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艺速成班(炸裂,我只能用炸裂来形容...)

陈子轻捧着手机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对着照片碎碎念:“王研妹妹,一中的学生会长谢浮把欠你的事忘了。”

照片中的女孩笑盈盈。

陈子轻故意说:“你不生气吗?妹妹,我要是你,就去质问他为什么言而无信,凭什么呀。”

女孩的眼珠好像转了转。

陈子轻的呼吸声一乱,他擦擦手机屏幕,拿近点瞅瞅,又拿远:“我建议你吓吓他,没准他一被吓就记起来了呢。”

照片没有再出现惊悚的现象。

陈子轻的小心思不要太明显,他希望鬼魂能去找谢浮,谁让谢浮一点印象都没。

至于谢浮见鬼会是什么反应,陈子轻想象不出来,就算谢浮害怕,也不会怕到迟帘那个程度。

况且陈子轻感觉,比起谢浮怕鬼……鬼怕他的可能性更大点。

他早前在车里低评别人长相,不让人茶,叫人说话正常点。

这次又问为什么不茶。

在得知别人回答说只对男朋友茶以后,周身那气息乱的像搅进了螺旋桨,竟然很快就又恢复如常,善意地提醒加强安全意识。

“啊呀,我在这复盘谢浮干什么。”陈子轻停止回想把照片点掉,内心又一次生出想放弃这个任务的念头,他找谢浮问王研照片的整个过程中完全被牵着鼻子走,谢浮的心思之深他应付不了,能轻松吊打他八百个来回,不给他反击的机会,甚至都不让他当时回神,只能事后反应过来。

“还是季易燃好一些,他只是话少人酷性子闷,没其他问题。”陈子轻自言自语,“就把季易燃放第二个吧,起码能让人相信他不会家暴。”

“发小不一定就要挨着住啊,中间都不隔开,别墅连别墅,大门靠大门,趴在阳台吼一嗓子都能搭上话。”

“都是男孩子也结不成亲家,为什么凑那么近……”

“难道是请大师算过这儿的风水好?事实上并不好吧,直接一锅端了。”

“三家的家长将来会成立联盟,把他绞杀吧。”

陈子轻想得多还杂,既想原主的第一遗愿剩下的三分之二,又操心王研的第二个遗愿该怎么找到突破口。他哪个都想不出对策,只能全给拨到一边,在脑子里腾出位置给迟帘发信息,问什么时候回来。

迟帘正要给陈子轻打电话,他信息就过来了。

“姑姑来京市了,我去机场接她。”迟帘在车里说,“糖水回去的时候给你买,没有忘。”

陈子轻刷地从楼梯上站了起来,他的注意力全在前半句:“是来玩吗?”

迟帘跟他通电话期间不刷别的,只一心对他:“面基。”

陈子轻似懂非懂:“啊。”

“你平时冲的是哪片浪,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迟帘忽然就阴阳怪气,“我忘了,你冲的是‘黑天’乐队那片海滩。”

陈子轻:“……”

自从迟帘发现他刷阿蒙乐队,迟帘就时不时地在他耳边酸一句。

他和之前每次一样,认真地解释:“我只是有次搜了乐队,平台就给我推送了。”

迟帘冷哼,他能不知道是这个原因?他知道,可恋爱使人矫情。

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因素,他介意对象听那乐队的歌,听得满脸都是泪。

迟帘霸道地命令:“以后那个贝斯找你,你要跟我说。”

陈子轻下楼梯:“我听哥哥的。”

迟帘唇角上扬,语气都傲了起来:“刷到什么视频,你点不感兴趣就不会给你推送,多点几次。”

陈子轻继续哄着迟帘,顺便把日常任务做了:“哥哥懂得真多哦~”

迟帘在车里翘起腿抖动:“哥哥要是懂得不多,怎么做你男朋友。”

他被哄好了,主动回到最开始的话题:“那面基就是网上的朋友线下见面。”

陈子轻冷不丁地想起他那个八块腹肌网友,一闪而过,他在最后一层楼梯跳下去,拖鞋在地上发出清亮声响:“那我要做些什么?她住哪个房间,我先把床被铺上。”

迟帘说:“用不到你张罗,她来了自己会弄。”

“不行的吧。”陈子轻迟疑,“姑姑累都累死了,哪有那个精力。”

“我觉得我把房间收拾好是我应该做的。”陈子轻在走廊上走,“就一楼好不好,我斜对面的房间采光蛮好的。”

手机里寂静片刻,传来少年意味不明的声音:“顾知之,你在以什么身份招待我的亲戚?”

陈子轻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答案来。

迟帘皱眉,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自信?先前厚着脸皮对他死缠烂打的那股子劲儿呢?得到他了不是该威风八面站在世界之巅?

“说话。”迟帘沉着臭脸。

陈子轻秒回被叫起来课堂提问瞬间,他垂头用拖鞋踢了踢墙边的大白熊摆件:“你同学。”

迟帘要气死了,同学?哪个同学能牵手接吻一起睡?顾知之又他妈成心要让他为自己发疯,好确认自己的分量。

“我错了。”陈子轻在迟帘发炸毛前说,“我的答案不对,你告诉我正确答案好不好。”

迟帘情绪里的暴躁分子掉下去一些,他恼怒:“蠢,当然是一家之主。”

陈子轻怔了怔,手伸到脑后拽几下发尾:“那不是你妈妈?”

迟帘笑:“你是小主人。”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说:“你认证的啊。”

“我认证的。”迟帘五官一扭,怎么打个电话一不留神就黏糊上了,汹涌的情热让他透不过气,他低咳,“姑姑在我家有固定房间,二楼最里面,床被跟洗漱用品都在房里,你可以进去把它们拿出来,摆在该摆的位置。”

陈子轻闻言就掉头上楼。

迟帘那边说:“我到机场了,先挂。”

陈子轻脚步不停:“噢。”

迟帘不知怎么就从他这个字里听出了他的失落,心里一热,口中吐出的话里尽是被爱有恃无恐的傲娇:“机场在京市, 不在外太空, 我一会就回去。”

陈子轻人到二楼了,他一路走一路看房间,随口说:“我知道啊。”

迟帘鼻子都要笑歪了:“那你还可怜巴巴?”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我没有。”

迟帘冷嗤:“是,你没有,你多牛啊,撒谎不打草稿谎话张口就来,你牛逼。”

陈子轻悄声撇嘴,迟帘这是非要他说有,他就轻轻柔柔地对着听筒说:“好吧,我要你快点回来,我想你。”

“我操。”

电话里爆出一声粗话,是少年人无法抵抗的慌乱。

过了会才有话声,迟帘的喉咙发痒,像有一块软肉被火烧,嗓音是烫的:“别太黏我。”

陈子轻十分自然地茶了句:“哥哥怎么这样说,我不黏你,我黏谁呀。”

迟帘匆匆挂掉,落荒而逃。

陈子轻在迟帘姑姑房里铺床的时候,楼下隐约有异响,谢浮不会是又来送吃的了吧,他推窗往下看。

“谢同学,你……”

陈子轻的喊声戛然而止,他的视野里除了一片晒着太阳的绿树繁花,还有拢着大半斑驳树影的挺高男生。

大概是感应到陈子轻的视线,男生抬眸,清爽短发被风吹动,瞳孔里有细碎日光,让他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冷酷麻木。

还是宽大到露肉的背心和短裤,长手长脚,肩背线条脱离稚嫩,显得成熟强劲蓬勃向上。

陈子轻把向外飘的窗帘捉住抱在怀里:“是你啊,季同学,你怎么在这?”

