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江湖杯酒不停留

嬉笑怒骂中。

四人趁着天色将暗未暗,一路从鳌山纯阳宫下山。

与登山前的未知、期待和迷茫不同。

如今山中不过半日,收获却是远超想象。

得见数位真人。

窥见玄德洞天一丝踪迹。

又找到草楼观真正遗迹,并从中取出宝物数件,非但有对他修行大有裨益之物,更是补全了玄道服气筑基功。

尤其是后者。

仅仅是那一本太玄经,他们这趟终南山就算不虚此行。

看鹧鸪哨和老洋人,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笑意就知道,他们师兄弟甚至还没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但比起这些。

最让陈玉楼欣慰不已的,却是大雪坪上一场切磋。

酣畅淋漓。

受益匪浅!

照葫真人不愧是剑仙派嫡传,虽然最终结果他小赢一招,但他自己清楚,并非胜在剑术,而是境界。

洞天与金丹之间,可谓天差地别。

照葫真人不过堪堪凝结金丹,但就算如此,仍旧能够凭借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纯阳剑术,与他厮杀数十招。

甚至最后那一剑。

让他迄今都心有余悸。

稍稍闭上眼,神念识海中仿佛都还能够看到一片炽烈的白光,剑气如瀑,意境如天崩地裂。

难怪修行界中,一直流传着一句话。

同境修士,无出剑修与雷修者。

剑修胜在凌厉,锋铓无匹,可斩蛟龙,雷修则是一味的强横,以天崩之势直接碾压。

不过……

世上剑修都已经踪迹难寻。

之前与照葫真人闲聊,除却纯阳宫剑仙派外,也就只有武当山丹剑派。

其余无论华山、青城、峨眉或者衡山、嵩山,不过是江湖剑派,远远不到道家剑法的层次。

至于昆仑、蜀山。

倒是有剑仙传承。

只不过,上千年来,这两派传人早就不见世间,只闻其名不见其影。

何况雷修。

更是云遮雾绕、虚无缥缈。

陈玉楼手里倒是有一枚古雷符,但即便是他,也只能借法天地,难以如龙鳞剑那般随心所欲,彻底掌握。

至少在他看来。

修雷霆者,纵然有也是古修,这种末法时代根本不可能存在。

所以。

大雪坪一场切磋。

可不仅仅照葫真人一朝顿悟,他同样收获颇多。

首先是道剑术。

绝非寻常。

也就是说幼时带他入山修行的那位道人,可能大有来头,而不是什么江湖道人,坑蒙拐骗之辈。

极有可能是哪座山中真道。

只不过,因为某些缘故下了山,就如照葫真人那些师兄弟,下山入世后,不愿见到一身传承断绝。

或者就是山门落魄。

想替自己这一派找个传人。

只可惜,那些年里,陈玉楼不过几岁孩童,正是生性顽劣的年纪,哪里能沉下心思,一心专注于修行。

所以,这趟回去,他打算找鱼叔他们这些在家中多年的老人,好好问一问那位道人到庄子里的情形。

说不定能够找到一丝线索。

除此之外。

最重要的是。

这一场切磋过后,让他对于剑的认识,有了质的提升。

剑招、剑气、剑意。

招式有形,剑气无形,意聚山河。

这几个字看似简单。

但想要融会贯通,却是难如登天。

“呼——”

“掌柜的,到了!”

穿行在山林间,奇峰、乱石、古松、幽潭,景色秀美,陈玉楼却没有太多赏景的心思,不断回复着一招一式。

脑海里仿佛有两道身影对剑。

就如下棋博弈。

每一步都要看到后面数步。

这个过程看似无聊,实则极为有趣,以至于一路抵达了山脚下他都恍然未知,还是昆仑的提醒声在耳边响起,陈玉楼这才微微睁开眸子。

前方赫然是条山路。

看的出来,平日里来往的人不少。

视线越过林间,隐隐还能见到一道道青烟袅袅,应该是山下村民,趁着天黑前在生火做饭。

“没记错的话。”

“太平峪那边有座小镇吧?”

