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艺速成班(我他妈真不是东西...)

陈子轻是真的喝醉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半夜他支着胳膊爬起来,眼前一片黑。

不是形容词,是真的乌漆嘛黑。

陈子轻用手腕内侧打了打脑袋,干哑地喊:“谢浮?”

没有声响。

谢浮不在旁边吗?陈子轻在四周摩挲,他摸到床头柜,触感并非软皮,而是木头。

这不是公寓的床,是谢家,谢浮的卧室。

陈子轻又喊了声:“谢浮?”

还是没动静。

就在陈子轻确定谢浮不在卧室的时候,他混沉的感官隐约捕捉到一丝气息声。

那是考官给考生的引导。

考生立即抓住了,他改了称呼:“老公?”

“嗯。”谢浮像刚醒,他从床外围靠近,“老公在这,怎么了。”

陈子轻无力吐槽,他在被谢浮抱住的同时,也抱住了对方,鼻息里都是有点烧的酒气。

“老公是你,谢同学是你,谢浮也是你。”陈子轻凑在谢浮耳朵边,亲两下,“所有都是你啊,你为什么这么在意称呼呢。”

“我为什么在意,”谢浮深长地叹息,“还不是因为你叫得少。”

陈子轻还没做出反应,谢浮就说出一个数字。

“79。”

黑暗中,谢浮四肢缠着他的爱人,犹如逢春的枯木缠住他的春天,他说:“算上刚才那次,你才叫了79次。”

陈子轻不敢置信:“你连这个都记啊?”

谢浮以为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却不曾想他说的是:“记性太好了吧!”

周遭气流凝了几个瞬息,被一道低笑声带得重新流动起来,要快许多,摩擦出了火花和潮热。

陈子轻不知道谢浮笑什么,他受这样的氛围影响,也笑起来。

哪知下一刻,谢浮就松开对他的交||缠坐起来,在黑暗中阴沉沉地问道:“你笑什么?”

陈子轻没慌,他软绵绵地来一句:“老公你怎么突然这么凶,吓到我了啦。”

谢浮单手遮脸闷笑几声,笑声很快就大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床随着他的笑震动。

陈子轻翻白眼,不就是茶了一下,至于吗这么大反应,又不是第一次被他茶,他都茶多少回了。

谢浮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把他老婆的手心当纸巾,将眼里湿意蹭上去,又一点点舔干净。

陈子轻手心又湿又痒:“老公,我想喝水。”

谢浮打开灯,倒了杯水端到床前:“喝吧,不烫。”

陈子轻从床中间挪到床边,就着谢浮的手喝水,喝一口就看他一眼。

谢浮眼底泛上笑意。

我的老婆多可爱,怪不得招人惦记,被人觊觎。

“那酒甜甜的,度数怎么这么高。”陈子轻喝了大半杯水,喘着气说。

谢浮将杯子放在床头:“是你酒量太差。”

陈子轻没从谢浮的气息里闻到酒味,他打哈欠:“你漱口了啊。”

谢浮耸肩:“一个合格的丈夫,应该随时做好和妻子接吻的准备,口腔卫生是基本。”

陈子轻:“……”ok。

他想着谢浮等会肯定要做,做就要接吻,可他嘴里都是酒的味道。

“那我也去漱口。”

陈子轻下床就天旋地转,他被谢浮捞住,从脚底往上窜起疲软:“我有点虚,今晚感觉不能做很久了。”

“我没想做。”谢浮挑眉,“你要做?”

陈子轻狐疑地瞅他两眼:“大喜的日子,真不做啊?”

谢浮一副可以宠妻子,但不能完全没原则的架势:“那就一次,时常不超过一小时。”

能控时的校草这么说。

陈子轻在这件事上面比较信任谢浮,他真的说几次就几次,一次多久就多久。

一直都在掌控中,没有脱缰过。

这说明谢浮的上限远远没到,哪怕是为时二天的第一次。

二天是他的极限,不是谢浮的极限。

陈子轻刷牙洗脸泡澡,一套流程走完被谢浮抱在浴室的座椅上面,他仰头搭着椅背,眼睛闭在一起,吹风机的暖风在他湿发里跑动。

四周的水雾拢着他们,好像他们成了这个虚幻世界仅存的两个人,他们相依为命,不离不弃。

谢浮关掉吹风机,他弯下腰背,咬住座椅上的人脖颈一块皮肉:“老婆,我不高兴。”

陈子轻心下激动不已,这是谢浮第一次主动跟他袒露心情,他立马睁眼坐起来:“怎么不高兴了啊?”

谢浮嗓音模糊:“你的朋友圈一直都没有我。”

陈子轻:“……”

谢浮用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的语气说:“怎么,一个借口都想不出来?”

“没在想借口。”陈子轻抓抓干了的头发,“你去把我的手机拿进来。”

见谢浮还咬着他不松口,他有点急了:“快去啊,晚了就来不及了,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快去。”

谢浮伸舌掠掉齿印上面的水迹,起身出去拿手机。

陈子轻捂住被|舔||过|咬||过的脖子,四肢过电似的窝在座椅里,谢浮是很懂情调的,他也是技术型人才,再搭配那张脸和一双凝视过来的桃花眼,很难有人能抵抗得住。

不发疯的时候,是个挑不出瑕疵的理想伴侣。

毕竟颜值太高,随时随地看一眼都能体会到神魂颠倒的惊艳。

就那种,男朋友太帅,生气了都不舍得发太大火气,多看几眼会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气的。

四个发小里,谢浮的颜值排第一。

陈子轻拢了拢身上的睡袍,把遗愿清单调了出来。

顾知之——我想拥有甜甜的爱情,跟在后面的内容是:

【我也想跟家世好有涵养,性情不定,能笑着掐我脖子和我接吻的学生会长谈恋爱。】

【我还想跟帅气寡言,但男友力爆棚的篮球队长谈恋爱。】

第一段校草相关已经没了,说明成功了。

不达标是不会消失的。

如果分手了,遗愿还在,说明没完成。

关于这个不同以往的任务背景,感情线也是有的,只不过是一份拆成了二份。

陈子轻内心骤然腾起的念想转瞬就消失了,不留半点痕迹。

浴室外面传来脚步声,陈子轻速度把视线从虚空的屏幕上收回来,他从谢浮手中接过手机,进微信,把隐藏起来的朋友圈公开。

“我没几个朋友,但我还是提前准备了一个,想着订婚这天发,还没过十二点,来得及。”

朋友圈的配图是“床照”。

谢浮埋在陈子轻的脖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让人看着就觉得他呼吸不顺,睡不安稳。

实际上他睡得很平稳,很沉。

而陈子轻对着镜头,手在谢浮的发丝里。

配文是——2021年,12月27日,我们相爱。

日期是他们确定订婚的第二天。

陈子轻看向一动不动的谢浮:“给我点赞啊,你第一个点。”

谢浮有些不正常,他气息发重,不断起伏的背脊一片烫热:“老婆,我申请收回一句话的权利。”

陈子轻问道:“哪句话?”

