占尧生干呕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接通。

电话里,中气十足的男声说:“占先生,人我这边给你联系到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现在。”占尧生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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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形的祭台上插着很多的蜡烛,火光摇曳,通灵师捧着占雨的发卡,神情郑重的放在祭台的中间的台子上。

通灵仪式开始了,通灵师跪坐在祭台上,双目紧闭,两手合十,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什么许愿。

占尧生按照通灵师的吩咐站在祭台的一角,他脸色惨白,布满血丝的狭长眼睛盯着通灵师。

十几分钟过去,仪式进行的似乎并不是很顺利,通灵师低声念着咒语,从开始的从容缓慢转变成了焦急急促,一缕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

占尧生一颗心顿时变得更紧了。

“唔唔……”

通灵师的身体忽地一仰,他两眼翻白,嘴里发出一阵低沉的□□,躯体也随之剧烈抽搐起来。

“大师?”占尧生连忙紧张询问。

“嘘,大师这是通灵成功了。”一旁的助手连忙示意他不要说话。

“哥哥……”

通灵师猝不及防地开口,嗓音尖细,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占尧生惶然:“小雨,小雨是你吗?”

“哥哥,我好难受啊……”

“小雨,告诉哥哥!”占尧生急切道,“是谁?是谁害了你?”

“不知道,我看不清……有好多人。”通灵师的语气中透着一丝迷茫。

通灵师身体的抽搐更加厉害了,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旁的助手连忙提醒占尧生,通灵仪式就要结束了,让他有问题要赶紧问。

“对不起,是哥哥没用。”占尧生痛苦地说道,“你的头和左臂到现在都没找到,你……你知道它们在哪吗?”

“东边,往东边找……”通灵师尖细着声音道,“头、左臂……在那里……”

占尧生听了眉头皱起,嘴角挂起冷笑:“呵!还真是有点门道,差点还真让你骗了!”

说着他就走上前去,站到通灵师的面前,占尧生俯视着跪着的通灵师,带着怒气的脸上夹杂淡淡的愁苦和失落。

“这位先生……”助手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冲过来阻止。

“大师你知道吗?没有左臂。”占尧生说道,“失踪的只有我妹妹的头。”

通灵师闻言也不再抽搐,他的双眼也恢复了正常,怔怔的看着占尧生,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我……”他刚想说些什么。

“砰,砰”

占尧生徒然对着通灵师连开两枪,一枪打在他左腿,一枪打在他右腿。

眼看第三枪就要打进他眉心——

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跑进来的西装男就是给占尧生打电话,带他过来的那位。

“占少爷!”西装男大喊,“使不得啊!想找到你妹妹的残尸就不能做损阴德的事!”

占尧生扭曲着脸放下枪,他拿回妹妹的发夹,对惨叫不止的通灵师说:“钱我会照付。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看着占尧生离去的背影,西装男松口气,他气得踢通灵师中枪的腿:“占先生为他妹妹的事伤心死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的精神状态到了极限,随时都能发疯,你在这时候骗他,不想活了是吧。”

通灵师叫苦连连:“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要骗他,而是我也找不到那个新魂。”

他摆手阻止犯蠢的助理报警:“按理说我是能找到的,我在这一行干了一辈子,什么样的……”

“还他妈吹牛逼!”西装男吼骂了句,两手把梳得油光发亮的中分头捋乱,“拿了钱就带上助理找个地方避风头去吧,等占家事了再回来。”

“诶!这都是什么破事!”西装男跑出去追上雇主。

“占先生,通灵师是有真功夫的,只是你妹妹那边不知道怎么,”西装男斟酌用词,“我们再想办法,我再给你找其他会通灵的。”

占尧生身形摇晃着坐到花坛边的台阶上,他摘掉金丝边眼镜丢在一边,酒精熏得他太阳穴突突乱跳。

一向讲究的人这回狼狈不堪,衬衫袖扣解开了,袖子皱巴巴的卷在手肘部位,领口敞着,发丝凌乱,一身都是不修边幅的痕迹。

西装男递给他一根烟,给他把火点上。

没话找话地讲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分散他注意力,以防他再对谁开枪。

讲着讲着,西装男就讲起了去年九月在火车上的奇遇。

“那个小伙能看见趴我背上害我倒霉了很多年的鬼魂,是绝对的大师,很会,可惜我不知道人叫什么在哪落的脚,我当时偷偷留了张名片,他一直没有联系我。”

“其实我知道他当初帮我驱鬼,是因为我给了他一块进口的巧克力,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小伙在火车上装傻子可能是有什么要紧的目的,他叫和他坐一起的少年哥哥,那少年是个残疾,腿按了假肢,还是一对,别人看不出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没让那鬼魂灰飞烟灭,而是给送回家了,都能问出鬼魂的家在哪,既是道士也能通灵,就他用纸折的那个法器,那把说是只能用一次的金剑,我走哪带到哪,睡哪个房间就供在哪个房间,不为别的,就是有安全感……占尧生?”

