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艺速成班(他为什么要偷看我呀...)

迟帘低估了身边人的做作程度。

谁会为他跟发小闹矛盾吵架,他怎么想出来的,哪来的脸敢那么胡说八道。

顾知之扭的是脚脖子吗,扭的是小脑吧,突然发||浪,一股子不管人死活的塑料茶味。

迟帘抬起手臂横在脸上,妈的,有种让兄弟看到自己那拿不出手的对象的感觉,好丢人。

车一个拐弯,害他丢脸的家伙往他怀里一倒,他气笑了:“在家让我丢脸就算了,在外面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陈子轻按着椅背皮革坐起来,又被颠得往前一趴,压在他腿上。

夏天布料薄,轻如浮毛的呼吸变得像有穿透力,穿过布料粘在皮肉毛孔上面。

犹如挑逗的吻,很青涩,却正中少年人内心的靶子。

迟帘腿部肌肉瞬间紧绷到发颤,抖着手一把拎起他,狠狠掼在椅背上面,手没立即撤回来,而是摁着他不准他乱动。

陈子轻说出今天的最后一句茶语:“你的腿看着瘦,竟然还有肌肉啊,我可以捏捏吗?”

“滚到后面去!”迟帘手上力道很大,死摁他锁骨,同时也硌红了自己的手。

陈子轻揉着发疼的锁骨去后排,他看了看利用过的工具人大帅哥,客气地喊一声:“谢同学。”

谢浮笑了笑,很有涵养地低“嗯”一声。

好似前一刻没有插入他跟迟帘之间,没说他茶,没抨击他的长相,也没直截了当地叫他正常说话,毫无风度可言。

陈子轻只通过这个小细节推断,谢浮这个人性情无常难以捉摸,迟帘跟他比起来,就是没心没肺耍宝装逼大男孩。

还是迟帘好对付,好相处。

陈子轻长舒一口气,他歪着身子看车窗,上面映着他的脸,盯的时间超过一分钟就有种诡异感。

原主还在吗?陈子轻不确定,他用双手各掐一边脸颊,向两边拉扯。

陈子轻拉着脸转头,冷不防地跟谢浮撞上视线。

谢浮明晃晃地将靠外张开的那条腿收回去,像是生怕被什么脏东西蹭到。

这时候又没教养了。

谢浮双手交叉着放在腹部,阿帘还在车里就对他卖萌装可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在微信上聊的时候一句一句都是率真老实,知道自己颜值差很有自知之明,开视频自言自语表现得十分纯笨,打游戏期间像颗小白菜嘴上挂着“对不起”跟“不要骂我”,没有缘由的把他拉黑,今晚脱离网络第一次见,却是个小骚0。

刚刚前排那个姿势,是不是没他这个外人在,就趁阿帘反应不过来,强行舔上了。

阿帘身边多的是追求者,女多男少百花齐放,却从来没被这么粗俗不堪的勾|引过,难怪新鲜到只接触了二十来天就越发躁动异常,不惜甩下很在乎的脸面,大动干戈地亲自来“揽金”带人回家。

不说十年后的阿帘,就是五年后的他遇到那种人的花里胡哨伎俩,也不至于多看一眼。

偏偏是在感情零经验的年少时遇上,还要在他家里借住,朝夕相处。

再这么下去,就要弯了。

迟家宝贝疙瘩弯了,将会是天崩地裂的局势。

到那时,他这个发小怕是要在阿帘被爱情冲昏头的诉求下给他们打掩护,看他们秀恩爱,再目睹他们分道扬镳。

啧。

都到这步了,阿帘还扬言对那乡巴佬的“哥哥”产生理性反胃,想着跪地找很能吸引0的老季帮忙。

老季要真把人迷住了也好,能替阿帘拦截一个将来没脸去回忆的污点。

谢浮觉得自身迄今为止的人生污点是——为了找点乐趣加一个完美避开自己所有审美点的人微信主动找话题,带他打游戏上分,和他聊了大几十条记录,遭他拉黑,以及,被他叫了一次哥哥。

还是别概括了,翻篇了。

谢浮打开微信,将“小狗”删除,他欲要息屏,来了条信息。

迟帘:老谢,我以为他会为了打入我的圈子和你套近乎,他怎么没声,是不是在偷偷做什么坏事?

