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争雄
时书没有回答。
他只看着谢无炽身上的伤,伸手抱住他, 整理纱布。
端来的补血汤, 时书吹凉了喂他喝: “外面的世界我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直到战争结束,我都一直陪在你身边。”
时书: “不会你再受伤我才从千里外赶回来。”
赘婿, 谢家第一赘婿。
时书握住他的手,一张俊秀白净的脸露出笑。喝过药,时书再陪他一起吃饭, 蒸了一道肥美的鱼肉,剔去鱼刺夹到他碗里。
时书: “吃吧,我一直陪着你。”
谢无炽抓住时书的手, 握紧。时书: “谢无炽……”
以前都不懂, 为什么相爱的人连眼神都万分粘连。此时此刻终于明白。
时书在军营留了下来,谢无炽的伤口引起轻微发炎,涂金创药时似有疼痛, 额头渗出薄汗,唇色苍白。时书忙道: “不疼不疼, 马上就好了。看见你疼我也好疼! 你乖啊乖……”
凑近在他下颌安慰地吻了吻, 再包扎眼前的伤口。谢无炽眸子漆黑, 目视他。
时书再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手心轻轻顿了一下。情意似乎蔓延在其中。
时书再坐下, 紧紧牵着他的手, 感知到滚热的温度。
大雁掠过云端, 海东青苍鹰盘旋不止。
一场暴雨兜头落下,污秽的泥坑里, 运送药材的马车深陷泥坑之中,几个人合力将马车推出, 时书连忙将晒干的茅草扔在泥坑, 方便后续马车驶过。
“小书大夫, 你成亲了没, 我家里有个妹妹。我看你长得俊……”说话的是个年轻负伤的士兵,等着时书给他换药。
时书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瞟了眼日晷, 猛地把手里药材一扔: “不好意思, 走了。”
林百合追出来: “他伤呢? ”
“我要用一下特权了, 不加班。”时书拔腿就跑。
林百合: “你! 这活儿都归我了。”
林养春: “算了, 他干活是真干, 想按时回就回吧。”
时书撑起伞, 在暴雨中往中军帐跑去, 进去后甩了甩身上的水, 换衣服洗澡。军营中人影匆匆,时书每天跑来跑去, 难得重拾了体育项目。
他想起杜子涵写来的信, 每天都很忙碌, 每天都很充实。抽空谈恋爱, 每晚去谢无炽处住宿, 在他那吃饭。
……
电闪雷鸣, 夏季时时有特大暴雨。谢无炽坐在梨花木椅子中, 雷电偶尔映亮他阴冷的眉眼, 他正看着一张地图沉思。
议事厅内, 一屋子的谋士, 幕僚, 沐浴在这阴沉的气氛中。
谢无炽问: “如今已渡过平塘关, 越再南下, 运粮越发艰难。诸位怎么认为?”
“大人, 陆上运粮已太漫长, 耗费人力物力。临江府, 又素来是‘鱼米之乡’, 贮存的粮食足够供给军队。学生认为, 应该拿下临江府。”
另一个声音说: “拿下临江府, 最要紧莫过于, 控制白松江。届时一旦漕运开通, 顺流而下运粮, 最为便捷。”
谢无炽微微一笑: “本将也正有此意。”
林盐恰到好处地汇报: “将军, 刚接到奏报, 景逆军渡过平塘关, 掠夺了咱们的粮道, 现在军中粮食告急。”
谢无炽起身: “嗯? 我们并未对朝廷逆军动手, 他们竟敢越境抢夺? 平逸春呢? ”
平逸春: “末将在。”
“探马怎么说?”
平逸春: “军粮船从白松江漕运路段过, 除此之外, 盐, 药材, 金银都从这段河流过。”
谢无炽: “三天内, 控制白松江。”
白松江尽头的城关, 暴雨淋漓, 城池内的道路泥泞不堪, 一片黑压压阴沉之貌。此时此刻, 城门正被“轰隆”“轰隆”地沉重撞击着。
街道上摆满了被丢弃的兵器和盔甲, 城破之势越发强, 终于随着一阵“一二三! ”“冲啊!”
“城破了! ”“冲! ”“投降不杀! ”之声, 城门轰然洞开!