西装男发觉占尧生不知何时停下吸烟,用一种堪称怪异的眼神看过来,他有点头皮发麻。

毕竟对方口袋里有手||枪,他没有。

占尧生问是哪班车,始发站跟终点站分别是哪里,得到答案以后,他突兀地自语:“假肢不是谁都能用的。”

兄弟俩吗?

占尧生想到了那对叔嫂,哪怕只有零点一的可能,他也要确定一下。

“你跟我去学校。”

.

人不在学校,占尧生掉头就去他的服装店。

距离陈子轻见到占雨的鬼魂已经过去两天多时间,他的小店今天才营业。

陈子轻拆开透明包装袋,打开折叠的T恤抖了抖,挂在衣架上面,接着就拆裤子,他刚卖掉一套。

买主不会还价,他喊天价,对方就付天价,搞得他都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送了条腰带跟一双袜子,以及一个挂件。

陈子轻把地上的包装袋捡起来揉成一团塞进垃圾篓,他想着占雨的事。占雨进首大读书,占尧生就进首大教书,她要留学,她哥就业出国。

而且占尧生不准占雨在学校谈对象。

占尧生那么跟着提防着,像是知道占雨将来会出事。

要真是他猜测的这样,那占尧生必定在背后准备了很多,可占雨还是死了。

不可抗力,无能为力。

在绝对的规律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陈子轻莫名感到一阵悚然,他的脑中浮现出这个背景旧梗概里描述的文字,下庙村遍地尸体,死得只剩下山风和明月。

不过他当年完成了主线任务,成功把下庙村的总怨气值下降到800以下,阻止了鬼门关的打开,没让那些提前蹲守的鬼魂带走所有人。

而且背景下的梗概换了,换成年代风,梁津川是主角了。

通常来说,主角是不会死的。

陈子轻的眉心一蹙:“我干嘛往这上面想,晦气。”

他对着虚空呸呸几下,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就在这时,店外一前一后进来两道人影。

“大师!道长!恩人!”后面那道人影瞬间越到前面,撒开了腿冲向陈子轻。

那热情的阵仗让陈子轻招架不住,他往后退到墙角,眼瞅着西装男还要冲,情急之下大喊:“就站那!”

西装男刹住车:“大师你竟然也在首城。”

他很是激动,眼睛飞快扫了眼小店,非常的看不上:“以你的才能,怎么会在这里卖衣服?”

陈子轻干巴巴地说:“为了混口饭吃。”

“你摆摊算命驱鬼,早发财了。”西装男说,“是不是没门路?那你放心,有我在,我保准给你找门路,我让你生意多到做不完,数钱数到手软——”

“南星。”一直被忽略的占尧生打断西装男,他看着自己的邻居,像是第一次见,“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竟然不知道你会一手能跟鬼魂交流的法子。”

陈子轻装傻:“啊?什么啊?”

占尧生没戴眼镜,他的眼睛暴露在外,眼型和血丝衬得他十分凶戾。

“关于你在火车上送一个老婆婆鬼魂回家的善事,我想这不需要我重复一遍吧。”

陈子轻瞪西装男:“你不是答应我不往外说吗?”

西装男总算是记起来自己的承诺,他忙赔不是。

“算了算了。”陈子轻去把店门关上,背对着店里的占尧生说,“你妹妹的事,我知道了。”

占尧生身形巨震:“你……你见到她了?”

“嗯。”陈子轻点点头。

占尧生茫然地东张西望:“在哪?”

“在你的宿舍里。”陈子轻说出事情经过。

店里的气流都凝固住了。

占尧生就这么清楚了妹妹的死因。她没藏好,头发被夹在柜门外面让那群抢劫犯发现了。

她被扯出来的时候,肯定吓坏了。

西装男再次给占尧生递烟,这次他没接,他痛不欲生,眼里和脸上身上都有强烈的悲痛,可更重的是挫败感。

陈子轻没错过占尧生的表情,先前的猜测被验证了。

占尧提前了解为了妹妹的生命安全机关算尽,遭到了难以想象的灭顶打击。

陈子轻偷偷问系统:“444,占尧生也是重生的吗?”