谢浮紧紧抱住他的爱人:“今晚只做一次,时常不超过一小时这句。”

陈子轻被抱得胸腔缺氧,他吃力地抬头,怔住:“谢浮,你眼睛怎么红了?”

“不用管。”谢浮吻着他笑。

陈子轻心头怅然,只是一个朋友圈就能让谢浮开心成这样子,他把睡袍散开,抓住谢浮的手放进去。

浴室又湿起来。

陈子轻坐在谢浮腿上,两只脚踩着座椅,脚趾微微蜷缩,脚背线条紧绷。

谢浮忽然一顿:“老公给你转些生活费好不好。”

陈子轻:“……”这个时候怎么还提别的事,他真的佩服谢浮的游刃有余。

“我有。”陈子轻有点涨地挪了挪。

谢浮腿部抖动,慢条斯理地颠了他一阵,吃他眼睫扑簌簌滚落的泪珠:“哪来的。”

陈子轻把谢浮白而烫的手臂捏出印子:“老家办的升学宴上收到的礼钱,奶奶全给我了。”

“那才多少。”谢浮坚持要转他生活费。

陈子轻福至心灵,马上就说:“我还有别的钱。”

谢浮眼露疑惑。

陈子轻摸他泛着稀薄汗液的腹肌,一块块地摸着:“迟帘去年给我转过几次账,加一起快十万,我没有花一分,都在微信里放着涨利息。”

谢浮诧异地看着他老婆:“是吗。”

陈子轻垂眼,睫毛被谢浮含住,他抖了抖:“嗯,你找个理由帮我还了吧,不要引起怀疑的那种还法。”数字挺大的,还了好,他没法子还,让谢浮替他是最好的办法。

“既然老婆都这么吩咐了,那我就帮你还了。”

谢浮喉咙深处带出混着少年感的笑意,下一秒就一头奔进爱人为他打开的生死地。

结束一轮,谢浮就完成了老婆交给他的工作。

迟帘:要这么多?

谢浮:随便打的数字。

迟帘看老谢给他转的二十多万,一卡车的情||趣|用|品也要不了这个数。

老谢一开始在微信上说让他代购,他以为是什么拍卖场的藏品,没想到是这东西。

国内的不能用吗,非要进口的。

顾知之用国内的过敏?有可能,一看就很作。

长了张不会作的脸,却能做出作死了的行为,一个大男人,拉人袖子。

迟帘想到这,随意拽了拽自己的袖子,大半夜的,老谢找他代买那些东西。

刚做完吧。

订婚办得跟结婚一样,不就是洞房花烛,明天又是周末,不用上学,能做一天。

老谢撞邪了,稀罕死他老婆了,那还不得做死。

迟帘无名烦躁,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摔,转开椅子出了房间。

客厅昏暗,迟帘刚打开灯,冷不防地撞见一张苍老松垮的人脸,他的惊骂冲到嗓子眼,发现是他奶奶才来了个急刹车。

迟奶奶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面:“孙儿,醒酒茶没效果吗?”

迟帘惊魂未定,冷汗涔涔,一时缓不过来,他咽了口唾沫:“有效果,我就是饿了出来找吃的。”

迟奶奶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冰箱没有剩菜,你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迟帘脱口而出:“我想吃面。”

“面啊。”迟奶奶往厨房那边走,“奶奶给你煮,再煎个荷包蛋。”

迟帘愣了一秒:“行。”

他趿拉拖鞋,跟着老人去厨房:“奶奶,你在客厅做什么?”

迟奶奶开火:“睡醒了,出来坐会。”

迟帘捋头发的动作停了停,露出大男孩的天真:“不是吧,这才凌晨两点多。”

“人老了就会这样,睡得早,醒得早。”迟奶奶轻拍孙儿脑袋,“你到外面等着去,煎蛋油烟大。”

“不是有油烟机吗,能有什么油烟。”迟帘随口就说,“奶奶,要不鸡蛋我来煎吧。”

“砰”

铲子掉在了地上。

迟帘弯腰捡起铲子:“奶奶,你,”

迟奶奶背身去水池边,她挫败地叹口气:“不中用了,铲子都拿不稳了,鸡蛋你煎吧,奶奶看你煎。”

迟帘挠挠后脑勺,窘得脸通红:“我不一定会,我试试。”

根本没煎过鸡蛋,说什么屁话。

然而迟帘一上手,就很自然地倒油,热油,打蛋,调小火。

我操,老子竟然是个厨艺小天才。

迟帘把成型的鸡蛋翻边,抄起锅颠了颠,脸上挂起颇有成就感的得意笑容。

后面点,迟奶奶望着熟练煎蛋的小孩,她从来没吃过孙儿烧的食物,她相信儿子儿媳也没吃到过。

可是小知之吃到了。

迟奶奶笃定她孙儿会煎蛋,是为了小知之学的。

不多时,迟帘端着一碗面回了房间,他让奶奶睡个回笼觉。

老人答应了。

客厅再次回到暗中。

二点过半,章女士处理完因为临时回国增加的公务出来,她掐着酸胀的额角去冰箱拿药吃,路过客厅发现老人,关心地问了句:“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迟奶奶全然没了在孙儿面前的精气神,她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刻着担忧:“我哪睡得着。”

章女士不太想在这个时间和婆婆聊她忧虑的事,否则自己等会没法休息。

“你跟我进来。”迟奶奶说完就径自回房,不管儿媳是什么看法,愿不愿意。

章女士做了个深呼吸,她是真的不喜欢婆婆,但她们一年到头只能接触一两次,冲淡了反感,而且她也没那个闲工夫跟婆婆玩什么计谋,所以能忍的就忍了。

吃了药,章女士去了婆婆的房间。

婆媳之间不含半分亲近,像开会。迟奶奶开门见山:“为什么要让阿帘回来?”