城门内的屋梁上射满文书——“三日后谢军入城, 百姓闭户在家可以保全性命, 谁敢上街抵抗,格杀勿论! ”
如今的城池内一片死寂, 百姓紧闭城门, 街道上空无一人。临街的百姓透过门缝偷偷往外看, 张望这支鬼神之军。
“哒哒哒”的马蹄声, 漆黑如墨的黑夜中, 无数支火把映出光明。
一匹雄峻健壮的高头大马, 冰冷的重骑装罩在马身, 反射出黑夜的光泽。而在马背上, 则是勒紧马缰, 身躯高大, 影子狰狞落在街道再被踏碎的主将——谢无炽。
屋子里偷看的人后背发凉: “凛凛英姿, 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收复故国的神天大将军……”
有个声音: “娘, 我饿……”
小孩不懂危险, 要哭, 被父母惊恐地捂住嘴: “不要吵, 外面有鬼神过境, 要吃人! ”
黑压压骑兵直奔都统司, 漆黑的雕龙画壁之中, 双腿发抖的守军上前迎接, 谢无炽驻剑踏入门内, 守军颤颤巍巍满头大汗道: “恭迎, 恭迎谢将军入城, 此乃城内舆图与田土民册, 献与大将军,但求大将军勿伤城中百姓, 留下官们一条生路……”
“啪! ”
谢无炽一耳光将人扇倒, 舆图散落一地: “三天前射入城中一本劝降文书, 看见了? ”
“看, 看见了, ”这人慌忙背诵, “谢将军兴讨朝廷逆师, 借道入京, 无意搅扰百姓, 只要投降绝不滥、滥杀无辜……”
“你看见了文书, 守城造成死伤, 还有脸来恭迎, 滚! ”
一脚将他踹了出去。谢无炽面朝大厅内, 烛火幢幢, 立刻有护卫将人拖出门去。片刻后, 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和硬物滚落在地的动静。
“大人, 大人饶命……”
大厅内的文武官员, 无不浑身发抖, 冷汗涔涔。
谢无炽掠下眼, 眼下光影变换, 转身之后门户关上, 留下的几位屠夫冷漠地抄起了刀, 门内传出沉闷的喊声。
谢无炽大步往外走, 林盐步履小, 亦步亦趋。
“贴安民告示, 谁敢无故伤民也格杀勿论! ”
“是! ”
都统司门再打开, 满地尸体俯趴在地, 屠夫满身鲜血, 擦了擦手, 将缺口的刀回鞘, 平静地跟上了谢无炽身后。
城内, 兵马迅速控制衙门与城厢, 进入府衙中掠夺印绶, 书写安抚百姓的文书。
……
白松江水滔滔, 一条一条翘檐大船从波涛处驶过, 船上载满货物, 往来频急。
一杯清酒, 倒入江水中, 顷刻消失不见。桌上一副广阔沙盘, 线条区分城池河流与州府, 沙上插着旗帜。
谢无炽站在沙盘旁, 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旗帜, 一翻手, 旗帜便能改变颜色。
“长平府、信固府、部府和永安府为红色, 其他地区为绿色。”
谢无炽低头审视沙盘上, 探出手指, 将“太阴府”的旗帜替换为红色。
“太阴府被朝廷割让, 百姓起义造反, 投靠于燕州, 现在为我麾下。”
“大盛府, ”替换为红色, “守军顽抗, 被百姓杀死, 不愿投降异族, 转投燕州。”
“定远府, 红。”
“舒康府, 红。”
“潜安府, 仍在东都麾下。地理太远, 暂时鞭长莫及。”
“北旻狼兵盘踞于中楚与临江府, 掠夺当地百姓城池, 以充为军资, 仍在盘桓。”
“接下来从舒康府顺江而下, 遥控韶兴, 再占领临江府, 前后夹击东都。舒康府的水军夺到手了吗? ”
“回大人, 已占领码头, 正在急速修补造船。”
“好, 信固府在白松江上段操练的水军也派上用场了。”
“……”
为顶级的将领聚拢说话, 而不远处的码头, 一只只巨大的船被拽入大江之中, 沿着沟渠顺江而下, 直奔舒康府的码头。
谢无炽松了手, 抬起眼来, 远眺眼前的千里江山。群山青黛, 江水浩瀚, 不远处的寺院正一片废墟, 宫殿楼阁损毁。
透过层层云雾, 眼前似乎再出现了宫廷楼阁, 轮台夜雪, 自在飞花轻似梦, 歌舞笙箫, 紫烟阵阵。
谢无炽衣袍被江风吹起, 片刻后, 有人匆匆来报: “将军, 陛下来信了! ”
谢无炽平静俯视滔滔流水, 闻言, 道: “请。”
进来的是个太监, 自称姓周。面带谄笑入内: “谢将军, 可还认得奴婢? ”
谢无炽瞟了他一眼: “哦?”