季易燃道:“找小花。”

陈子轻一愣,是那条牧羊犬啊,他立刻趴在窗口问:“它跑进来了吗?”

季易燃指一个方向:“去了那边。”

陈子轻扭头瞧瞧,后花园靠着湖他没去过,他说:“那你找吧,你找你的。”

话音刚落,陈子轻就想到什么四处张望:“季同学,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谢……”

季易燃静默地站在原地,忠犬般听指令。

陈子轻停住了,谢浮来给发小送吃的很正常,他大惊小怪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他摇头:“没什么,你找狗吧。”

季易燃抿了下唇:“好。”

左边谢家铁栅栏上花团锦簇,不少花都长到了迟家,一朵朵的鲜花在风里轻轻摇晃。

陈子轻视线收回到一半,飘向了吸人眼球的景色,他用不是很大的音量感叹了一句:“花开得真漂亮。”

季易燃看自己家,只有树,他拿出手机下单花种。

……

陈子轻扎住窗帘就忙自己的事,他把房间的卫生搞了搞,开门通风。

“还有什么没做的吗?”陈子轻里外检查,“没了。”他在卫生间洗把脸出去,后背一凉,“差点坏事了。”

陈子轻快步冲去迟帘的卧室,把他睡过的痕迹一通清除,转头就带着自己的衣物跑下楼。

客厅里有人。

陈子轻来不及警惕, 余光就捕捉到了季易燃的身影, 他奔跑的动作僵住:“你不是去后花园找小花……”

后面的话在看到桌底下的黑影时没了声音。

为什么季易燃会出现在客厅,因为他的狗跑进来了。

陈子轻瞠目结舌,迟帘家里的防卫系统怎么还对发小的狗开放啊,狗都能串门。

“它不听我的,偏要玩。”季易燃低声解释。

“玩吧玩吧。”陈子轻能说什么呢,狗又听不懂,他举了举手里的衣物,“我去房间,你们,你跟你的狗……”

季易燃的目光扫向一处。

陈子轻瞥了眼,这才想起桌上还有份甜点,忙说:“那是谢同学妈妈让他送过来的。”

季易燃摩挲粗粝的指骨:“冰淇淋奶油,不吃就要放进冰箱。”

陈子轻懒得放:“迟帘说不定会吃。”

季易燃漆黑的眼几不可查地眯了一下:“他快回来了?”

“还没,”陈子轻摇头,“去机场接他姑姑了。”

季易燃低声:“至少四十分钟。”

陈子轻没听清:“啊?”

季易燃木然:“要放冰箱,不然会变质。”

陈子轻表情古怪,这个篮球队队长怎么还有固执的一面,跟个甜点较什么劲,他把手里的衣物放椅子上面,腾出手将甜点拿去冰箱。

突有一团黑影窜过来,陈子轻猝不及防地手一抖,甜点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一滩。

他正懵着,季易燃的冷喝传入他耳中。

“小花。”

季易燃面容肃冷地大步走近,牧羊犬缩着脑袋躲在墙边,弱小可怜又无助。

陈子轻赶忙拦住季易燃:“别怪它,它不是故意的。”

季易燃重吸了口气:“对不起。”

“没事没事。”陈子轻摆手,“我把地上的甜点清理清理,你不要往我这走了,免得踩到。”

陈子轻清理地面的时候,季易燃拉着他的狗站在一边。

那牧羊犬威风凛凛,全然不见前一刻的弱样子,陈子轻偷瞄一眼,又偷瞄一眼,实在忍不住了就去摸。

牧羊犬就让他摸,他摸了又摸:“好乖啊。”

“嗯。”季易燃低不可闻。

陈子轻握住牧羊犬修长的腿,变态一样一路往下捋它柔顺的毛:“小花这个名字跟你有很大的反差。”

“嗯。”

“你会站起来,坐下吗?”陈子轻脱口而出,“站起来。”

牧羊犬立马就抬起两条前腿昂首挺胸,给他表现了个标准的站立。

陈子轻看傻了:“坐下。”

牧羊犬后腿一屈,背挺直,端正地坐着,双眼专注有神,十分帅气迷人并且忠实内敛,像极了他的主人。

陈子轻瞪大眼睛:“太机灵了吧。”

“嗯。”

队长处处给回应,尽管别人在跟他的狗说话,不跟他说,甚至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季易燃背墙而立,有压抑的沉寂在他四周蔓延,化作实质性的冰雾。

陈子轻打了个抖,莫名有种别墅冷气坏了的错觉,他搓着手臂直起身:“季同学,小花这么聪明,你有没有专门训练过……”

不往下说了。

陈子轻为自己被一只狗迷惑心智而懊悔,他面对季易燃一直都是保持距离严守分寸的策略,这次怎么聊上了,他打算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耳边响起一句:“没有。”

季易燃在他反射性地看过来时,说:“没训练。”

陈子轻是信的,狗的品种基本能决定智商,行了,就这样吧,不能再跟季易燃待下去了,要是让季易燃在某个瞬间把他跟“轻浮”挂上钩,那他就功亏一篑了,他拿起椅子上的衣物就要去房间。