章女士站在门边:“没理由阻拦。”

迟奶奶慢慢地把鼻梁上的老花镜摘下来,猛一下就扣在了桌上:“什么叫没理由阻拦,你装病,让他丢失证件,交通延误没赶上航班,哪个不行?你就是太自以为是!你把你儿子当你公司下属,你以为大局是你把控,你想当然!”

章女士那股子疲意重了些:“次次都在他回国的时候搞小动作?”

迟奶奶有片刻的失语:“怎么都不该是小知之订婚的日子。”

“我孙儿像个傻子,”老人家不忍心,“他亲眼见证喜欢的人和自己的发小订婚,还要送上祝福,我,”她捶了捶心口,“我想想就替他难受。”

章女士没挖苦当初比她反应更激烈的婆婆:“没出什么状况不是吗。”

“没出状况?”迟奶奶眼神犀利,“你确定?”

章女士想到了儿子在订婚宴上的肠胃不适,她避开婆婆的问题,平淡地坚持自己的做法:“真阻拦了反而让他觉得怪异。”

“站在阿帘的角度,他参加发小的订婚宴,父母不让他去太反常,会适得其反。”

章女士不紧不慢地给婆婆分析局势:“再说,顾知之心里只有谢家小子,不会看他一眼,他只是顾知之未婚夫的发小,他们的人生在年初就错开了,他马上就要返程回校,连个顾知之的联系方式都不会有,更谈不上接触。”

迟奶奶听了儿媳的一番话,找不出反驳的点,只是露出回忆之色:“两孩子也曾比亲兄弟还亲。”

“万一,我是说万一,阿帘将来有天突然想起来了,那可怎么办……”老人叹气,“我这个做奶奶的,没脸对他。”

章女士轻蹙柳眉,您老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

“不过到那时候,他奶奶应该不在了。”迟奶奶说,“只能你面对他的质问控诉和眼泪了,你们母子关系能不能维持都是个问题。”

章女士不以为然:“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做的是正常母亲都会做的事。”

“以及,我认为我要比大多母亲理智,我没羞辱甚至伤害攻击将我儿子拉上歪路的人,我都没和他交谈,我只约束我儿子,那已经是我最大的修养。”

出了门,章女士周身的从容就消失无踪,她去洗了一把冷水脸,强行压下纷乱思绪去休息。

迟帘通宵打游戏,大早上就被发小塞了狗粮。

谢浮发了朋友圈,他老婆穿着订婚宴上的那身衣裤倒在婚床上面,他把一个喜字剪纸放在老婆脸上。

配文:我订婚了。

朋友圈有不少熬到这会的,纷纷上了一波点评。其中有一部分昨天没资格前去,都趁着这一刻在他朋友圈底下混个眼熟,祝贺词花里胡哨。

迟帘的眼睛无意识地黏着图上人,喜字下熟睡的面孔。

横看竖看都丑。

迟帘放大图片,不客气地评价:“气质土爆了,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白白浪费了一身高定,睡着了嘴角都耷拉着,一脸苦相。”

实际是嘴角都看不太清,被喜字遮挡了。

他两指抵着屏幕划卡照片,划到最大,猝不及防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见鬼似的扑倒在床上,躲进被子里骂骂咧咧。

谢家这边,图上的人睡眼惺忪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小顾,你要不先上去睡觉,晚点再下来吃饭。”谢母关切地说。

“一起吃吧。”陈子轻哈欠连天,眼皮都不怎么撑得开,他瞥一旁的谢浮,对方完全没有通宵劳累的迹象,好像是他自己跟自己做到天亮一样。

陈子轻屁|股底下放着垫子,真的没必要,到不了那个地步,谢浮非要放,他一言难尽地坐在一片软泡上面,身上弥漫着一股药味。

因为他下楼前被谢浮按||摩过了,腰部擦了不知道什么油,现在有点热,消除了酸感。

陈子轻双手托腮,佣人把一碗水蟹粥放在他面前,他拿起勺子放到粥里,捞了捞趴着的红蟹,放回去,舀了点粥吃掉。

谢浮给他夹了半块蛋放在他盘子里,酱油色,看着像茶叶蛋,他不喝粥了,改吃蛋。

“你们上午有什么安排?”谢母问道。

谢浮说:“补觉。”

陈子轻对上谢母投来的视线,他脸红得没法看:“阿姨,我也补觉。”

“那下午可不能再补了。”谢母笑着说,“这么好的天气,你们不出去逛逛多可惜。”

陈子轻望一眼离他最近的那扇窗户,外面光线明亮不见雾霾,确实是个好天气。

佣人上了二个小菜,一口就能吃完的分量,还要用二个小碟子装。

谢母喝了一口粥,切了一小块蛋吃,饱了。

陈子轻习以为常,有钱人的胃好像没麻雀大。

“你们吃你们的,阿姨健身去了。”谢母优雅地擦擦嘴。

就在这时,谢浮不吃了,要走。

陈子轻很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又坐了回去。

谢母及时捕捉到了这一幕,她在健身房与先生分享:“儿子让小顾管着了。”

谢父人在去公司的路上,笑道:“好事。”

谢母幽幽地说:“我们管就不行,小顾管就行。”

谢父从助理手上拿过行程表看他今天都要忙什么:“不是一个概念,是那一年多的电疗把他……”

“谢长治!”