“谢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 当年在陛下潜邸, 梁王寿辰, 谢将军还是陛下的入幕之宾, 帮忙料理府事, 与奴婢一起对过唱戏的曲目单呀! ”
谢无炽微笑: “哦, 想起来了。周公公, 所谓何事啊? ”
周公公抱着明黄色圣旨: “陛下有言, 谢将军在边关数年, 陛下身边无人可用, 以至于听信谗言, 酿下祸患! 陛下已深明大义, 全赖谢将军防守边关有功, 遥念当年情谊……”
谢无炽一言不发, 目光平静地看他。
周公公越说越腿软: “陛下, 愿封将军为王……请将军退兵……”
谢无炽缓慢地道: “这些话, 留待本将进东都, 与陛下面叙。周公公请回吧。”
周公公: “谢将军……”
谢无炽转过了身, 另有护卫上来, 拽着这瘦伶伶的太监往外走。
“哎, 诸位小将军, 诸位, 慢点……”
圣旨落在地上, 辛滨捡起来, 拆开看了一眼, 笑着扔到了太监身上: “回去吧, 老东西。”
谢无炽吹着临江的风, 命人将桌上的沙盘都收敛, 睫毛抬起, 问: “二公子呢? ”
“二公子……”
——时书额上覆着纱布, 俊秀的脸疲惫, 正靠在竹床上小憩, 忽然, 他在一阵锐利的声响中睁开了眼, 满头冷汗。
【当前存活人数: 4人。】
除了刺耳的机械提醒, 还有耳边的对话, “好疼啊, 疼疼疼! 好疼! 大夫, 我想死! 不想活了! ”
“咯吱咯吱……”锯子正在筛骨。
“药好了! 送到东厢去, 有个小将军中暑快死了。”“还有北边, 止血药……”
时书揉了下额头, 连忙呼出系统, 看到那个陌生的被淘汰的名字, 不是杜子涵。
时书不知道是不是松了口气, 走向熬药的窝棚, 随口问起: “什么地方在大战? ”
他们都摇头, 还不知道消息。时书等了半天, 等到军情来报, 原来是韶兴府, 一个叫文州的地方, 被狼兵的铁骑大肆掠夺, 屠杀百姓二十余万人。
时书掬起冷水洗脸, 让自己冷静下来, 收拾好去见从白松江回驾的谢无炽。
大帐内正在怒骂: “这个贱人! 我看他们纯粹是以杀人为乐, 否则, 为何频频对百姓动手!”“速速派军去, 将旻大君随行四部将列为危险队伍, 只要碰到, 无论投降与否, 格杀勿论。”“又是他们? 这群人就是屠夫! ”
时书精神不太好, 近了才问: “又是音昆? ”
谢无炽: “他已经是北旻狼兵之中, 最臭名昭著的屠夫。进行了很多惨无人道的血洗。”
一张地图挂在墙上, 标记处, 则是发生惨案的地方。几乎毫无意外, 都是旻大君手底下的人造成。
时书看着这张地图, 一个个黑色的点, 凝成血肉堆砌而成的尸山。这个疯子, 百姓投降之后, 仍然不管不顾地屠杀。
时书仔细看这一个个血点, 旻族狼兵南下之后, 兵分三路, 一路入住潜安, 一路进临江府, 一路进舒康府。音昆则一直在舒康府附近盘桓。
时书: “被从舒康赶走之后, 又去了韶兴。”
这两府, 都是大景最为富庶之地, 文化兴盛, 每个县城都出举人进士, 担任朝廷大员, 因为狼兵的坑杀, 无数士人沉痛泣血, 用血书罪, 含血痛骂。
谢无炽的手里, 收到了许多士人官绅的书信, “这些老爷们, 纷纷书信请谢军入驻城池, 守卫一方平安, 愿意献上城池。”
谢无炽的手指轻轻在纸面上一弹: “果然, 还是有家底的人, 懂得见风使舵。”
时书想起来: “长阳许氏, 就在韶兴府。”
“没错, 这两府, 江南门户, 读书人无数, 堪称天下文脉。音昆年轻时游历大景, 正是在这附近盘桓。”
时书脑海中的珠子连成了线: “这音昆, 难道是故意杀景朝的读书人? ”
“音昆, 一路烧了许多书院, 寺庙, 大户人家, 景观园林, 打烧抢掠, 谁也说不准。”谢无炽道, “派仇军去追杀, 不死不休。”
“是! ”平逸春火速前去调兵。
……
一列一列严整的军队踩着泥土, 从眼前的大路经过, 时书站在高处张望, 终于, 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时书来不及呼喊, 连忙跑下去, 跑到路边大声喊: “子涵! ”
几个月不见, 杜子涵晒得黢黑, 看见他露出笑容: “哎, 你怎么来了?”