一声“砰”响刺入陈子轻耳中,他奇怪地回头。

季易燃不知从哪拿出来个黄球,拍地上,抓住,再往地上一丢。

陈子轻心里嘀咕,拍个球有什么好看的,走了走了。

就在陈子轻准备走的那一刻,黄球从他眼前飞过,牧羊犬矫捷地跃起来,咬住那个球。

陈子轻激动地呼叫出声。

牧羊犬咬着球,从容地走到季易燃面前,他伸手,球回到他掌中,一人一狗短暂地眼神对视,继续一个扔球,一个咬球。

这个枯燥的动作反复进行了几十次,看客眼中的兴致逐渐减轻,抱着衣物走了。

牧羊犬趴到地上伸着舌头喘气。

季易燃手中的黄球脱落,“砰”“砰”“砰”地持续响着,又沉又闷。

撩骚他的基佬都说他的喉结很性感,想摸,想咬,想舔。

那个人的目光却没有停留一秒。

季易燃牵着牧羊犬回家,像两条丧家犬。

管家让佣人把牧羊犬带走,恭声汇报道:“少爷,老爷让您上去找他。”

季易燃换鞋往里走,有佣人递上来毛巾,他擦拭擦拭双手去电梯口,在电梯门打开后踏入。

电梯上行至五楼,季易燃迈步出去,他沿着廊道走,所过之处无一不是风水师团队的杰作,诡异得让人不舒服。

宾客上门要算生辰八字和日期时辰,否则有可能会冲撞内部风水。

邻居是精挑细选过的。

季易燃停在书房门口,抬手敲梨木门。

书房里传出一道饱含威严的声音:“进来。”

季易燃推门进去,扑面而来是比外面更重的熏香,他早已习惯。

季常林坐在宽大深厚的书桌后面处理公务,他人到中年,满身和语气截然不同的平和气息:“你最近走神的次数比你这些年加一起还多。”

季易燃的目光从书桌一角的香炉上掠过:“冬季高校篮球赛,训练强度大。”

季常林翻了翻文件,落笔签字:“高三是你最后一年打篮球,毕业就去国外攻读法学。”

季易燃眼里不见情绪:“没有,别的事了?”

季常林唠家常般:“中午那盘糖醋鱼是你妈亲自给你做的,你不喜欢吃也该吃两口,而不是一点都不碰。”

季易燃道:“我妈死了,快十年。”

“后妈也是妈。”季常林不在儿女情长的小事上多费精力,提了句就作罢,他点了点左边几份挑出来的专业性资料,“拿去看。”

季易燃伸手去拿资料。

季常林忽然道:“你在泡药水。”他眼皮不抬,视线依旧在公务上面,“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怕人嫌你的手,想要把你打球留下的茧子泡掉?”

季易燃说:“那会影响手感,我不会那么做。”

季常林收了收书桌上的文件,开始写工作计划:“所以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是吗,儿子。”

书房弥漫着难闻的熏香味,像中药,也像老蛇蜕皮焚烧的气味。

季易燃回了两字:“没有。”

季常林边写边说:“可以有,青春期是性|幻|想盛发阶段,你找个目标满足你的需求,走出那个阶段后自行估价支付。”

直白地伤害一个少年人的自尊和感情,你这个时期所在乎的,全部一文不值。

那是来自年长高位者的漠视。

季易燃带着资料走出书房,他的指关节一点点发白,资料在他指间折出深痕,纸张即将破裂之际,力道一泄。

墙上被红金两色交错涂满的画像对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又在说——忍着,总有你长大的时候。

明明是并排的别墅,季家却一点都沾染不到迟家的自由与温馨。

迟家整体装修设计是迟帘他妈一手包揽,浪漫舒适无一丝深沉,原本迟帘常年一个人在家,他时不时叫一群朋友来玩,或是去左右两家蹭饭,如今有陈子轻了,迟帘朋友不叫了,饭也不蹭了,两人周末有点时间就腻一块儿收拾收拾。

家里很干净,这是大老远来的姑姑进门的第一感受。

陈子轻关心地问道:“姑姑,路上累吗?”

“还好。”姑姑口是心非,实际快累死了,出个远门浑身难受,还是待在庐市那小地方好。

陈子轻看姑姑瘫到沙发上,就把她的行李箱拎去了她的房间。

“急着拎什么行李,快点下来。”迟帘喊了声,将糖水放在茶几上面,“姑姑,尝个。”

姑姑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点点戳戳:“你们吃。”

迟帘把一份朝她推了推:“这是姑姑你的。”又指着下楼的陈子轻说,“剩下一份是他的。”

姑姑看了眼被侄子分好的两份糖水:“你不吃?”

迟帘一脸的不感兴趣:“不吃。”

掉头就吃他对象那份。

迟帘吃一口糖水,恶狠狠地说:“顾知之,老子现在连你吃剩下的东西都吃了。”

自己这么爱竟然没得到回应,迟帘把勺子丢进碗里:“顾知之!”

陈子轻在发呆,他被迟帘掐着脖子亲,这个动作让他的瞳孔都放大了,头皮凉飕飕的。

原主给谢浮的配文不就是……

陈子轻很快就想不了别的,迟帘接吻的技术日益剧增,越来越熟练地带他动情。

迟帘的目标是把他吻得双腿发软,最终达成吻s。

陈子轻要是知道迟帘的想法能无语死,他呼吸里都是糖水味,紊乱地喘着气说:“不能亲了,再亲嘴就肿了,你姑姑看到了我没法说。”

迟帘欲求不满地钻到他衣服里,抱着他的肚子生闷气。

陈子轻习以为常。

肚子有点痒,是迟帘的头发丝,肚子有点疼,是迟帘咬住一块在用犬牙磨||碾。

陈子轻拍拍他的后背:“忍一忍啦。”

迟帘不出来。

几秒后,陈子轻脸通红,他从撑开的领口看身前毛茸茸的脑袋,心尖儿有点颤:“迟帘。”

“别吵我吃饭。”迟帘撩起眼皮,一边盯住他,一边吃。

陈子轻捂脸在心里吐槽,你是吃饭吗,你真好意思说,你是在喝乃吧,还是空气乃。

……

迟帘折腾了一顿,头发凌乱面部热红地坐在陈子轻身旁,他瞪着碗里的糖水,眉毛打结,似在挣扎纠结,想触碰新世界,又怕搞砸。

陈子轻不假思索:“你不会是要用嘴喂我糖水吧?”

迟帘面上充血:“我才不会那么恶心。”

话落,他撑头冲着旁边无声谩骂,操,把自己的路堵死了,让你要面子,你个傻逼。

迟帘气得闷头把糖水干掉,躺在陈子轻的腿上,朝里面蹭他肚皮。

陈子轻跟他说了谢浮送甜点跟季易燃找狗。

“搞什么东西,我一走,屁事一堆。”迟帘暴躁地说,“你非要搞明白那个王研的事?”