谢父一不留神就触及到了家里的禁区,他为半句话跟妻子道了一路歉。

一年多的厌恶疗法都没让儿子性向正常,只是让他暴瘦到畸形,混混沌沌,眼神痴呆涣散,接着就开始出现幻觉,幻听,生理性的自我厌弃,自残,多次自杀,这是专业医护在内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结果,不可能的事。

儿子的病状太过罕见,他仿佛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这一世就在那条同性路上生根,不可能离开,要拖他走,他就会死。

他们不想要一个疯了的怪物儿子,于是他们花了两年时间缝缝补补,想要一个和原来一样的儿子。

事实是,没了。没了就是没了。

现如今的儿子无论想要什么,他们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送到他手上,是弥补,也是忏悔。

那些抽搐痉挛,口吐白沫,凄厉至极痛苦至极的吼叫,涕泪横流,鲜血淋漓的画面堪比噩梦。

谢浮说的补觉,实际也没怎么补,临近期末,他整理了一下他老婆的必修跟选修考试资料,打印出来订在一起,把重点逐一标上。

这份重点是他学完电子信息课程以后,归纳出来的。

谁让他老婆是个孝顺孩子,期末成绩都要报给奶奶,还是个小宝。

谢浮剥两颗水果糖放进口中,他拿起手机看相册里的照片,视线停在其中一张上面。

照片里的爱人拿着订婚书,谢浮站在他身后,圈着他的腰,脑袋搭在他肩头。

这张照片洗了两张装进相框,一张挂在这边的卧室,一张挂在公寓的客厅。

相框边沿是蝴蝶刻纹。

谢浮第一眼就看中了,很微妙的感觉,他继续往后翻订婚宴照片,差不多十几张多人合照。

有他跟爱人站在父母两边,有谢家权利链上的核心人物一批批地上台和他们合影。

也有他的二个发小。

他和爱人站在前面,二个发小在他们身后站成一排,五人全都面向镜头。

这一幕就此定格。

谢浮把这张合照发进了小群:有珍藏价值,记得保存。

迟帘:这他妈什么死亡打光,怎么把我拍得跟个鬼一样,脸惨白惨白。

孟一堃:我不也没拍好。

迟帘:起码是个人色。

孟一堃:老季脸怎么黑黑的。

迟帘:他当天化妆了,脸涂了黑粉,白皮都遮起来了,能看出个鬼的气色。

孟一堃:……??化妆了?我就说怎么黑了好几度。

谢浮:@季易燃。

季易燃:化妆师的安排。

谢浮: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孟一堃不敢再看小群。

而另一个国家,迟帘把照片保存放大,他发现自己的眼珠不居中对着镜头,是往下的,谢浮老婆就在他前面,后脑勺对着他,比他矮一截。

这他妈的,他在用放大镜找什么,这么细微的东西找出来,能说明什么。

不就是一瞬间的眼珠走向。

这天开始,迟帘有意无意地减少聊微信的次数,他期末作业扎堆了,独立的先搞完,剩下的小组作业就躺尸,组里有大能,用不到他出手。

迟帘有点时间就打游戏,他找了个奶妈做固定队友,一块儿玩了几次就不想再玩了。

奶妈问他为什么不继续组队,他说,你技术太好,我没成就感。

迟帘又找了个靠代练代上来的奶妈,水得一批,组了几次队,一口一个“哥哥”。

“哥哥我好怕呀”“哥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不要不理我”“我好笨哦,我都听哥哥的”。

哥哥,哥哥,哥哥……

他开麦把人骂哭还不消火,一气之下把游戏软件删了。

他妈的,死绿茶,叫你妈的哥。

奶妈会打不会打都不能让他满意,他最喜欢的游戏渐渐退出第一位,空出来的大把精力无处安放,一个没注意就跑到了刷朋友圈这件事上面。

还只是谢浮的朋友圈。

准确来说是谢浮老婆的朋友圈,因为那里面全是他老婆,那位住在谢浮朋友圈里面了。

迟帘顶着死了妈的表情,天天刷,吃饭刷,睡觉刷,上课刷,他还会冷不丁地蹦出奇怪的念头。

譬如谢浮老婆折的玫瑰,他每天都要看几次,每次时长十分钟打底,而且每次开始心脏都会闷痛,他还觉得玫瑰不应该是红色的,应该是橙色的。

这怪象始终都是水中月,山中雾,朦朦胧胧看不清面目。

直到迟帘去酒吧玩,一茬茬的人上前搭讪撩骚,他一个都没给好脸色,憎恶地说:“怎么全是男的。”

调酒师暧昧地敲了敲吧台立卡。

迟帘犹如五雷轰顶,他一个直男,竟然跑到gay吧来了。

正当迟帘要撤的时候,视野里进了个身影,不矮,体型瘦瘦一条,皮肉紧致地贴着骨骼,是个黑皮男生。

那男生察觉到他的目光,欣喜地舔了舔唇,在多道羡慕不满的注视下走到他面前,把手伸向他皮带。

迟帘将男生的手扣住,他上下打量,视线落在对方眼睛上面,喃喃自语:“眼角吊那么高干什么,真倒胃口。”

他猝然惊醒,毛骨悚然地跑回去,冲了个凉水澡,哆唆唆唆地给他妈打电话:“妈,我心脏要复查。”

章女士立马安排。

迟帘复查了,他问结果怎么样。

“我心脏疼的次数不多,不是集中出现的,很散,出现之前没预兆,突然发作,又突然消失。”迟帘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手机。

章女士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是后遗症。”

迟帘把手机攥进掌中,指尖用力到发白,他心底呵笑,果然是后遗症。

这后遗症厉害了,它具备针对性。

它还有个别名。

是个成语,一开头的,一什么钟什么。

不敢说全,要脸。

迟帘决定戒手机,不看了,怕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不对劲早就引起了爸妈的注意。

章女士在会议上走神,她于一天傍晚去先生的国家,夫妻俩吃了顿烛光晚餐,期间聊了儿子的复查情况,在那之后他们长时间的相对无言。

倒不是婚姻出了裂痕,是育儿方面。

迟父转着杯口:“那场订婚宴上,阿帘会找顾知之的视线,想往他的视线里站。”

章女士一击眼刀扫过去:“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当时不说?”

迟父安抚:“当时说,现在说都没意义。”

章女士稍稍平息了点,确实没意义,儿子不由自主,他们能怎么办,把他的眼睛挖掉吗?