时书说: “你们去文州, 正好经过, 我特意来等你。你这几个月还好吧?”
杜子涵: “还好, 我都不跟你吹, 那是战功赫赫。”
时书: “我受不了, 你怎么也战功赫赫了? ”
军中脚程紧急, 宋思南停下说了几句话, 挥手: “我先赶路了, 还一堆事情呢。”
杜子涵看着时书: “我也过去了。”
时书: “你……”
杜子涵: “别怕, 这场旻贼流窜中原之乱, 很快就要平复了。等平复之后, 我马上回来找你。”
时书: “好, 也好。子涵, 我, 我在中军营也很好, 每天给他们看病……”
杜子涵: “你医术高超, 还有谁不知道? 我也只能在军中帮帮小忙, 真正上阵杀敌, 我还不敢去呢。”
时书扯着他袖子,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杜子涵道: “走了啊。”
时书眉头拧起, 杜子涵小跑几步, 和长长的队伍连上, 对他挥手。
时书: “子涵……”
时书哑口无言, 只好一个人走了回去。他回去的路上, 见伺候谢无炽的哑奴来了医药局, 向时书比比划划, “开安神的药? 我知道了。”
时书连忙找林养春抓起药来, 近期军务紧急, 每日事情太多, 谢无炽几乎整宿通宵不睡, 躺在床上也因为神经过于躁动, 一直处于夜不能寐的状态。
时书连忙将药材抓好, 回了中军帐, 支起小罐子给他熬药。没想到, 也许是手脚太急的缘故, 竟然把罐子打碎了。
时书低头捡罐子碎片, 没想到再一起身, 整个人脑子一晕, 半天才站稳当。
十分疲惫, 时书躺在床上, 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炼狱烈火, 心脏很不安宁, 一直突突地跳动。慢慢有一双手轻轻碰他的脸。
时书内心一阵恐慌, 睁开眼时, 果然是傍晚。
无边无际的孤独感袭来, 刚要把他吞没, 却看见床榻旁的桌案上, 坐着一道笔挺高峻的身影, 谢无炽正在写日记。
时书撑起身: “谢无炽……”
才发现嗓音喑哑。谢无炽放下笔, 起身: “躺着, 你生病了。”
时书正有些茫然, 被他一只手抱进了怀里。这个拥抱也许并不那么重要, 时书挣出脸来, 露出褐色清澈的眼睛。
谢无炽喂他吃药, 再陪他吃饭, 夜里睡到时书的身边。军队里肃穆的气氛一直笼罩在头上, 时书没有一刻钟从压抑中挣脱, 时书不想负面情绪感染到谢无炽, 面上若无其事。
时书笑的时候, 谢无炽轻轻抚他唇角。
谢无炽道: “我知道你现在很压抑, 时书, 当你感觉喘不过气却无法逃离的时候。
往前走就是答案。”
时书眼眶湿润, 用力点了点头。
北旻狼兵在境内流窜, 几个月后, 出现了重大转机, 与潜安府民叛青军对上, 青军死伤十余万,狼兵死伤十余万。
青军求助于谢军, 被谢军所合并, 大景朝廷的民叛终止, 并与旻兵在积香河岸展开了决战。
奚信接受谢无炽的军令, 军队从北茶河奇袭, 以狼袭之势日奔三百里, 三日内精锐骑兵进入北旻京城, 奇袭城中杀死一众贵族, 勒马而返, 与从部府出发的宙池王军队接应后, 抢掠北旻草原物资。
北旻后方大乱, 本来源源不断输入大景的骑兵被迫中止, 根据预估, 此次中原之乱, 旻入关人口达到八十万。
大景百姓死伤达数百万。
天气阴沉, 地砖蒙着灰尘, 一片枯槁的废墟中, 隐约蠕动着几个活人。木头架子高高指向天空,偶尔看见两块木板搭建的棚户, 底下放着几件破衣服, 便是居住的房子。
时书与押运物资的士兵走过这座城池, 举目四望, 身边的人啧了声: “这座城, 两个月前就被屠光了吧! 现在还没人住呢。”
时书: “这种城池好多啊, 废城。”
“全废了, 大部分城池被屠杀后, 都这样。”
时书举目四望, 明白, 城池被屠光之后, 人口不足, 城池只能处于废弃状态。
“难怪在燕州屯田时, 那么多村落空无一人。”
时书脚步慢点, 偏离了队伍几步, 忽然之间听到几声小孩的尖叫, 回头, 原来是几个流浪的小孩, 正在空中扑腾。
“放开我! 放开我! ”
士兵一耳光扇在这小孩脸上: “好大的胆子! 谢将军的运粮车也敢来张望, 少了一颗米你就等死吧! 滚! ”
时书走近, 这小孩的脸被一巴掌打肿, 但双眼明亮: “谢将军?”