陈子轻点点头:“我和你讲过我不能什么都帮,也不会什么都帮,反过来的意思,你明白的。”

言下之意是,鬼魂相关有禁|忌,活人比较被动。

迟帘盯陈子轻半晌,捞起他的t恤把自己埋进去:“行了,别管了,我去问。”

当晚迟帘让陈子轻陪姑姑,他径自去谢家,对谢浮妈妈表达了那份甜点的谢意。

谢母看他上楼,对着他的背影道:“诶,阿帘……”

想说什么却没说,似乎话到嘴边认为没有说的必要。

儿子去迟家送甜点回来,手背多了块很深的咬伤,问是自己咬的,这怎么能怪迟家的不是。

她又不是季家人那么迷信,觉得是迟家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她儿子。

谢母想到往事心头一跳,坐不下去地回房给先生打电话,让他早点结束应酬回来,她需要他的安抚跟定心丸。

楼上,迟帘要跟谢浮聊王研。

谢浮先他一步说:“阿帘,你来得正好,我说个事,我白天去你家送甜点的时候, 你对象有给我看嘉南中学一个高二女生的照片。”

接着又抛出一句:“昨天你在微信上也给我发了那张照片, 是他的意思吧,他怀疑我认识那个女生。”

迟帘挠眉毛:“他,咳,他体质特殊,会画符,懂点驱邪的门路,在灵异方面有点本事。”

谢浮将手中转动的笔放了下来:“是吗。”

“这个事老季也清楚,我让他说。”迟帘给季易燃打了个电话。

然后季易燃就也来了谢家,他透露出前段时间队里发生的情况,大邱,王放和妹妹,以及符水的后续。

谢浮兴味:“那不叫有点本事,叫很大的本事。”

“你们都知道,我不知道。”他似是不在意地随口一说,“现在是要怎样?”

迟帘懒懒地揉着头发打了个哈欠:“顾知之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谢浮耸肩:“我该说的都说了。”

迟帘不怀疑发小,只是顾知之那么坚持,说明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沉吟了会,迟帘说:“看他的意思,你应该认识那个女生,而且有交集。”

谢浮无奈地叹息:“而且我还答应了对方事情,多离谱。”

迟帘也觉得离谱,但他不能在外质疑对象:“老谢你尽快想出来,免得顾知之为这个事吃不香睡不着。”

手机上来了微信,迟帘打开语音,房里响起他对象的:“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马上。”迟帘回了个语音,控制不住地笑得很不值钱,“老谢老季,你们说他那么黏我,就不怕我烦了腻了吗?”

末了把手机一揣:“我问你们两个单身狗干什么,你们以后谈对象了还要参考我的经验。”

谢浮老神在在:“你的没有参考价值。”

季易燃的沉默相当于默认。

迟帘炸了:“怎么没有,老子的恋爱品质差哪儿了?”

谢浮闲闲道:“你得天独厚,怎么参考?”

迟帘:“……”

他一时没深究发小话里的意思,只念着家里的对象:“我不跟你们废话了。”

房门打开又关上,热恋中的人跑了,空气里残留的酸腐挥之不去,肆无忌惮地叫嚣。

季易燃也要走,他提醒道:“王研的事,你记得想。”

谢浮抚摸手背的纱布。

“要送走她,必须完成她的遗愿。”季易燃说,“看样子,其中就有你。”

谢浮似笑非笑:“真有联系,他要怎么做?让我去给一个鬼作伴?”

季易燃没做思考:“不会。”

谢浮微眯眼眸:“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季易燃不偏不倚地对上谢浮的审视:“他不会伤害,他男朋友的,发小。”

谢浮几乎是秒还击,有股子紧迫的意味:“那他缠着我问个没完,完全不顾虑我的个人感受?”

季易燃顿了顿:“缠你?”

谢浮悠悠地笑了一声:“是啊, 我没和阿帘说, 不想阿帘误会。”

季易燃没表情:“有误会,就解除。”

“老季,你不懂,恋爱不是一加一或者二减一,通常一个误会没解除,反而引发了两个三个误会,搅合在一起挤压在一起就会,”谢浮发出一个“砰”的口型,“爆掉。”

他深思着摇头:“我还是不说了吧,你也别告诉阿帘,就当不知道。”

季易燃的额角不易察觉地鼓动。

谢浮欲言又止:“哎,那个顾知之不老实,花样多,阿帘不是对手。”

季易燃声线不变:“如何说?”

谢浮像有难言之隐:“别问了。”

没给季易燃回应的时间,他又说:“你家小花是不是长胖了,竟然都能在你拿着绳子的时候挣脱。”

季易燃心里有鬼,他没再多留一刻地转身离开。

房里寂静无声。

谢浮捋着发丝扶额:“大晚上的,好心情全没了。”

“做点什么好。”他开手机进微信,一溜划拉到底,转两圈手机,随意就扔在了一段距离外的床上。

没什么想做的。

怎么这么无趣,谢浮走到窗边,双手按着窗台探出上半身,双脚离地,整个人呈现出往下栽的危险姿势。

谢浮呢喃:“三楼。”

才三楼。

谢浮欣赏了会满天繁星,“哗”地拉上了窗帘。

迟帘回去没给对象讲了会题就被姑姑叫去花园,九月底有了早晚凉的趋势,这个时间点风里没燥意。

姑姑把人叫出来却迟迟不说话。

迟帘嗅出信息,他眼皮狂跳,没犹豫就占据主动权:“姑姑,我和顾知之好上了。”

姑姑踩着小径上平滑的鹅卵石,硬生生地绊了一脚,她堆开侄子扶上来的手:“你这孩子,不声不响是想吓死谁。”

迟帘坐在草丛的路灯上面,疑惑地吐息:“我们明明有注意。”

姑姑说:“有什么用,一眼就看出来了。”

“一眼?”迟帘猛地站起来,“姑姑,你骗我的吧?”