收回目光,陈玉楼自言自语的道。

“是,陈掌柜,是有座古镇,不大,但还算热闹,往来秦岭的行商,大都会在小镇上落脚打尖。”

杨方点点头。

他对这边还算熟悉。

毕竟,之前独自一人走过。

“那就行,正好快到饭点了,去小镇上歇歇脚,吃口热乎的再赶路不迟。”

有他这话。

剩下几人自然不会拒绝。

从昨夜到现在,一行人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过,全程都在赶路,再加上终南山这一行,对体力消耗更是惊人。

尤其是昆仑和杨方。

身为武夫。

想要维持体魄,每一顿摄入必不可少。

登山途中,两人甚至特地备了几份肉干,不时吃上一根,以补充体力。

眼下听闻要去古镇落脚。

两人又岂有拒绝的道理?

陈玉楼负手在前,沿着山路来回穿行,不多时,一阵熟悉的嘶鸣便已经传来。

“白龙……”

轻轻唤了一声。

刹那间,一头浑身雪白,不见半点杂色的骏马,便如闪电般奔掠而来,一直到了他身外,才低下脑袋,亲昵的蹭着他的手臂。

见到这一幕,杨方几人不由目露羡慕之色。

他们的坐骑虽然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奇种,但终究不如养龙坑的异种,深通人性,聪慧过人。

即便不曾化妖。

但也想去不远了。

陈玉楼笑吟吟的拍了下它脑袋,然后翻身一跃坐上马背,辨认了下方向,都不用如何催促,白龙便化作一道影子,直奔古镇方向而去。

身后几人也是纷纷上马。

如雷般的马蹄声响彻,震得路边古树上白雪簌簌而落。

只半刻钟不到。

天色便已经大黑,山中雾气笼罩,坐在马背上,一行五人遥遥望去,只见群山诸峰之间,星星点点的灯火一一亮起。

漂浮在云雾中。

看上去煞是惊人。

就如一下闯入了志异传闻中的世外坊市。

“就是那。”

杨方一脸欣喜,“陈掌柜,太平峪古镇。”

陈玉楼点点头,他早就发现那一处人气鼎盛,此刻遥望过去,更是发觉峪口四面环山,位置绝佳。

“走,找个馆子,吃顿好的。”

自从学得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后,几乎每到一处,陈玉楼就会习惯于观测风水地势,眼下都快成了职业病。

只是……

这也不能怪他。

毕竟八百里秦岭,从龙之地,无人能够说得清楚,这片深山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坐看王朝更迭,世事沧桑。

帝王陵、将军墓、仙人冢、道门仙人、儒家圣人,几千年时间里,无数人曾在此隐居、亦或登顶、拜山、喝酒、赏景。

加之太平峪口地势却是非凡。

以他粗浅的战略目光看,给他上百人,就能将古镇打造的水泄不通,铁通一块,任由多少人都难以攻破。

一路胡思乱想,借着熹微的天光,终于,十来分钟后,一行人骑马进入了古镇。

一座座明清时代的老房子依山而建。

长条青石铺就的路面,差不多能够容纳两三匹马共行。

有意思的是,老街两侧做生意的古楼,大都是一口开门,二楼开窗,游客进门吃饭,行商骑在马背上就能买卖。

找了间生意还算可以的酒楼。

几人刚下马背,门口迎客的伙计便笑着上前接过缰绳,牵去后院喂食刷马,另外的伙计则是将一行人迎入店内。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随意要了几分本地特色菜式。

当然,酒水必不可少。

先前在十八里铺老码头,那家店里打的酒实在太过辛辣烈性,除了陈玉楼外,其他人实在是难以下咽。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酒楼。

哪会错过?

不过,也是因为那次教训,杨方特地询问了下。

得到酒楼伙计再三保证。

他才如释重负,然后大手一挥,示意伙计上酒上菜。

“杨方兄弟,此处离方家山还有多远?”

等菜的功夫里,陈玉楼看了眼周围,店内大都是各地往来的行商,什么样的口音都能听到。

听着他们天南海北的闲聊。

陈玉楼随口问道。

“以我们的行程,估计再有个一天半天就差不多了。”

“那还不错。”

按照他们的计划,先行横穿秦岭,进入杨县地界方家山。

金算盘当年带着他,在山中待了不少年。

最关键的是,那边熟人多。

师傅在那经营多年,好好打听下的话,说不定能有消息。

“来咯,各位贵客,菜上齐了。”

“小人就在一旁伺候。”

说话间。

酒菜尽数上桌。

昆仑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抛过去一枚小钱,那伙计明显没见过这阵仗,握着铜币一脸的手足无措。