系统:“不是。”

陈子轻再问:“那他是做梦梦到了前世?”

系统:“不是。”

陈子轻又问:“是周彬告诉他,未来他的妹妹会死?”

系统:“不是。”

陈子轻吐槽:“444,你说了三个不是了。”

系统:“数学不错。”

陈子轻:“……”

答案多半就在这三个可能中间,系统有次是在忽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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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料到占尧生要他帮忙招魂。

占雨的死不关系到任务,他的法术能用出来的吧?

不管用不用的出来,他都要装作能搞定。

陈子轻搓了搓脸:“占老师,我可以帮你,但我想请你也帮我一个忙。”

占尧生似乎有预想,他让西装男出去。于是店里只剩下陈子轻跟占尧生。

陈子轻要占尧生说出周彬窒息身亡的真相。

是时候确定支线任务二的答案是一个两个,还是三个了。?

占尧生低头擦掉身前的脏污:“什么真相,案子早就破了,他是自己,”

陈子轻阻止占尧生往下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那晚看到周彬的鬼魂从你房里出来吗?我实话告诉你,周彬的鬼魂有事求我,求的就是查他的死,他说不了也给不出指示,不然我早送他走了。”

话落,陈子轻指着占尧生旁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他就在这。”

占尧生的面部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一双锐利的眼眯了起来。

陈子轻叹气:“不管你帮不帮我送走周彬,我都会招出你妹妹占雨的鬼魂,对于她出事,我是很难过的……”

占尧生忽然开口:“你问吧。”

陈子轻马上就问了出来:“是不是你四合院里的脏东西迷惑周彬,让他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杀了自己?”

占尧生没有否认。他借阴债,用阴损的法子改变家人的命盘。

所有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在四合院里。

周彬的死不怪他,怪周彬自己,偏偏是那个八字,因此才被祭给了四合院的聚阴运阵法。

至于周彬在被阴鬼之气影响之后要怎么死,那跟他无关,他不插手。

占尧生也没想到周彬会死于塑料袋套头引发的窒息。

只在塑料袋上留下周彬本人的指纹,是为了速度收尾不节外生枝。

占尧生回想这些只觉得可笑,都是虚幻,都是虚无,他为了所谓的运势命盘让自己心智疯癫。

陈子轻问道:“你四合院的阵法是谁给你摆的,用的什么恶鬼?”

占尧生没说摆阵的人,在他妹妹出事后,他就把摆阵利用他赚利益搞什么长寿的老头给杀了,他说他不知道是什么鬼,都是招来的:“我可以带你去四合院,你自己查。”

“你当我做这种事没损伤啊?我的寿命健康都不管了是吗?”陈子轻没暴露他在四合院屁都感应不出来的事实,“你不给我准确的答案,我就不招出占雨的魂。”

占尧生怒喝:“李南星!”

陈子轻跟他僵持。

两人不欢而散,占尧生当晚就将一份名单拿到他面前。

恶鬼是一群厉鬼组成的。

每个厉鬼都有名有性,他们能被占尧生利用,靠的是他们的八字。

陈子轻想,杀害周彬的凶手是这份厉鬼名单加上占尧生,因为他也有参与,他是主谋。

名单被陈子轻收起来,没有马上填答案。

眼下要紧的是招魂,找到杀害占雨的人,给她报仇。

晚了,魂说不定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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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一刻,陈子轻和陪着他的梁津川出现在占家,占雨的卧室里,他开始招魂仪式。

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子轻再三确定步骤没错,他纳闷地小声嘀咕:“真是奇了怪了,我见到过占雨的鬼魂,这次怎么又招不出来了啊?”

梁津川扫了眼失心疯地捏着手||枪的占尧生,招不出妹妹的魂就要开枪杀人。

接着又扫向把手指甲啃得乱七八糟的嫂子。

梁津川烦戾地阖了阖眼,抬脚走到他身旁,弯着腰背凑近,冷不丁地开口:“她就在占尧生的背后。”

陈子轻下意识地扭头看去,没有啊,占尧生的背后哪有占雨的鬼魂。

梁津川和他耳语:“她在吃着头发哭。”

陈子轻确定梁津川没在胡编乱造,他呆滞地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用气声说:“你看得见鬼……?”

“对。”梁津川说,“看得见。”

“我看得见水房里的鬼,看得见站在占尧生身后的一群鬼魂,看得见占雨。”

“我一直都能看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