当初他们商量着利用四年时间让儿子淡化感情,她临时减半改成两年,儿子也答应了,当着她的面和顾知之在电话里分手。

两年够青春期的儿子褪去热度,融入新环境和新生活,开始新的社交。

到国外那天,儿子不知怎么突发心脏病昏迷在房里,他几度濒死,最后开启自我防护技能抽除记忆,这都是他们预料之外的事。

变故已经发生,他们索性顺势而为,迅速抹去顾知之留在儿子生活中的所有痕迹。

如今结合种种来看——儿子记起顾知之是早晚的事了。

章女士自嘲:“白忙活一场,局面搞得更崩。”

“不会,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重新开局,阿帘早已不在棋局上面,他成了看棋的人。”迟父的看法和妻子不同,“他恢复记忆了也没用,顾知之是谢家准儿媳了。”

“那是发小的未婚妻,圈里圈外无人不知,儿子会约束自己的。”迟父缓缓道来,“约束一次两次不能打压他的竞争欲和胜负欲,次数累计到十几次二十几次就不一样了,他会痛苦,那种感受对心脏有害,心脏不舒服会影响到他的精神和情绪,学业,生活,甚至自理能力,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会累会厌倦,他慢慢就放弃了。”

章女士听完他的定论,丝毫没因此乐观起来:“现在说的各种现象都是虚的,一切未知。”

她眼底闪过狠色:“干脆把人送出他们几个发小的圈子。”

“怎么送出去?送出去了,谢家能找不到?”迟父二连问,“以谢小子对顾知之的在乎程度,她能把全世界翻个底朝天,藏哪儿都能被他找到。”

章女士说:“那就消失。”

迟父脸部表情一收,他看着一向精明果断的妻子,一言不发。

章女士有些恼火地屈指敲击桌面:“你看着我干什么?你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说。”

迟父心平气和:“消失简单,可是之后呢。”

章女士陷入短暂的静默。

“消失了,谢家同样会找会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谢家查到我们头上,两家就算是完了。”迟父在妻子质疑前说,“你不要觉得谢家不会不顾利益关系。”

“谢家会的。”迟父说,“因为谢小子。”

章女士无法挑出他这番言论里的漏洞,她扪心自问,儿子和门当户对女方的订婚宴,迟家能做到谢家那个程度吗?

做不到。

任何一个家族都做不到。

更别说儿媳还是个男的,不能带来任何利益的底层人物。

把另一方的名字放在前面,自家儿子的名字在后,这是完全不在意家族名誉和外界谈论。

家主跟主母亲自邀请,郑重又盛大。

为了小孩子的感情,谢家拿出来的尊重令人咂舌。

“所以藏人跟让人消失都不是明智之举,杀敌一千自损一千。”迟父拍拍妻子的手背,“你先别恼,你听我说完。”

章女士抽出手揉太阳穴。

“儿子记起来了只会羞愧万分,因为他给不了喜欢的人那样的订婚宴,他都没在朋友圈发过对方,这差别是条鸿沟,错过了弥补的时间。”迟父说,“他没法跟谢小子比。”

父母比不上发小的父母,自己也比不上发小。

迟父看着眉心紧蹙的妻子:“你硬要坚持采取极端做法,到时他的死讯无意间被儿子得知,直接把儿子刺激得恢复记忆。”

章女士放下揉太阳穴的手。

迟父握住她指尖:“儿子查到我们头上,发现是我们害了他喜欢的人,我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章女士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迟父沉吟了一会,说出一个安全性高点的方法:“不如催眠吧。”

章女士顿了顿:“好,就按你说的办。”

夫妻俩的意见一统一就展开行动,让他们失望的是,催眠师没成功。

催眠师无法对他们儿子进行催眠。

章女士站在落地窗前,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的手臂,催眠不成,那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她和玻璃上的自己两两相望,当初她坐在车里跟谢家小子结束通话,内心涌出的念头是,希望自己将来不会为了所作所为后悔。

过了快一年时间,他们想趁回国参加订婚宴的机会,验一验儿子对顾知之的反应。

验了。

效果不是他们所愿。

到现今,那时的抉择后不后悔的结果,也要出来了吗?

“我保留上次的看法,儿子真的没希望了。”迟父在和生意上的朋友发信息,抽空抚慰妻子不安的因子,“他记起来了也不会再跟顾知之在一起。”

章女士并不认为前景大好。

“顾知之那孩子的爱情观我比较欣赏,开始一段新感情以后,上一段会切得干干净净,他在订婚宴上把阿帘当陌生人,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放下了,释然了。”迟父说,“儿子演独角戏再怎么撒泼打滚,顾知之都不会给他糖吃,那孩子心坚定,身上有独一份的品质,能做成大事。”

“他和谁谈不好,偏偏是两个发小,一前一后的谈。”章女士心下生出些许微妙,“你不觉得很怪?”

迟父说:“哪里怪了,优秀的人很容易招来吸引的目光,阿帘的发小哪个不优秀。”

章女士见他没能进入自己的频道,懒得继续这个话题。

“最坏的结果我们已经走过来了。”迟父把笔电放在茶几上,“不管是怎么散的,他都已经是过去式。”

作为一个过去式,越闹越会意识到知道自己想要的属于别人了,想抢回来,就要成长。

成长了都抢不回来的时候,他就是彻底的长大了。

迟父走到妻子身边,揽着她的肩:“小孩子之间的争斗,大人不参与,家族更不会干涉,儿子是斗不过谢小子的,这点我们都清楚,他唯一的王牌是顾知之的纵容,现在没了,他手上什么牌都打不出去,会输得很难看。”

章女士靠着他:“阿帘只会任性骄纵那一套。”

顾知之不哄着让着了,那一套就没用了。

迟父有感而发:“当初我跟他说的他们感情里的问题,他为什么没反驳,不就因为他自己也清楚,只是不知道怎么改,或者说还没到能改过来的年纪。”

章女士心情烦重:“他这段感情起不来了我知道,我担心的是,他还能改回原来的性取向吗?”