真要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他学校里岂不是人尽皆知?迟帘坐了回去,没有那个现象发生,他的朋友们都不知道他在搞基,还当他是直男,有个二次元新动向就发给他。

迟帘忽然茅塞顿开,姑姑是资深腐女,相当于有双火眼金睛。他叹气,亏他还想瞒过姑姑。顾知之比他更傻,以为不给他把嘴亲肿,姑姑就发现不了。

“这会信了吧。”姑姑留意侄子的表情变化。

迟帘闷闷地揪草玩。

姑姑一言难尽,她下车的时候,小顾在门口迎接她的到来,而她侄子拎着糖水越过她走向小顾,空着的那只手伸过去。

那是要牵手的架势,牵多了形成的肌肉记忆。

她虽然磕了很多年,可是侄子真的弯了,还是要慎重对待。

迟帘装可怜:“姑姑,你别告诉我爸。”

姑姑说:“放心,不会告诉。”

迟帘的神经末梢刚放松了点,下一秒就被姑姑宣布死期。

“等你高考完再说。”姑姑没在还玩笑的意思。

迟帘两手一摊:“那你可能就没有侄子了。”

姑姑不轻不重地踢踢他的鞋子:“胡说什么,我好几个侄子。”

迟帘嚣张不羁:“好几个侄子又怎样,谁能比我更能给你长面儿,你朋友圈一发我,那点赞跟评论不要太多。”

“那倒是。”姑姑摸下巴,“你爸是个气管炎,你只要在你妈那边下功夫。”

迟帘当然知道这个局势,问题是,他妈看似把生命都奉献给了事业,随他自由生长,却是不能接受他做同性恋。

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亲戚里有个这样儿的,最终导致家破人亡落一箩筐惨剧,他妈冷眼旁观并评价“狠不下心纠正就废了”。

好一个废了,如今她儿子也要被她用上那个词了。

他妈想纠正他的“错误”,会怎么对他狠心?把他送到小岛上电击治疗?

说起来,老谢好像就在哪座岛上住过几年,实在不行,他就从老谢手里获取岛上信息,带着顾知之私奔去那座岛。

不行,顾知之那家伙想考大学出人头地。

迟帘头上要长草了,其实他有这个年纪大多人都有的软弱迷惘和逃避,他吃不了苦受不了委屈,身体娇气自尊心强,他也过惯了肆意挥霍的富家子弟生活,他投胎投得好,未来必将璀璨光鲜,这些他都知道。可他不能回头了。

他拍着手上的草屑:“还请姑姑支个招。”

姑姑说:“没招。”

迟帘跟大马猴似的跳起来:“你不是有很多同志漫画书吗,书里怎么过家长这关的没说?”

姑姑哭笑不得地看着小侄子:“那是故事,你也能用?”

迟帘垂手站了会:“我以死相逼,可取吗?”

姑姑拍手鼓掌:“可取可取,你就那么做,你爸妈以为你不会真的来,所以他们没及时拦你,你真的一命呜呼。小顾会悲伤个三五年,”

迟帘听到后半句眼前发黑浑身颤抖,老子死了,顾知之只悲伤三五年?放屁,一辈子打底。

“他因为你产生的忧郁气质会吸引优质男性追求,他一开始肯定是拒绝的,但是烈女怕缠郎,真心换真情,他总有一天会再次打开怀抱,你的一切都会被别人继承,”

姑姑看见侄子捂住心口弯腰,像在承受挖心之痛,她懊悔地跺跺脚:“阿帘,姑姑说的都是漫画里的内容,不是真的。”

迟帘满身冷汗地喘着气,眼睛猝然亮得吓人,他有心脏病,这不就是他的筹码?

姑姑从他的神态中猜到他的想法,脸色一变:“胡闹!”

迟帘眼下盛满浑然不觉的偏执:“我反正不能没有顾知之。”

姑姑既震惊又担忧:“阿帘,你们还小。”

迟帘咬牙忍着不发火:“怎么, 姑姑看的漫画里没有好结局的初恋?”

姑姑眼神躲闪, 还真没有,初恋不都是用来怀恋的吗,她没说出来打击侄子,只是感慨万千:“你还记不记得暑假在我那儿,我说你们一黑一白很般配,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迟帘被打脸无话可说,暑假的时候他是直男,现在他都弯成顾知之的形状了。

姑姑是想暗示侄子,世事多变,你曾经不待见的人,后来成了你的心上人,再后来也能成为你人生中某个想不起名字的过客。

显然侄子没领会到她的意思。

姑姑听着动静转头:“快把你耷拉的脸提上去,小顾来找我们了。”

迟帘调整心态:“他主要是找我,他离不开我。”

姑姑:“……”牙酸。

迟帘快步迎上陈子轻,拉住他的手,在他受惊地要挣开时说:“姑姑知道了。”

陈子轻吸气:“你说的吗?”

“没跟你报备,我敢说?”迟帘扣进对象的指缝,“她看出来的。”

陈子轻发现姑姑对他挤眉弄眼,他没有感到开心。

等他跟迟帘的两个发小谈上,她知道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曾经磕过的这口饭,变成了一堆苍蝇粪。

一定会的吧。

……

三人回到屋里,姑姑想起个事,要看侄子的手机。

迟帘猜到是屏保,他不给看。

“屏保不是抽长鞭的猫女了吧。”姑姑笑眯眯,“我猜猜是什么,合照不至于,不敢那么高调,那就是代表性取向的图片。”

她马上说,“彩虹?”

迟帘一瞪:“人才。”

陈子轻也是佩服的眼神。

姑姑哼着歌对他们摆摆手:“我上楼洗洗睡了,两位小朋友做个好梦。”

楼梯上的脚步声逐渐模糊,陈子轻就对迟帘说:“你也上去吧。”

迟帘不爽:“她都发现了,我们还要装模做样的分开睡?”

“当然要啊。”陈子轻说。

迟帘铁青着脸跟他僵持:“我不。”

陈子轻拿迟帘没办法,只能给他奖励:“你不是想要我帮你这个。”

没直接说出来,陈子轻用手势表达了后两个字,他五指几乎握在一起,往下一落,再往上一举。

迟帘又羞又怒,他把一根食指戳进陈子轻握手留下的缝隙里:“顾知之你瞧不起谁,老子是这么细吗,这他妈是小草还是小葱?”

陈子轻:“……这是重点吗?”

“这怎么不是,”迟帘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能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他改口,“这不是重点。”

“我现在上楼,你最好说到做到。”迟帘在陈子轻的耳朵上用力吻了吻,迈着胜利的步伐去楼梯口,背后响起声音,跟他说,“晚安。”

他一顿,顾知之每天都和他说晚安,一天不漏,以后哪天不说了,他怎么睡得着。

顾知之根本不是想要他身子和他的爱情,是想要他的命。

要就要吧,反正他会讨回来,他从不吃亏。

迟帘进卧室在小群里发语音:我姑姑要在我家待一个星期,你们哪天凑齐上门吃饭?

他倒在床对面的塌上,脑袋搭在床尾又发一条:她一眼就看出我跟顾知之在谈恋爱。

小群三人,只有孟一堃回:不是搞基吗?