谢浮把后排的小灯关了。

陈子轻注意到了他的手,感觉有点离谱。

那比例合理吗?太漫画了,不像现实生活中存在的长度。

他的中指都没人小拇指长。

陈子轻下意识举起自己的手,跟谢浮扣住腿部的手做对比。

谢浮皱皱眉头,双臂抱起来横在身前。

就在这时,没等到回信的迟帘回头看后排,黑瘦的顾知之占据了大半位置,而他那个体型高大许多的发小坐得很靠里面,腿收得憋屈,他不知脑补了什么画面,脸一臭:“停车!”

……

陈子轻稀里糊涂就被迟帘拖下了车,迎接他的是震耳欲聋的吼声。

“顾知之,你撩骚我还不够,还要祸害我发小?”

陈子轻冤枉:“我没有。”

迟帘就跟火烧尾巴骨似的:“没有你蹭他腿?”

陈子轻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蹭了啊?”

迟帘证据确凿,咄咄逼人凶得很:“你要是不蹭,他为什么要坐得离你那么远,都恨不得从车里坐出去了。”

陈子轻张了一下嘴没发出声音,他哪知道。目前迟帘的一众发小朋友里面,只有谢浮对他的排斥反应最大。

他们在今天之前没打过交道没见过面,这次总共就没说上几句话,搞不懂谢浮为什么会那样子。

可能是有被害妄想症吧。

陈子轻在半开玩笑地思索,他的安静落在迟帘眼里就是心虚。

迟帘一脚踢在花坛边的台阶上面:“顾知之!”

陈子轻举手:“在。”

迟帘翻涌的怒气一凝,本就高的他站到台阶上,双手插兜,上半身前倾着居高临下地俯视过去,略显稚气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赤诚而热烈,像从他们中间吹过的风。

陈子轻仰望的视线越过迟帘,飘向天上那轮月,又回到他那张情绪激昂纯粹的帅脸上。

迟帘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着蹦出来:“你不是故意蹭他,是出于车子的惯性,对吗?”

已经给出台阶了,迟小少爷活像个窝囊的,还想跟妻子过下去的小丈夫。

陈子轻诧异地微睁双眼。

“老子问你话!”迟帘激动到要爆炸,血气上涌到眼里,眼眶生理性地红了起来,看着有些许无处可着陆的委屈。

陈子轻被吼得出现了几秒的耳鸣,他晃了晃脑袋。

迟帘气息加重,这家伙不会看不出他在气头上濒临暴走,还不赶快想办法哄他,在这卖的哪门子的萌。

“没有什么故意,也没有什么惯性。”陈子轻说,“我不会蹭他腿的,我又不喜欢他。”

迟帘愣住了。

对啊,顾知之不就只缠着他不放,那他现在在干什么?他偏头盯着停在路边的车,为什么要中途下来?

在路边演什么八点档疯批偶像剧。

迟帘双手遮脸蹲下来,蹲在台阶上处理头脑风暴带来的善后工作。

陈子轻含羞带臊地望着迟帘:“我只喜欢……”

迟帘放下手猛然抬头,神情变得可怕:“顾知之!”

有的事你知我知甚至人尽皆知,但你他妈别在我面前说出来,说出来了我的鸡皮疙瘩要用大卡车装。

陈子轻苦涩地笑了一下:“你不想我说,我就不说了。”

迟帘重新遮脸,尚未宽阔到能独自撑起天地的肩背紧紧绷着,嗓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肃沉。

“谢浮和我一样都不是基佬,他从小就喜欢卡哇伊小萝莉,别看他脸上总挂着笑,下一秒说不定就能把你门牙扇掉,你离他远点,不然他什么时候被你恶心到了要揍你,我是不会拦的,我只会站在他那边,后半句你给我背下来牢记。”

四周响着风声和蝉鸣。

迟帘眉头紧锁,他后半句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就像一堃认为的那样,一起长大的发小当然是最重要的,女朋友都得靠后站,更别说是什么亲密关系都没有的人了。

顾知之几个意思,屁都不放一个,无声无息的跟他较上劲了吗?

“啪啪”

迟帘投入地想着事情,冷不丁地听见两声脆响,他妈的,他是个容易受惊的体质,直接就是一颤,满脸黑气地走下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正在拍胳膊上蚊子的陈子轻扎眼:“……我有在听啊。”

迟帘抚着心脏脸色比平时要更白几分,他忽然就悟了,顾知之是老天爷派来玩他的,为的就是让他知道人不可能一辈子顺风顺水。

陈子轻见迟帘很不舒服的样子,吓得不管蚊子叮咬自己了,小心安抚道:“哥哥,你不要这么大火气,情绪稳一点。”

有的人吧,没人哄的时候就想被哄,有人哄了就顺杆子往上爬。

迟帘一手肘拐开细声细语的土基佬:“不要你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啊。”陈子轻把手伸到t恤里,摸到一手汗,他揉揉被拐疼的地方,“蚊子好多啊,我们回车上吧。”

觉得不够诠释出花痴的深情体贴,就改了尾巴上的话:“好不好嘛?”