“怎么了? 你想参与谢家军啊? ”
“是是是! ”那几个小孩捂着脸, 衣不蔽体, 兴冲冲地跟在队伍旁: “谢将军, 谢将军! 神佛身, 狼兵屠尽旻烧城……”
时书本来在走路, 停下来, 转头看他们: “小孩哥, 唱什么呢? ”
那小孩停下来: “唱歌啊, 唱什么。你谁啊? ”
时书看他们年龄小, 问: “你们家里人呢? ”
有个更小的孩子: “我爹打仗去了, 我娘昨天刚死。”
时书一顿, 点了点头, 不过, 这些孩子们的脸上却没有悲痛, “你们都是孤儿, 只有你们一起生活吗?”
“对, 我最大, 他们都跟着我。”另一个小孩说, “饿不死, 我很会找吃的! 我很厉害! ”
时书想摸他脑袋, 被他“咦”一声躲开, 几个小孩咯咯咯地笑。时书便蹲下身, 问: “你们跟着车队走, 有什么事吗?”
“这真是谢将军的车队? 我听一个瘸腿书生说, 大景的武官都很软弱, 放任百姓被屠杀, 我爹娘就是这么死的, 只有谢将军和他们不一样……”
时书: “哦, 怎么不一样? ”
小孩儿说: “只有谢将军专杀旻兵, 我知道他坑杀了几十万旻兵! 杀的天都变红了! 地上的血,哗啦啦的淌啊, 跟小河似的! ”
时书再摸摸他, 点头: “是, 没错。”
现在的百姓, 早已不再软弱地渴望和平, 而是渴望一个更铁血强硬的领袖, 血债血偿, 伤我手足, 必百倍奉还之, 杀北旻的人越多, 越得到百姓的拥戴, 越受到狂热的崇拜。
谢无炽的强悍冷血手腕, 现在是百姓心目中唯一的英雄。
时书起身, 准备离开: “下次看到军队过境, 躲起来不要靠近, 以免被他们误伤。拜拜啦! ”
时书摘下一片树叶, 叼着回到了队伍中。时书脑子中的系统消停了一段时间了, 因为人数只剩3个, 有一两个月不再提醒。
有一段时间时书在想, 会不会有人躲在深山中, 但很多巧合指向了, 穿越者被迫卷入这个时代,弱肉强食, 没有避世的选择。
“驾驾驾! ”
车队往前走, 气氛逐渐凝重, 大道上越来越多马匹飞驰, 传递军令。时书抬头: “马上要到积香河战场了吧? ”
“对, 快快快, 赶紧把物资搬运过去, 不要耽误了军机! ”
路口设卡, 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正监督押送粮草军需的人。时书被瞪一眼后背发麻, 爬上马车,将鞭子挥得更快。
等过了卡点, 林百合松了口气: “不愧是控鹤军嫡系军, 狠得随时要砍我似的。”
时书将一袋一袋的药材抱地上堆放, 俊秀的脸上似乎露出笑容。林百合扭头看他, “小书, 你和谢将军, 真是一点都不像。”
“谢将军。”时书说, “我和他, 为什么一定要像。”
“哎, 我们谢将军,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林百合眼热。
时书将麻袋夯实, 擦了下汗, 察觉到现在军营里, 弥漫着那对谢无炽疯狂的效忠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