迟帘:搞基是口语,谈恋爱是书面用语,懂不懂。

迟帘:我姑姑神了,没什么能逃过她的法眼。

他刚发过去就看到谢浮发的信息。

谢浮:阿帘,我最近要去亲戚家住就不去了,下次有机会再给你姑姑赔个不是。

再是季易燃的信息,比较短。

季易燃:我要集训。

那两人就住在隔壁却来不了,孟一堃倒是来了,他失恋也被姑姑瞧了出来,让他静等花开。

他一大老爷们哽咽住了,说他不是花,是草。

姑姑把他的酒换成水:“一中的学生,不至于连那句都理解不了,断肠人在天涯啊,可怜孩子。”

“……” 孟一堃要流鼻涕,陈子轻给他纸巾,被他无视。

迟帘桌底下的脚踹他腿,他默默接住纸巾,对陈子轻说:“谢了,嫂子。”

孟一堃本想让陈子轻尴尬,哪知他没有半点不自在。

“我比你大四天,你叫他嫂子也可以。”迟帘一把勾住孟一堃的脖子,低声警告,“别再给他脸色,你要不是我兄弟,你鼻涕进嘴里了,他都不会给你递纸巾。”

孟一堃满嘴酒气:“这么说,我还沾了你的光。”

“废话。”迟帘没好气。他们四个发小,孟一堃外表看着最老,实际他最小,几天几个月也是小。

手机屏幕上弹出信息,迟帘没点开就把手机丢给陈子轻:“你周五的物理随堂分数。”

陈子轻吃着虾仁,口齿不清地问:“多少分?”

迟帘说:“自己看。”

陈子轻秒回:“我不敢。”

迟帘嫌弃他没出息样:“四十九。”

陈子轻吃不下去了。

迟帘把他放下来的筷子拿起来,塞他手中:“这分数不是挺可爱的吗。”

孟一堃插话:“可爱?”

迟帘横他一眼:“傻得可爱不行?”

孟一堃喝酒喝昏头,去跟桌上的长辈告状:“姑姑,你听听阿帘说的什么话,考了四十九也能叫可爱?”

姑姑给他一个“这有什么不对”的眼神:“确实可爱啊。”

孟一堃势单力薄,只能忍气吞声,他就不信阿帘爸妈回来了,还能这么溺爱姓顾的。

周一值日,轮到了陈子轻跟迟帘,还有后座的孟一堃以及他同桌。

迟帘架椅子,陈子轻扫地。孟一堃拖地,同桌擦黑板,四人分工合作。

陈子轻把扫帚伸到一排最里面,一路掠着地面出来,迟帘从椅子腿旁凑近:“这个周末我们去看电影。”

一周才刚开始就惦记周末了。

陈子轻不解:“家里不是有影厅吗,在家就可以看啊。”

迟帘把他校服上蹭到的墙灰打掉:“感觉不一样,我们两个男生去,坐最后一排。”

“还坐最后一排?”陈子轻握着扫帚说,“监控多得要死,我不想刷短视频刷到我们。”

迟帘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抓他腰:“顾知之,你脑子里装的什么肮脏龌龊的废料。”

陈子轻说:“那你能保证只看电影不做别的?”

迟帘抬下巴:“要我宣誓?”

陈子轻斜眼:“摸我手,把腿搭我腿上,捏我肚子也不做?”

迟帘没了刚才的气焰。

陈子轻捉住腰上的手,不是拿开,却是放进校服外套里:“还是在家看吧。”

迟帘顿时有种被熨帖了的舒坦:“行,在家看。”

陈子轻偷摸松口气不作妖了就好,他继续扫地,一路扫到前排停下来面向一排排桌椅,班里每天就三种现象,学霸拓展,学渣睡觉,不上不下的在听课。

他目前是第二种,过段时间会成为第三种。

……

陈子轻扫完地坐在讲台上进学校论坛刷刷,看还有没有讨论消失的帖子,他一只脚的脚踝一凉。

迟帘洗过的手伸进他裤管,勾住他脚踝的红绳,抬起眼皮看他。

那眼神,像饿了的大狗。

陈子轻正要说话,孟一堃笑话同桌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同桌在给新买的日记本□□。

日记?

陈子轻灵光一闪,对啊,学生时代很多人都会写日记的吧,他立刻就自然地摸进迟帘口袋,摸出手机解锁进微信,点开季易燃的名字问:老季,王放在球馆?

季易燃没回,估计是手机不在身上。

陈子轻给季易燃留言:我想知道王放的妹妹生前写没写日记,你让他回去找找。

这次季易燃回了,而且很快:好。

晚自习还没上,王放就来一班找陈子轻,他一路跑着来的,满头大汗地说:“顾同学,我找了,没找到,我爸妈都说没见过我妹妹写日记。”

陈子轻不想轻易放弃:“你再仔细找找,好不好。”

王放听转学生恳求中带着郑重的语气,怔了好一会才大力擦眼睛,妹妹的日记肯定牵扯到了很重要的东西,不然转学生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说白了,转学生只是个传话了,真正发号施令的是那位神秘的大师。

“我今晚不睡了,我熬夜找,我明天也找,我请假。”王放语无伦次,他喘几声,艰涩地问出一个快被他嚼烂的问题,“顾同学,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大师,我妹妹她,我妹妹,我想知道她,”

陈子轻善解人意地说:“我问过。”

王放屏住呼吸。

有同学进教室, 陈子轻让开位置, 贴着墙说:“你妹妹已经去投胎了。”

王放脸上空了一秒:“谢谢,真的谢谢。”

“谢谢你。”他要捧陈子轻的手,只是虚虚地碰到就被鬼影似的迟帘拨开,力道大得让他手背甩到墙上,疼得他抽了口凉气。

王放没留意他们之间的氛围,他深深鞠躬,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

……

陈子轻被抓着领子迟帘拖去厕所,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管都不管同学的打量。

大家以为他们要干架。

迟帘病态的占有欲在这个时期已然破土而出。

躲厕所里抽烟打嘴炮的人让他赶走,他把门砸上就冲陈子轻发脾气:“别人碰你的手,你就让人碰,避都不避的,你还当着我的面。”

陈子轻把被抓乱的领子弄了弄:“握个手只是正常社交,不算亲密接触啊,你跟你发小朋友勾肩搭背,我没说什么。”

“我不让你说了吗?”迟帘像被什么阴暗畸形的怪物附身了,严重缺乏安全感,他的目光十分骇人,“你看着我不说话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理喻?”