迟父理性地给出答案:“也许不能,也许能,要看他未来会不会遇到更合适的人,那个人的性别决定他的性取向。”

章女士长长地叹气。

儿子的心脏不好,他们不敢来硬的,都在软策略里挑,让儿子去国外上学考验两年,那已经是他们放低底线的证明。

他失忆了是好事,可以免掉教训。

可他恢复记忆,那就是老天爷非要他吃这个教训,当初没真正分手,他记起来了的时候,就会迎来分手的痛苦。

或许他会想为什么要记起来,还不如忘掉。他必将面临残酷的现实,付出惨痛的代价,哭着成长。

章女士的眼中浮出一丝不确定:“我不想有天问你,是不是我们错了。”

迟父摩挲她的肩头跟胳膊:“不会的。”

章女士想到了跟她打过交道的谢家小子,要是他不和顾知之在一起,那她儿子无法获取顾知之的信息,从此零交集,大概率真的就能永远忘记那段记忆。

谢家小子着了魔。

不然以他那样的富家少爷,怎么会要别人用过的东西。

尽管人不是东西,但在他的圈子,联姻对象的私生活可以混乱,那是因为自己不会用,两人只是挂名夫妻。而作为豪门真正的夫妻,实打实的谈情说爱,是很介意的。

更别说是年少时期的纯白年代,所以谢家小子要他儿子的前对象,离谱二字都不能完全诠释出来。

章女士莫名有种不适感,那种怪异又浮上心头,总感觉顾知之这个孩子不简单,她不想去揣测一个才上大一的小辈,转移注意力道:“我们比不上谢家开明,却比季家要宽容太多。季家小子是真正意义上的独苗,他的感情不能自主,哪怕对方是异性也不行,婚姻更是说一不二,绝不存在忤逆的可能。”

迟父笑道:“这个事说不准,他能为了篮球跟季常林对着干,被打得快死了都不松口,说明骨子里是个执拗的,跟我们儿子差不多,只是一般时候不外露而已。”

执拗的人偏执。

章女士自找安慰:“也是,现在的顺从不代表以后就会顺从。”

迟父带她离开落地窗前:“看一个问题从多个角度着手,就不至于困在一个点上。”

章女士去卸妆。

孩子的感情这么废他们精力,是他们意想不到的事。

夫妻俩决定先放置。

当初能在发现他的性取向变化和感情以后,针对他的不足采取措施,同样能在他恢复记忆后,根据他的问题讨论出对策。

青春年少时期谈一场恋爱,总共也就半年多,这才多久,怎么就能到了刻骨民心的份上。

要不是他们不像季家那么迷信,他们真要怀疑顾知之跟儿子是前世今生的孽缘。

迟帘感觉自己被什么看不见的蛛丝缠上了,他在网上看发小订婚宴的视频,吃瓜的碴一样各个平台乱窜。

竟然还有谢浮跟顾知之的超话,Cp叫黑白配。

迟帘扫了眼自己的冷白皮,他在超话逛了一个下午,里面全是磕学家,糖多到能把每个进超话的人齁死。

“真会瞎扯,还夫妻相,这两人能有夫妻相,我把手机吃了。”

“这配乐还不错,下次老子也用。”

“般配?眼睛不要了就捐给想要的人,搁这当什么睁眼瞎。”

“妖言惑众,非法聚众。”迟帘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被驳回了。

迟帘气得饭都没吃,距离谢家订婚过了十几天,新闻还在推送,他被推送的视频页面是接吻的一幕。

点进去是慢镜头,一点一点地捧脸,吻上去。

迟帘不知不觉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忽然感觉脸上冰凉凉的,手一摸,低头看去。

指尖潮湿。

迟帘在那滴泪带来的惊恐中迎来了寒假,回国的念头以每天上万次的频率在他心里闪现。

这个时候,国内这边的大学也陆续放假,陈子轻跟谢浮去旅行,他们逛古镇的时候碰见了黄敏一家。

人一家二口出来玩,本来开开心心的,撞上他了,心情只怕是好不起来了。

陈子轻没走过去打招呼,他装作没发现他们,拉着谢浮走另一条路,快步进了老巷。

谢浮眉眼生懒:“走怎么快做什么,脚底都要冒烟了。”

“我看了指示牌,前面有鱼池,我们去喂鱼。”陈子轻随便找了个理由。

谢浮兴致缺缺:“鱼池有什么好看的,家里不就有。”

“家里的是家里的,景点的是景点的。”陈子轻拉他袖子的手往他手腕上移,顺着他手腕勾他手指,“快点啦,我还要拍照呢。”

谢浮问:“拍鱼?”

“拍你啊。”陈子轻说。

谢浮一愣,他终于笑起来,任由他老婆勾着他去鱼池。

……

那边有很多人,两个男孩勾着手显得扎眼,他们很自然地站在外围找观鱼点,找到了就等空位。

黄敏抱起女儿放在丈夫肩上,她一扭头就看见了那两个男孩。

他们戴着同款同色口罩和毛线帽,其中一个的手机上挂了个柴犬挂件。

直觉告诉黄敏,她遇到熟人了。

黄敏叮嘱丈夫几句,独自离开鱼池去找地方坐,出来穿的靴子带跟,古镇都是一块块石头拼的路,硌得慌。

景点哪都是人,黄敏找了半天才找到个相对僻静点的角落,她没管有没有灰就坐下来,打开挂在肩头的保温杯喝两口。

“黄女士。”

头顶冷不防地响起陌生的声音,黄敏瞬间就意识到来人是谁,抱着什么目的,她顿时竖起拒绝沟通的盾牌,实质化地在她周围浮现。

然而并不起作用。

黄敏的盾牌只来人无效,她扣上保温杯就要走。

“怎样才能去京大一趟。”谢浮温文尔雅,“条件您开。”

黄敏起身的动作顿了下就继续,她转身看着彬彬有礼满身贵气的少年:“什么条件我都不会答应。”

“我早就跟你未婚妻打过电话,我不会去。”黄敏的气色并不好,她的脸蜡黄眼下发黑,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不佳。

“我老婆不愿意强人所难。”谢浮微笑着说,“那就由我来做。”

黄敏蹙眉,眼前这个少年气质好有涵养,骨子里却渗出阴郁的攻击性,她忽然变了脸色:“你是不是……”

“不是。”谢浮说。

黄敏的疑虑未消,她以过来人的身份警醒:“你最好真的不是,否则只会是一场悲剧。”

“废话就不说了。”谢浮用商量的口吻,“五千万,行吗。”

黄敏不为所动:“五千万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目,可没了这五千万,普通人也能过完一生。”

谢浮面露思索:“那换一个,你女儿的手术,康复,以及这辈子的所有药物?”