黏糊糊给谁看。

迟帘唇角一抿,走几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前任是谁?”

陈子轻抓蚊子包的动作停了停,前任?没吧,那个班草顶多算是原主暗恋过的对象,后来他都瞧不上了。

迟帘一下盯住他:“太多了,记不过来?”

“怎么会呢,我们学校对早恋管的很严的,抓到了会被叫家长通报批评。”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

迟帘慢悠悠地拉长声调:“那就是网恋。”

陈子轻快速摇头,大声表态:“没有!我的初恋还在!”

迟帘的声音比他更大:“你喊什么喊,就跟谁初恋不在一样!”

两人小学鸡拌嘴。

陈子轻对迟帘露齿笑:“原来你没谈过啊。”

迟帘面部一扭,小孩子闹脾气地把他从自己面前扯到一边:“笑个屁,我没谈又不是在等你,我不过是没碰到想谈的妹妹。”

“我明白。”陈子轻眼神黯淡。

迟帘斜睨他一眼:“不是笑得八颗牙齿都露出来了吗,现在怎么不笑了。”

陈子轻搔了搔汗湿的头皮:“我这辈子做不成妹妹了。”

迟帘呵笑:“你可以变性。”

陈子轻夹腿:“太疼了,我不可以。”

迟帘脚下一个踉跄,陈子轻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被他嫌弃地挥开:“热死了,都是汗,别碰老子。”

“好好好,我不碰。”陈子轻嘀咕,“确实热,黏黏的,夏天情侣都没其他季节爱牵手。”

“……”迟帘扶额闷头走路,老谢说什么人的一生不可能只喜欢一个人,要让他允许顾知之在喜欢他之前,会喜欢上别人,事实上这种事压根就没有。

所以顾知之那游戏号是怎么上去的,自己练的?他哪有那本事。

对了,还能找代练。

迟帘脚步轻松地走到车前,背后传来带点喘的声音:“我还坐后排吗?”

“那你想坐哪?”他回头,“坐我腿上?”

陈子轻说:“可以吗?”

迟帘再次被他的厚脸皮刷新二观:“顾知之,这是谢家的车,你要在别人的车里坐我腿上?”

陈子轻想了想:“那换成你家的车就可以了是吧?”

迟帘整个人都要裂了。

“我说笑的。”陈子轻给他打开车门,在他耳边喃喃,“只有情侣才能坐腿,我们又不是情侣,我怎么好意思坐你腿上,我连那样的梦都没有做过。”

迟帘一口气都没提上来,耳朵边就又拂过来热气:“今晚我换个睡觉的姿势看看,万一能做到那种美梦呢。”

他脸爆红,骂骂咧咧地弯腰上车,脚打滑差点跪在车门口。

陈子轻没笑,嘴闭得很紧。

迟帘坐到车里就不看他,不管他,他思虑着坐回中间那排原来的位置,没被迟帘轰到后排。

车子重新启动,陈子轻浑身粘腻地吹着冷气,座椅后面隐约有均匀的气息声,谢浮睡着了,他好像没什么时差,国内外都很适应。

陈子轻昏昏入睡了不知多久,到别墅区了。

谢家的佣人出来给谢浮拿行李,他这时才露出从国外度假回来的风尘仆仆。

迟帘一把游戏即将收尾,胜负已分,他在摸鱼,抽空和谢浮说话。

谢浮伸懒腰:“来我家玩会儿?”

迟帘的余光不自觉地从扶着铁门行动不便的人身上掠过:“不早了,明天吧。”

说着就把手机给谢浮:“快结束了,你帮我打一下。”

谢浮看到他大步走到铁门那里,很不赖地扯住单脚站立的人,对方靠在他身上,嘴里直喊“疼疼疼,你别拉我。”

迟帘顶着发小的兴味目光,如芒在背:“顾知之,都到家门口了,能别矫情了吗?”