陈子轻静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冷战了。

陈子轻坐在教室冷静下来以后非常后悔,甜甜的恋爱怎么能吵,他上课给迟帘写纸条。

迟帘鸟都不鸟。

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又叫陈子轻,其他学生都会,叫了没意思,就盯着他。

陈子轻这次知道答案,可他不说,他把蜷在桌前的手垂下去,露出整张铺着课本笔记的桌子。

老师掰断粉笔丢讲台上面:“顾知之,你会就说会,不会就说不会,别站着当柱子。”

陈子轻依旧一言不发。

迟帘把书往他那边一堆,页眉一处写着答案,加粗描黑过,生怕他作弊紧张看错。

这是个台阶,肯定是要下的。

陈子轻下了。

“不错,有认真听。”老师让他坐回去,“后面也要这么认真,不能开小差。”

他往椅子上坐的时候偷瞥迟帘,被当场抓包。

两人都没绷住,在桌底下拉起了手。

迟帘就这件事给陈子轻写了一封检讨信,这年头竟然还写这玩意儿,他自己都没想到,不知怎么就写了,而且非常正规,有开头也有署名和年月日。

“一千三百多个字。”迟帘揉着一点都不酸的手指,“作文都没写过这个字数。”

陈子轻下意识说:“是一千三百一十四吗?”

迟帘:“……”

非要这么肉麻?他对自己狠狠心,手一伸:“还我,我重写。”

陈子轻把没看的检讨信递给迟帘,他在书桌前等了片刻,等来了一封信的,是那个字数的检讨信。

迟帘这回手是真酸了:“能原谅我了?”

陈子轻握住快伸到他脸上的手,按按捏捏:“能。”

迟帘趁机说:“以后我犯错就给你写检讨,你保证永远都能原谅我。”

陈子轻犹犹豫豫:“那我犯错……”

迟帘冷声打断:“你犯错必然会引起我犯错,最终还是我写检讨,就像今天这样。”

陈子轻默默站起来,迟帘坐到他椅子上面,抱住他的腰埋脸。

这已经是他们的相处模式。

“阿帘,小顾,出来吃菠萝——”门外响起姑姑的叫声。

陈子轻在迟帘的发顶亲了亲:“就来。”

姑姑面基失败,临走前给侄子他妈发信息,大致内容是太忙就别在国庆请假了,先顾工作。

母子太久没面对面的相处,突然来那么一下就走,会让小的患得患失多愁善感。

高中关键时期,还是不要让孩子情绪起伏那么大比较好。

姑姑还给侄子他爸打电话,难得腾出两天假期,不如过二人世界,等到有了更多空闲再陪孩子。

作为姑姑,她尽力给热恋期的侄子拖延时间,其他的就看他们造化了。

姑姑一走,家里就又剩下了陈子轻跟迟帘。

国庆前一天,陈子轻总算是从王放那儿得到了日记的消息。

王放在妹妹小时候和他藏宝贝的树底下找到了日记,他妹妹真的去过他的学校,是在去年元旦。

日记中记下了妹妹与谢会长的约定。

当那个约定以照片形式出现在谢浮手机上,他终于从记忆里堆放杂物的角落找出相关片段。

该是他兑现的时候了。

现在只差督促他兑现的人来找他。

他在会议室抽烟,一根没抽完就听见了脚步声,两串,带着男朋友来的。

……

王研的第二个遗愿是——谢浮带她参观学生会。

很简单的事。

但细琢磨又不简单,王研人都死了,怎么参观。

陈子轻以为王研的鬼魂会跟着他们,哪知她一声招呼不打就附身在他身上,他失去了意识。

迟帘第一个发现对象不是对象,他不难猜到原因,忍着恐惧警告:“遗愿达成就马上滚。”

“陈子轻”朝谢浮笑。

谢浮也对他微微一笑:“学妹,走吧,我带你参观。”

迟帘要跟着,谢浮摇头:“一会就能完事。”

“妈的。”迟帘咒骂了声,“老谢,你看着点,别让他磕到哪。”

谢浮让他放心。

学生会所有部门的人都被暂时清出去了,空荡荡的。

“秘书部。”

“社会实践部。”

“……”

“纪检部。”

每走过一个部门,谢浮都会做个介绍。

谢浮被恐怖的阴气笼罩还有闲情想,要是他从身边人嘴里听到女孩的声音,他会做出什么。

鬼能被物理攻击吗,谁管的了那么多。

还是要管的,身体只有一副,坏了伤不了鬼,只会伤到发小的对象。

谢浮的担心是多余的,附身的女鬼没有开口提问,“他” 全程背手倾听打量,好奇一中学生会的内部构造。

逛到会长办公室,“陈子轻” 走到桌前,拿笔找了张空白的纸写字。

谢浮饶有兴致地立在门口,原来鬼看出他不想听这具身体里出现其他声音。

“陈子轻”把纸举起来,对着他。

纸上写了两句话。

——谢会长,那天我说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你说你也没有。

后一句是——现在你找到了吗?

王研能在元旦那天跟一中会长搭上话,只因为他们是一路人,而一个已经成了鬼魂。

谢浮的唇边掀了个若有似无的弧度:“也许没找到,也许找到了。”

他看着“陈子轻”,笑意忽然就清晰起来:“乾坤未定。”

王研走了,陈子轻晕倒在桌前。

谢浮欲要走近,办公室外探进来个脑袋:“会长,需要我……”

“不需要。”

那声音冷得让会员吓一跳。

会长总是带着笑脸来学生会,无论多繁忙都不会不耐烦,他从不发脾气,很有绅士有风度。

不管是女生还是男生出了错,他都给第二次机会,要是一错再错也不会掀桌,他会说这个事不适合你做,我这边会另外安排人。

他的情绪非常稳,是许多人的理想男朋友。

会员无法揣测会长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语气,他小心翼翼带上了门,忍着不对外说自己发现了会长不为人知的一面。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谢浮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新钢笔,碰上趴在桌前的人下巴,嘴唇,鼻尖,再到总是下垂的眼睛。

像是在研究什么浅显又复杂的东西。

谢浮把钢笔丢在桌上,倚着桌沿给迟帘打电话,却又在接通前挂掉。

他再次研究起来,这次不是钢笔,而是自己的手。

直到把那双眼按红,依旧索然无味。

还是睁开好,睁开了,才能看见眼里的灵魂,灰扑扑亮晶晶的灵魂。

谢浮拨打发小的号码,笑着说:“阿帘,事儿完了,来接你的人。”

迟帘焦急:“他怎么了?”

谢浮碾着指间:“看把你慌的,睡着了。”

迟帘舒口气:“我爸突然回来了,他在校长办公室充当时代好父亲角色,关心我的学习,我一时走不开。”

谢浮挑眉:“这么巧,那……”

迟帘说:“你把他叫醒,让他先回班上。”

谢浮为难:“好像叫不醒,被俯身过,可能要过一定的时间才能醒。”

迟帘烦得要死:“那你先帮我照顾他,等我这边甩掉我爸了,我就去接他。”

谢浮揶揄:“他只是睡着了,还要人照顾?”