“去忙吧。”

“有吩咐再叫你。”

“哦……好。”

闻言,伙计这才反应过来,将铜币塞进口袋里,练练道谢,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到远处。

“这人情世故,得有拐子六成火候了。”

“昆仑,你小子都学坏了。”

这一幕哪能逃过陈玉楼的视线,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要知道,放在以往,这种事情在他身上根本不可能出现。

昆仑挠了挠头,“哪有……就是不习惯被人盯着。”

“行了,吃饭。”

陈玉楼摇头一笑。

这也不算坏事,出门在外,圆滑世俗些能少不少麻烦。

昆仑以前的性格太硬,就像石头一样,也就他们几个人走的开,行走江湖,其实处处碰壁。

试了几样饭菜。

只能说还行,并没有特别出色,陈玉楼也不意外,毕竟就是座山里小镇,来往招待的也多是行商走贩。

份量远比色香味俱全重要得多。

浅尝辄止,陈玉楼转而捏着瓷盏,杯中酒水色泽倒是清冽,轻轻抿了一口,和伙计说的差不多,属于醇厚类型,香多于烈。

他对酒的要求比茶高了不少。

这酒只能算是寻常。

不过杨方几人倒是颇为喜欢。

陈玉楼自然不会败兴,只是慢悠悠的自斟自饮。

一顿饭吃的很快。

等到两坛酒水见底。

一行人径直叫来不远处那个伙计。

本以为是要订房,但听说他们要连夜赶路,伙计一张脸上满是错愕,连连摆手,说是山中野兽极多,又有山贼匪患。

“无事。”

“你去后院把马牵来就行。”

见他一脸担心,陈玉楼也不好解释太多,只是笑着道。

“那……”

“各位千万小心。”

“真要遇到事,返回镇上就行,那些人不敢来。”

听到这话,几人不由相视一笑。

真要遇到山匪,担心的应该是那帮人了。

去楼下结过账。

走出门外时,伙计已经牵马在外等着,看他们接过缰绳纷纷上马,他这才明白,这帮客人不是开玩笑,而是真要夜闯秦岭。

“小兄弟,多谢了。”

“他日有缘再见。”

随意拱了拱手,一行人笑着穿过夜色,直奔镇尾方向而去。

等出了古镇。

夜色愈深。

寒露沾落在树梢杂草上,纵马跑过,冷意四溅,大山深处寂静如死,三九寒天里,连鸟都少见,只有些不知名的虫子在泥土下低低的鸣着。

如雷般的马蹄声,打破一路寂静。

偶尔也能见到野兽。

不过,都不必他们动手,远远感受着他们一行人身上的气机,对凶险嗅觉极为敏锐的兽类便早早逃离。

至于山匪,却是完全没有见到。

毕竟这么冷的寒夜里。

谁会拦路打劫?

估计早早就钻进被窝睡大觉去了。

一行五人马背上各自挂着风灯,照破夜色,一路翻山越岭,不知觉间,灯火燃尽,漆黑的天色也变成了青冥色,不过谁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偶尔真困极了。

也就是拿起马背一侧的水壶,仰头灌上一口烈酒。

清冽的酒在腹中翻滚。

火意一下冲入头顶。

驱逐疲惫的同时,身上的寒气也是一扫而空。

等一直过了华山、少华,连绵起伏的秦岭终于被抛在了马背后,迎面而来的是一望无尽的黄河水域。

见过诸多大江水泽。

直到走在黄河岸边,泥沙俱下,大船在江面上来回漂荡起伏,三九寒冬里,小木筏上打渔的汉子仍旧赤着上身,一次又一次的洒出渔网。

那种震撼感,根本不是言语能够形容。

只有一股说不出的苍凉和厚重。

也难怪杨方那小子,总瞧不上什么三湘四水,如今亲眼见到,众人方才明白其中差距。

他们四人里。

也只有鹧鸪哨到过黄河两岸。

骑在马背上的他,一张脸上满是回忆之色。

沿着黄河古道。

一直又走了小半天。

终于,江上打渔船收网,纷纷返程回到港口时分。

他们也抵达了杨县地界。

“诸位,先去县城,教我拳脚的孟师傅,就在城东住着,他和我师傅也是多年相识,说不准能得到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