“我发誓我没有,我在车里被你拖下去加重了扭伤,现在就更……”

陈子轻身体腾空,迟帘一点也不温柔地把他扛在肩上,验证进别墅,他颠动着抬头,谢浮低眸在手机上操作,那只艺术品似的手拢着幽光。

随着迟帘扛他往里走,他就看不到了。

家里黑灯瞎火好似鬼屋,他们进去才带进来一点人气。陈子轻被迟帘丢在沙发里,他趴在腿上握住脚踝。

感应灯陆续亮了起来,迟帘去厨房拿冰可乐,他口干舌燥地灌下去大半瓶,勉强压下火气。

“迟同学,帮我拿个冰袋——”客厅有叫声,带出点空荡的回音。

“谁管你。”迟帘把剩下小半瓶可乐喝光,解着裤腰下的绳子上楼洗澡去了。

陈子轻等得花都谢了也没等来迟帘,他要自己去厨房拿冰袋,大门口突然响起解锁声响。

谁啊?迟帘的爸妈?陈子轻赶紧撑着沙发站起来,快速调整状态准备迎接这家的男女主人。

哪知进来的是谢浮。

陈子轻目瞪口呆,谢浮能解开迟家的密码锁在迟家自由出入啊,那迟帘跟另一个发小,他们二人都能互相串门吗……

谢浮过来送手机,还有孟一堃托人送来的一袋书,他扫一眼傻愣愣的前网友,打了个响指。

陈子轻回神,他拖着伤痛的脚过去:“书是我的,多谢。”

谢浮勾着袋子晃荡到他眼皮底下,在他伸手去接时开口:“阿帘没管你的脚?”

陈子轻垂眼:“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你倒是会替他说话。”谢浮轻笑,“解语花转世。”

陈子轻笑不出来。

谢浮友善道:“要我去厨房给你拿冰袋?”

陈子轻委婉地拒绝:“不麻烦谢同学了,我自己可以的。”

谢浮挑眉:“自强自立。”

陈子轻:“……”这人怎么几个字就能把他噎得上气不接下气,能不能快点走。

“阿帘的手机。”谢浮摊手,掌心躺着部黑色手机。

陈子轻去拿,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皮肉,立刻就蜷起手指抓走手机:“我会转交给迟同学的。”

“这不是能正常说话吗。”谢浮撕开一包纸巾擦擦手,转身离开了。

陈子轻半天才翻了个白眼,他把迟帘的手机踹在自己空着的那边口袋,拨开袋子检查里面的书,都在,今晚就开始复习高一课本。

然而教材太难了,他吃力地啃了又啃,只啃进去一点知识,接下来的高二生活让他两眼一黑,万幸的是,原主没有要他考出什么名次的遗愿。

高一的主科就耗尽陈子轻的脑细胞,他在家边养脚脖子的扭伤边梳理知识点,被逼无奈地抄下来几道难题上楼去找迟帘。

快开学了,迟帘丝毫不紧迫,他躺在床上看电影,房门敲了好一会才去开。

陈子轻用夹子音说:“我打扰到哥哥了吗?我好自责。”

迟帘看他这张逼脸。

陈子轻会意地后退点,举起草稿纸:“这几题我都不会。”

“手机。”迟帘伸手。

陈子轻不明所以地掏出来递给他:“怎么了啊,我的手机出问题了吗,我没设置屏锁。”

迟帘已经划开了屏幕,他在手机上捣鼓了什么,还给陈子轻:“滚蛋。”

陈子轻发现手机上多了个新软件,解题的,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抱着手机走了。

过了会,陈子轻又来敲门:“不行啊,软件上只能解说30秒。”

迟帘房门都没关,料到他会折返,躺床上骂他:“开个会员会死?”

“会员只有包年的,一年两百多。”陈子轻说,“我开了,不一定就能用到……”

迟帘抄起被子蒙住头。

“有的题扫不出来,我上网搜了,这种现象可不少……”

“你是唐僧吗,叨叨叨个没完!”迟帘掀开被子瞪他,“还愣着干什么,纸笔!”

陈子轻立刻拿着纸笔进房间,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迟帘用床当桌子,弯腰在纸上解题,一双眼黑亮,神态认真专心。

陈子轻努力跟上迟帘腾云驾雾似的思路,学习好的人都有智慧的光环,很有魅力。

迟帘停笔抬头:“听懂了吗?”