黄敏瞳孔一缩,女儿有先天性血液遗传病,这是她最大的劫难。

“看来我运气好,说到您心坎上去了。”谢浮笑,“我家涉及制药业,我的承诺包含的分量,想必您一清二楚。”

黄敏攥了攥包带,那场订婚宴的直播她在工作群里看到过,国内最大的制药公司“启荣”是谢家的,她的心脏难以压制地怦怦跳。

“你们为什么非要我去。”黄敏尽量控制情绪,“我听说那艺术系的大一生已经好了。”

谢浮苦恼地说:“他是好了,我老婆没好。”

“顾同学也被缠上了?”黄敏有些吃惊,“他怎么没告诉我?”

谢浮无奈:“没办法,他心善,怕您为难。”

“你是受害者,我老婆又何尝不是。”谢浮低头看手机,爱人发信息找他了,他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就要问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太黏人。

谢浮笑容渐深:“他在等您改变主意,我没那个耐心,我不想他为不相干的人事费神。”

黄敏垂眼,原来那孩子在等她改变主意,那要等多久,一看就没希望的等待……他宁愿自己遭罪,也不为难她。

“既然在这里遇到了,那就把事办了。”谢浮说,“劳烦黄女士在我开的条件里选一个,选好了,尽快去图书馆见您的老情人一面,让他达成遗愿。”

陈子轻逛完古镇回到酒店的时候,他收到了黄敏的信息。

黄敏:我这周二去京大图书馆。

陈子轻顾不上脱鞋,他飞快地跑进房间:“谢浮!”

谢浮在放外套:“嗯?”

陈子轻把信息给他看:“那个黄敏,你学校怪谈孙亚军的前女友,她说周二去图书馆。”

谢浮的目光只在他屏幕的信息上一掠而过,就上移,锁住他激动的眉眼。

“她上次很坚决的说不可能会去,这怎么又同意去了呢。”陈子轻忽然抬头看谢浮,他想到一个可能,眼睛瞪大,“是你做了什么吧?”

谢浮不答反问:“我能做什么。”

陈子轻摇头又点头:“一定跟你有关,我看鱼的时候,你离开了一会,就是那时候去找黄敏了。”

谢浮尚未捉弄地否定,就被他抱住了。

颀长的身形僵住。

再是铺天盖地的麻姨,从指尖到心口,全部都是麻的。

陈子轻踮脚环上谢浮的脖子:“你帮了我大忙。”

谢浮弯了弯腰:“是吗。”

“那你打算怎么奖励老公?”他把人托起来,手掌揉在一片紧而肉的触感上面。

陈子轻还没想要给哪种奖励,耳朵上就是一湿,谢浮吻上来,舒坦的猫一样对他说,“多爱老公一些好不好。”

“好。”他摸少年立体的骨相。

旅行中断,他们周二回京市,在京大图书馆见到了黄敏。

陈子轻不问黄敏改变主意的原因,免得让她尴尬,他也不乱猜,遗愿完成,拿到积分了就行。

黄敏一到楼梯口,桌前的鬼影就站起来,疯了般朝她跑去,又在快要跑上前的时候停住,脑袋垂下来,摆出了可怜的样子。

只有陈子轻看得见孙亚军。

他眼睁睁看着黄敏穿过孙亚军的身子,那一刻,孙亚军哭了。

不是血泪,是清泪。

黄敏一路走到桌椅那里,她在自己曾经坐的椅子上坐下来:“孙亚军,我来了。”

孙亚军崩溃地抽动着肩膀哭。

“你可以走了吗?”黄敏说完,手臂上就多了一缕阴冷,隔着羽绒服都让她汗毛竖起,整个人打了个抖。

鬼影坐在她旁边,和她说着话,说的什么她听不见,没人能听得见。

可能是道歉。

也可能是对她当年不辞而别的悲伤。

总之没有怨气,因为站在不远处窗边的陈子轻没有感觉到,他小声跟谢浮说:“一个鬼的执念并不一定就能让活着的人感动,有时候只有憎恨恶心,那是一点回忆里的美好都没了。”

谢浮把玩他的手:“不被爱的,都让人厌恶。”

陈子轻说:“是呢。”

一转眼的功夫,孙亚军就开始了死亡再现,桌上凭空多了本哲学书,他像是从哲学教室那边上完课过来的。

孙亚军从兜里拿出一瓶农药,脸上的眼泪没有了,伤痛也没有了,只有令人心惊胆战的恨意。

然后他把农药喝空,七窍流血地倒在桌上,血红的眼睛瞪着楼梯口方向。

原来他死的时候是恨的,只是后来时间长了,就不恨了。

鬼影消失的时候,桌上多了二个字——对不起。

黄敏没有痛哭流涕。

再浓烈的情感,都有被耗光的一天,当真是比陌生人都要不如。

……

陈子轻兜里的手机响了,他走远点接听。

阿蒙在电话里说:“小孩,你的订婚视频我才看到,你跟你那个小男友……”

陈子轻扭头对站在原地的谢浮招手,谢浮抬脚向他走来,他告诉阿蒙:“早就不在一起了。”

阿蒙拖长声调“啊”了一声:“怎么都没听你说。”

不带丝毫怪罪和不悦,有的人不愿意和朋友谈自己的私事。

“这事不好说的。”陈子轻解释。

“倒也是。”阿蒙说笑,“你前男友和你未婚夫是发小,一个太子党圈,我在‘揽金’见过他们一起出入。”

陈子轻握住谢浮的手。

手里那头是阿蒙的看法:“别想太多,感情就是来就来了,去就去了,又不是养孩子。”

陈子轻被谢浮咬了下手指,他发出轻哼。

房车里的阿蒙古怪地挑眉,打个电话还在亲密?他问道:“什么时候一块儿吃个饭,祝你订婚快乐。”

陈子轻想了想:“年后吧。”年前他要陪谢浮四处玩。

“那好,年后再约。”