迟帘这会儿不在乎自己被发小笑话:“要有个人看着。”

“真是理解不了你上赶着当爹的心。”谢浮说,“我问问学生会哪个有时间。”

迟帘沉声:“别人我不放心。”

谢浮忍俊不禁:“行吧,我替你看一会。”

电话挂掉,他把手机放一边,对趴着的人说:“你男朋友让我看着你。”

“小绿茶。”

谢浮把人捞起来躺在椅背上面。

昏睡的人靠不住椅子,往一边倒,刚好倒进了谢浮的怀里,他俯视许久,笑一声:“小狗。”

陈子轻头昏脑胀地被迟帘带回家,见到了他的爸爸,当场犹如灵魂出窍。

谁能想到啊,就在前几天,陈子轻在财经频道看到的金融大牛就是迟帘他爸,这冲击太大,陈子轻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不想出去。

陈子轻转移注意力检查王研的遗愿完成度,只剩第一个了,得等到冬季高校篮球赛,他想到个问题,赶紧问监护系统:“哥,鬼魂的遗愿是谈甜甜的恋爱,这个‘甜甜’是谁评呀?”

系统:“请宿主正常发言。”

陈子轻:?

他的发言有什么问题吗,完全没有。

陈子轻试探地重复了一次,把后面的“呀”换成了“啊”。

系统:“你本人。”

陈子轻摇头叹气,换一个结束语就不茶了。

这个任务做完,他到下个任务能改得过来?改不过来多吓人。

陈子轻翻身趴着:“本人评价甜不甜的话,可以违背良心吗?我也不是要撒谎,就是有时候情感界限是比较模糊的,你也知道的吧,我……”

系统:“不可。”

陈子轻:“好的。”

第一段恋爱是甜的,这是真话,没有因为做任务撒谎。

陈子轻抠着被子上的暗纹,那这样说,是不是可以分手了……

怎么分啊?

分了就不可能住在迟家,要去学校。

可就算去学校住了,他也不可能追谢浮或者季易燃,因为那三人是邻居,一个小团队。

他和迟帘两个发小里的谁走一起,都会让迟帘难堪发疯。

陈子轻焦虑地啃起了手指甲,怎么结束第一段难,怎么在和平分手后开始第二段是难上加难。

先把十一过了吧。

十一凌晨,陈子轻见到了迟帘的妈妈,他跟着迟家三口去旅游。

海看了,美食吃了,该打卡的地方都打卡了,陈子轻累得瘫在酒店不想动。

迟帘不想出来旅游,不能跟陈子轻挨着,接个吻都要去洗手间的隔间。

两人都这么小心谨慎了,结果还是出了乱子。

那是返程前一晚,两个家长带两个小孩去江边吹风看灯光秀。迟帘趁着夜幕重,拉着陈子轻去没人的地方黏黏糊糊, 他们回去的时候, 撞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迟帘咽下口中的奶茶:“老谢,你怎么在这?”

谢浮手指向身后:“我爸妈在那边拍照。”

迟帘啧了声:“你们也被网红骗了吧,这破地儿真没什么看头。”

谢浮的衣角在晚风里翻滚,风华引人注目,他笑:“景色不都差不多,区别在于谁陪你看。”

迟帘颇为认同:“确实。”

陈子轻被他揽住肩膀,听他说:“那你跟你爸妈在这玩,我们回酒店了。”

谢浮颔首:“你们明儿就回?”

“我爸妈只有两天假。”迟帘拿着奶茶挥了挥。

陈子轻以为回去前不会再有意想不到的事了,他没想到重头戏还在后面。

到酒店的时候,迟帘爸妈在大堂等他们,四人往电梯那边走。

很突然的,陈子轻听见迟帘妈妈问了这么一句:“小顾,你脖子后面的印子是怎么回事?”

陈子轻头皮发麻,他想起来迟帘在江边暗处叼过他后颈。

肯定是没忍住,留了印记。

陈子轻没去看迟帘,哪怕余光都没,他的脑子高速运转,如果是在手上还能说是他自己吸的,脖子后面他怎么说?

他又不是妖怪,脖子还能往后180度。

即便他真能扭过去,也没法给自个吸出一枚草莓印。

陈子轻长时间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微妙。

章女士走到他面前,他咽着唾沫站在原地没有往后退。

“你是成年人,我不是你母亲,这里没有你的亲人,你不该紧张,所以,”章女士顿了半拍,“小顾,你在紧张什么?”

明明并不犀利严苛,可以称得上温和,却给人一种极为强大的压力与侵迫感。

在她的目光里,一切都好像无处遁形。

这不是什么特异功能,这是来自大公司管理者最基本的洞察力。

陈子轻连唾沫都不吞了,他没再做一丁点小动作,只是垂头站着:“阿姨,我……”

迟帘被他爸按着肩,他竭力做好表情管理,不耐道:“妈,这是顾知之的隐私,你干嘛问。”

章女士不带责怪地说:“不要插嘴。”

“非要在外面问?去房里问会怎样?问个话也要趁热,凉了就在嘴巴里冻上了?”迟帘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一阵青一阵红,看着很烫,实际一片冰凉,他大逆不道地挥开他爸的手,阔步冲向他妈,“江边那会儿我跟顾知之在一块儿,你问他不如问我,他的事我都知道,你问吧,现在问,要是嫌声音小,我叫外卖给你送个喇叭来。”

章女士看着他,不说话,只看着。

她就这么看着仿佛要和她不死不休的儿子:“阿帘,你有些激动了。”

迟帘的心口起伏很乱。

此时电梯没人在用,金碧辉煌的走廊明亮刺人,不论是少年红起来的眼眶,发颤的手,失血的唇,青春期精力旺盛无处发泄上火的小痘,不断渗汗的毛孔,僵直的身体,近似避嫌才不去触碰的眼神……所有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周遭气氛朝着古怪的方向狂奔,眼看就要崩裂之际,门口的转门里进来一个人,是谢浮,原本该在江边陪父母的他出现在这里,他不急不慢地走来,礼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怎么都站在走廊?”

章女士抚了抚微卷的披肩发丝:“我在问小顾事情。”

谢浮疑惑:“什么事?”

章女士是很喜欢谢家小孩的,她有意认他做干儿子,只是太忙,这个计划一直没提上日程,此时她态度亲善地说:“也没什么……”

话说一半,不知道章女士是审查出了什么难以发现的蛛丝马迹,还是捕捉到了什么隐晦到细微的暗流,促使她从陈子轻的面前脚步一抬,绕到他背后,示意谢浮看他后颈那块红:“是你弄的?”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谢浮就已经启唇,平静地给出了答复。

他说:“是我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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