陈子轻欲言又止。

迟帘把脚踩到他膝盖上面:“顾知之,你要是敢说自己没听懂,我死给你看。”

陈子轻弱弱地说:“你先别死。”

迟帘作势要去跳楼,陈子轻赶紧抱住他的腰,他从头到脚如遭雷劈,里外焦糊,头发丝翘起来冒烟。

……

陈子轻被赶出去,房门在他背后大力甩上,纸笔都在房里没带出来,他靠着门蹲下来回想迟帘讲了什么,手不时在地上复盘。

好几道题呢,迟帘只讲了一道。

陈子轻把手伸到后面,砰砰拍了两下:“迟同学。”

迟帘躲在被窝里,老子被抱腰了。

先拉他的手,在他胸上作画,后抱他腰,下次是不是就要亲他嘴了,顾知之那个死基佬真可怕,目标明确,一有点机会就狠准地下手。

他是死的吗,顾知之想亲他,他就让对方亲?他不会跑?

迟帘翻身抱住被子,老子为什么要跑,一脚就给踹趴下了,跑个鬼跑。

房门又没敲了,迟帘怒气冲冲地跳下床,披着被子去开门,他的手摸到门把手,顿了顿才下了多大的决心,慢慢拧开。

陈子轻坐在地上仰头:“你高一的物理笔记还在的吧,可以借我看吗,拜托拜托。”

迟帘俯视抱过他的腰,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的黑蛋:“你好好说话,我就借你。”

陈子轻爬起来,郑重切诚恳地说:“迟同学,我想借你高一的物理笔记一用,能不能请你帮我这个忙。”

迟帘高傲地抬着下巴:“老子从不记笔记。”

陈子轻急了:“那你上次还说学校多的是人惦记你的笔记。”

迟帘不屑:“我不能胡扯?”

陈子轻:“……”

迟帘拢了拢仿佛有物理防护作用的被子,额发被压下来几缕,眉眼嚣张轻狂:“怎么,不服,咬我啊。”

陈子轻嘴一撇:“幼稚鬼。”

迟帘像受到了多大的羞辱,抖着手指向他,指尖虚虚地戳到他脸上:“你说谁幼稚,顾知之,你给我道歉,现在,马上。”

陈子轻从善如流:“对不起。”

迟帘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这歉到了,怎么他妈的还是不顺畅。

气氛里有横冲直撞的火星子,陈子轻擦着门框进房间,没有四处打量,拿了自己的纸笔就走。

不多时,迟帘控制不住地去了一楼,他在家里搞出了鬼鬼祟祟的动作,偷偷站在半开的客房门外往里窥探。

黑蛋坐在书桌前,两只手搓自动笔,像是在做法。

然后又把脑门往桌上磕,哐哐哐直响。

他哀嚎一声,扯住头发往椅子上一倒,头发不知扯掉了好几根,一根根地被他捏住放在一起。

迟帘:“……”

这笨比没救了。

高一物理那么简单,所谓难题是个人都会,他讲得那么详细,就差嚼碎了一口一口喂进笨比嘴里了,竟然还不会,听不懂,眼里都是愚蠢。

整得跟直接从幼稚园跳级跳上来的一样,也不知道在原来的高中都干嘛了,可能是光顾着钻研搞基的茶语了。

去了一中就等死吧。

迟帘寻思笨比意识到自己的基础很薄弱,开学前都会老实在家紧急补救,没想到他脚脖子稍微好一点就又开始往外跑。

再像上次在“揽金”一样惹事,他绝不会去擦屁股。

迟帘去隔壁找谢浮玩,谢浮那家伙在写毛笔字,他无聊地陪谢母追剧。

同一时间,陈子轻在“揽金”蹲守,他给迟帘发信息:迟同学,我有事要忙,中午不回去吃了,你不要等我。

不出所料,迟帘没回。陈子轻买了块面包填饱肚子,“揽金”跟别的酒吧不同,白天也有客流,只是晚上流量更大。

陈子轻蹲了大半天,终于蹲到了方跃那个乐队的鼓手,没见着别人,他只能跟踪鼓手看看有没有线索。

鼓手刷了辆共享单车,陈子轻抓紧时间也刷一辆跟在他后面。

跟了几条街,陈子轻看见鼓手把单车停在路边,过马路去了一个货车改造的房车那里。

陈子轻筋疲力尽地擦着脸上头上的汗,乐队就住在那上面吗?他一屁股坐在树底下,隔着马路盯视。

鼓手上了房车,他把被数据线泡面桶烟头啤酒瓶等垃圾填满的小桌清出来一块,放上食物和水:“阿蒙,起来吃点东西。”

贝斯手阿蒙蜷缩在小床上抽烟,烟灰把他的背心烫了几个洞,露出烫伤的皮肉。

“不吃。”他说。

鼓手坐到椅子上:“今晚我们要去看老大,你去吗?”