陈子轻继续和谢浮旅行,他们抓娃娃吃火锅,还有跳伞。

签安全协议的时候,陈子轻手都是抖的,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谢浮趴在他身上,闷声笑。

“你别笑了!”陈子轻恼羞成怒地瞪他。

谢浮还真就不笑了,他签了自己那份,带他老婆去穿装备。

不多时,他们上飞机。

陈子轻没有教练带,他跟着谢浮,腿始终是软的。

开舱的瞬间,陈子轻想临阵脱逃。

谢浮扣着他的腰,把他往舱门口抱:“怎么一副要死了的样子,怕什么,真死了,不还有老公陪你。”

“别开这种不吉利的玩笑!”陈子轻抓着身前的带子,他挂在谢浮身前,整个人悬空在外面,嘴巴紧紧闭着快要窒息,听力被风声和引擎声强占,谢浮跟他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清。

万丈高空,摔下去还剩什么。

不会的,我是个宿主,我的去留不能靠常规的生老病死和意外事故决定,所以我没事。

我没事,谢浮也就没事,我跟他是绑着的。

那我们这次跳伞肯定顺利。

陈子轻一番心理建设仓促做完,谢浮就拢着他往下一跳。

失重感狠狠砸向他,维持了大概几秒,他跟着谢浮加速下落,全程紧闭双眼。

砰——

谢浮开伞了。

陈子轻下坠的速度减慢,再次迎来失重感,又很快就消失了,他在谢浮的指导下克服心理障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谢浮握住他的手拉到唇边,凑近吻了他一下手心。

他在这个短暂的吻里获得了安全感,试着在半空中旋转的时候张开手臂。

大地的景色在他的俯瞰中一览无遗,美得让他目瞪口呆。

这是值得被永存的回忆。

落地的时候,陈子轻有种强烈的不真实,他觉得自己还在天上飘。

谢浮的声音在他耳边,也在远处,他的脑子钝钝的。

直到谢浮的气息,口腔的温度将他裹住,深入他紊乱的呼吸,他才逐渐找回神智,想起自己在空中比较稳的期间,高举双手伸到旁边,对谢浮比了什么。

谢浮含他唇舌:“爽吗。”

陈子轻做着吞咽的动作,眼睛又亮又湿:“爽……”

谢浮深深吻他一会,笑着说:“那再爽一次?”

“不要了不要了!”陈子轻连忙拒绝,那种兴奋紧张,心率飙升的感觉,太刺激了。他踩着地上的伞面一屁股坐下来,攥住谢浮的手缓解。

谢浮用一只手拍照发朋友圈。

【带老婆跳伞】

配图是摄影师在高空取景,他老婆在4000米高空对他比心。

这怎么不是爱情。

迟帘把这条朋友圈刷了大几十遍,得出他们很相爱的结论,恋爱的酸臭味从短短几个字里跑出来,要毒死每一个看朋友圈的人。

但是迟帘没被毒死,他还不如毒发身亡。

发小的朋友圈只有一个人,很干净。他自己的朋友圈乱七八糟,好像他私生活不好,全删了。

包括和表姐打赌输了,发的那张合照。

迟帘心不在焉地回应找过来跟他算账的表姐,他寻思,没什么大事,暂时鬼附身而已,过完年说不定就正常了,过完年要是不正常,他就去找天师驱鬼。

小年那天,谢浮的朋友圈有新内容,他发了个纹身店的定位,配文——带老婆来纹身。

实际发这个朋友圈的时候,纹身已经纹好了,并且去的也不是图上的纹身店。

纹身的位置在陈子轻锁骨往下一点,纹了一行小字——谢浮的老婆。

看朋友圈的人不清楚情况,都熟练地点赞评论,大致内容是什么价位,谢少是懂浪漫的,神仙爱情。

迟帘出来和朋友们玩,他刷到谢浮的朋友圈内容,失手打翻了饮料,身前跟裤子上脏乱不已,而他却没有发觉。

包括朋友们拿纸巾帮他收拾,他都没给一个眼神,两只眼睛要把屏幕盯出窟窿。

纹什么,纹在哪?

肯定是生死不渝的誓言,私密的部位。

谢的老婆会哭的吧,拉着他的袖子哭,毕竟那么作。

……

迟帘花重金请有名望的老天师帮他驱鬼,老天师说他没有被鬼气缠身,他说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鬼迷心窍。

老天师慈祥地告诉他,这叫情动。

他妈的,想吓死谁。

迟帘连夜去季易燃那里,还通知了孟一堃。

人是视觉动物,没接触的情况下都是以貌取人,可是那个顾知之的外形相貌实在不在他审美区域。

他明明喜欢白香软的妹妹。

顾知之黑,干扁硬邦邦,看着也不香,他怎么就……

世界末日来了吧。

迟帘见到季易燃跟提前到的孟一堃,他抹了把因为激烈奔跑而潮红的脸,抛出一枚重|磅|炸||弹:“老季,一堃,我龌龊,我看上发小的老婆了。”

孟一堃把身子一偏,不敢让迟帘看到他脸上见鬼的表情,天塌了地陷了,他是维系不了发小情了。

季易燃不用偏身,他本就面无表情。

“他妈的!”迟帘绝望地抱住脑袋,蹲了下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那碗葱油面,还是那些纸折的玫瑰,或者全心全意注视发小的目光……记不太清了。

总之是不对劲了。

越来越不对劲,越来越控制不住,越来越荒唐。

崩盘了,完了。妈的,他完了。

“老子现在天天监视老谢的朋友圈。”

迟帘将自尊扒拉下来踩脚下了,他抬头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自我唾弃,陷入深深的谴责中:“我他妈真不是东西。”

孟一堃还是那副不敢直视他的坐姿。

季易燃也还是没有表情。

迟帘苦笑,两个发小一直一语不发,是被他说的话给冲击到了,他可以理解。

换做是他,早就鄙夷地开骂了。

“你们当我没来过,我会想办法把这念头掐死埋起来。”

迟帘站起身往门口走,他突然狠狠甩自己一巴掌,回过头,把心一横,咬牙说:“我要是挖老谢墙脚,你们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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