阿蒙的回答和之前每一次一样:“我不去。”

“老大生前对你最好。”鼓手犹豫着说出内心很不能理解的事,“你为什么一次都不去看他?”

“反正我不去。”阿蒙夹着烟伸到床边,把烟灰抖动到地上,“我永远都不会去看他,这辈子都不会去。”

鼓手说不动他,乐队其他人也说不动,没人能让他去看老大。

四个多月了,老大走了四个多月了,主唱换了新人,他们还没度过磨合期,签的合同快到期了,就他们现在这水准,“揽金”不会跟他们续约。

乐队的主心骨是梦想,根本赚不到多少钱,是老大卖房支撑他们一路走下来的,终究还是要散。

“你休息吧。”鼓手垂头丧气地跳下了车,他被一个轻扬的声音叫住,抬头见是那晚在“揽金”被阿蒙踹了的男生,面色一变,“是你。”

陈子轻的计划是先和乐队认识,处成朋友,之后再帮鬼魂实现愿望,他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解释先前的冲突:“我是你们乐队的粉丝。”

鼓手质疑道:“什么粉丝会跟踪我?”

陈子轻说:“私生粉?”

鼓手哑然。

“我也不是有意跟踪你的,我在附近逛街碰到你骑车路过……”陈子轻一脸诚实地交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本来我没想让你看到我,可我实在是太想要签名了,你可以给我个签名吗?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尊重你和你的乐队。”

鼓手听他说完,依旧没放下疑虑:“我没见过你。”

陈子轻摸了把脸:“正常的,我没有丑出天际,也没帅出天际,没什么记忆点。”

鼓手有点幽默细胞,他说:“但你长得像狗。”

陈子轻:“……”

骄阳烤晒着头顶,他感觉自己中暑了,快速掐住人中:“你的主唱方跃知道我。”

鼓手的戒备顿时被别的情绪取代:“证据呢?”

“我没有理由拿这件事来骗你。”陈子轻说,“我只是一个小粉丝,希望你们能重振旗鼓,成为‘揽金’的头牌乐队。”

鼓手瞳孔一缩,老大生前常说那句话,那是他的理想,不可能实现的一个梦。“揽金”头牌乐队是内定的,怎么会轮到他们。

尽管他们不缺歌,不缺故事,他们也愿意去竞争,可他们得不到公平的机会。

鼓手沉声:“你到底是谁?”

陈子轻斟酌着说出实情:“其实我是一个灵媒师。”

鼓手:?

“通灵你听过吗?”陈子轻的脸上没有中二装逼的表情,他认真严肃地说,“人与人有缘分,人与鬼也讲缘分,有的鬼魂会找上我,让我帮他们完成遗愿。”

有部分内容说不出来,被禁止了。陈子轻只好放弃:“总之就是这样。”

“这样是哪样?”

陈子轻抿嘴一笑:“我相信以你的智商,肯定能猜得出来。”

鼓手绷着脸:“别打哑谜。”

陈子轻为难地说:“我不能泄露天机,所有你想知道的,都是我不能说的,还有就是,我的真实身份,希望你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就把我当你主唱的朋友。”

鼓手静默不语。

“那晚我去‘揽金’,就是要去见你们。”陈子轻擦掉眼睛上的汗,“对于造成的误会,我很抱歉。”

鼓手不知是信了陈子轻说的话,还是没有深究的精力。

“你去跟当事人道歉。”鼓手打开车门,陈子轻生怕他后悔,迅速跑了上去,完全不怕他把自己打晕带去郊外抛尸。

这也证实了陈子轻没有恶意。

房车里乌烟瘴气,阿蒙把烟抽完就又点了一根,他眯眼看进来的人,看清楚了,咒骂着坐起来叫鼓手。

“别激动,我是来表达歉意的。”陈子轻忙说。

阿蒙气息不稳:“连我们的房车都能找到,你果然是个变态。”

他似乎对这种事很熟悉,开门见山道:“说吧,为了让我睡你,带了多少钱?”

陈子轻瞠目结舌。

“你是个未成年?”阿蒙啐了一口,“那睡不成了,我可不想犯法。”

陈子轻的脚踢到啤酒瓶,咕噜噜地滚到床底下,他弯腰去捡出来,放在角落:“我是你们主唱方跃生前的朋友,那次我盯着你看,只是想起了他还在的时候,你在台子上是什么样子。”

“咳咳”

阿蒙咳嗽起来,手中的烟夹不住地掉落在床上。

陈子轻帮他把烟拿掉,拍拍烟头碰到的地方,听他质问:“朋友?我怎么没听方跃提起过?”

“他的朋友就一定会跟你说?”陈子轻不答反问。

阿蒙夺回那根烟送入嘴里吸了一口,有些神经质地笑:“是啊,一定会跟我说,他一定会跟我说的。”

陈子轻若有所思,两人从前感情很好?

阿蒙放在床里面的手机上来了通电话,鼓手在电话里讲上车的人是老大的朋友。

“知道了。”阿蒙把手机放回原处,他的两只眼睛的眼窝凹陷,眼珠泛黄地盯着男生,“作为方跃的朋友,你今晚去看他?”

陈子轻见他瘦得皮包骨,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死气:“你带我去吗?”

阿蒙寒声:“我不去。”

陈子轻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不去看自己的主唱,两人后来闹了多大的矛盾啊,人死了也没过去。他有点走神,手打到了桌角。

阿蒙把小桌搬开:“别在我这受伤,不然你男朋友又要替你双倍讨回来。”

陈子轻奇怪地说:“我没男朋友啊。”

阿蒙坐在床边勾着腰背:“装什么装,不就是那个‘揽金’的vip富二代高中生。”

陈子轻一怔,迟帘?他指着贝斯手双脚的青紫:“你受伤……”

阿蒙捞起背心露出肚子上的伤,龇牙咧嘴道:“我踹你一脚,他踹我两脚,你倒地把脚扭了,他拿椅子砸我两只脚。”

陈子轻有点懵,可他还在追迟帘……

快要追到手了吗?

迟帘那幼稚傲娇的炸|药包性子,说句话不是反着听那么简单,陈子轻不细琢磨还真分辨不出来他的真实想法,这时候就很需要局外人的视角。

陈子轻感激地对贝斯手说:“谢谢你。”

阿蒙莫名其妙,他把烟头掐了丢地上,恹恹地挥手赶人:“我困了,别打扰我睡觉,下车。”

陈子轻看他精神萎靡,就跟他告别:“那我下次去‘揽金’找你,请你吃饭。”

车门拉开,陈子轻被热浪扑了一脸,他克服躲回车里的冲动把脚跨出去,背后响起模糊又干哑的声音:“你那么黑,为什么要穿亮色的衣服?”

陈子轻下意识垂头看自己身上的橘色t恤。

“不知道皮肤黑穿亮色,更黑吗?”阿蒙说,“你黑得发亮。”

陈子轻默默下了车,他现在的衣裤是迟帘姑姑买的,确实都是亮色。

没牌子,摸着布料好,很透气,他不想换,干脆等到换季的时候,再按照暖色系穿搭博主的风格来置办衣服。

……

陈子轻想通了就不管亮色显黑的事了,他回去的途中买了个西瓜,还有一个解压小玩具,给迟帘的。

迟帘嫌弃死了:“我不要。”

“很好玩的。”

陈子轻按照说明书操作给他看:“按这里,青蛙张开嘴,吃里面的豆子。我们一起按,看谁吃的豆子最多。”

迟帘似乎有了点兴趣:“最多会怎样?”

陈子轻笑着说:“谁最多,可以让少吃的那方做一件事。”

“你说的。”迟帘走到另一只青蛙那边,自信满满,“别输了不认账。”

“不会的,我肯定认账。”陈子轻看起来醉醺醺的犯迷糊,很好欺压的样子,“你说开始,还是我说开始?”

“倒计时二秒,二,二,一,”迟帘捏住青蛙,“开始。”

陈子轻反应迟钝,给人一种输定了的感觉。

可他赢了。

迟帘不敢信,他把自己的豆子跟陈子轻的豆子数了几遍,真的差了一颗,不多不少就他妈一颗。

“我让你做什么事好呢。”陈子轻瞟了瞟深受打击的迟帘,“我想想。”

迟帘冷冷地警告:“别说让我亲你,那不如去厨房拿菜刀在我脖子上来一下。”

陈子轻叹气:“我只是想吃你做的饭。”

迟帘哼笑:“这比亲你还荒唐,我什么地方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能下厨,我会为了谁做饭?”

陈子轻来一句:“那你亲我吧。”

迟帘:“……”

陈子轻伸出手:“不亲嘴,亲手背,可以吗?”

迟帘打开手机点进他的“海边落日”头像,转账六千。

陈子轻说:“你别这样,我不是那种……”

迟帘再次转过来一笔钱,这回是八千。

陈子轻咽了口唾沫:“真的,迟同学,你这么做会让我……”

又有一笔,两万。

陈子轻舔着有点干的嘴角去看散财童子:“你不愿意亲我手背,我怎么舍得让你难受呢,我会心疼的。”

迟帘面部抽搐,呵,对老子两片嘴唇的执着就只这么点钱。

是不是给个几千万,就能笑嘻嘻地卷铺盖滚蛋了?

什么哥哥,什么执念,都是狗屁。

迟同学拧巴上了,他把豆子丢进玩具里,力气不小,含着赌气的意味:“今晚不会有阿姨来烧饭,你烧,我要吃葱油面。”

“好的呀。”

陈子轻把钱收了,他存二万在微信上面,估摸着能有一点点利息。

葱油面没吃成,迟帘的鬼叫响彻整栋别墅。他蹲在桌上打电话,声音幽幽的:“姑姑,你那的特产跟我回家了。”

姑姑在做指甲,她无奈地说道:“你这孩子咋回事,怎么把小顾当特产?”

迟帘草木皆兵地东张西望:“谁说他了,我没说他。”

姑姑不解:“那你指的特产是什么?”

“蟑螂。”

听筒那头爆出一串大笑声。

迟帘咬牙把电话挂了,他连夜请专业人员上门来了个大清理,家里的味道一时半会去不掉,陈子轻被他扯去隔壁谢家吃晚饭。

谢浮他爸有应酬,家里只有他和他妈,桌上临时添了两副碗筷,饭跟菜都足够他们吃。

迟帘桌底下的脚踩住陈子轻的鞋面,这家伙是饿死鬼投胎吗?光顾着吃,在家怎么也没见吃得这么欢过。

陈子轻咽下嘴里的食物凑近:“你踩我干嘛?”

“我家的厨子比谢家的厨子差在哪?”迟帘斜眼,“你不说出个七条八条理由,这事没完。”

“现在说啊?”陈子轻嘴里都是蒜蓉的鲜香。

迟帘捂住鼻子:“你嘴臭死了,离我远点。”

“你不也吃了吗?”陈子轻看他骨碟,“你没吃虾啊,你怎么不吃呢,那么好吃,我给你剥一个?”

迟帘的额角突突乱跳,脚加重力道踩他,磨着后槽牙说:“你别把谢浮他妈吓得住进医院。”

陈子轻一头雾水:“我又不是要给谢浮剥虾,他妈怎么会吓到。”

两人说悄悄话,脑袋都要碰到一起。

谢浮起身去厨房盛汤。

谢母后脚跟了进去:“儿子,那小顾是不是对阿帘……”

谢浮扫一眼他妈,颇有几分“您老眼力劲真不错”的意思。

谢母从儿子这一眼里得到了验证,她并没有太吃惊,迟家小孩长得那么体面,很招人。

“好在阿帘喜欢女孩子,同性之间只有朋友兄弟,没有其他想法。”

她不知怎么,抬头把视线落在儿子背上:“你不会的吧?”

谢浮疑惑:“不会什么?”

“小顾。”谢母说完也是一惊,自己为什么要往这上面想,她提都提了,就温和地等着儿子的回答。

谢浮手一松,汤勺掉进锅里:“妈,我是gay,不是瞎子。”

谢母说:“那你吃饭的时候看他几次?”啃个鸡翅把油啃到脸上,这有什么好看的?

谢浮弯唇:“你不觉得他很好笑?”

谢母说:“不觉得。”

谢浮端着半碗汤:“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借过。”

谢母默默让开位置,她又不知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点,说了句:“儿子,你要不还是谈恋爱吧,就找你喜欢的男孩子,偷摸谈,别带到我跟你爸面前。”

谢浮笑道:“好,明天就谈。”

他走到厨房门口,脚步顿了顿。

斜对面的餐厅里,小狗在给发小挑香菇丁,挑一块吃掉,再伸筷子去挑,边吃边挑,就那么挑完吃干净。

发小吃没有香菇丁的饭菜,全然没意识到,那是一场间接接吻。

陈子轻有感应地扭脸,就那么撞见厨房门边的身影,他蹙眉:“迟帘,谢同学在偷看我。”

“他为什么要偷看我呀。”

迟帘一口饭菜还没咽下去,陈子轻就往他身边缩了缩:“我有点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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