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撩起马车上的帘子看去,江府门前跟往日并无二致,一副萧索之象。搜索本文首发: e8中文网

算起来,自那日林府一别,他已经有整整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她了,不知她在江南过得怎么样。

“世子,您要是想知道江小姐的事,可以去问一问”

自从回了京城,顺子就跟在了他身边,毕竟是从小跟在身边伺候的人,做起事来总比李敢那莽夫要贴心不少。

此刻,看着自己主子望着江府大门发呆,顺子关切地道。

萧昀澈垂眸,话语中颇为落寞,“她近期不会回来的”,说着,他示意车夫回府。

六月,京城的天已是十分燥热,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幸好,在他将证据递给陛下的第二日,宋之璟在上朝时当众呈上了另一份震惊朝堂的罪证。

江南诸多官员克扣赈灾银,并私自在自己治下征粮征税,盘剥百姓,所涉官员之多,所贪财粮之多,满朝上下震惊不已。

天临帝龙颜大怒,御笔一挥,责令将涉事官员通通下了狱,详查后一一定罪,并下令吏部拟出递补名录。

而这次涉事的主要官员就是袁亭安,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位袁大人其实是宁国公祁安国的侄子。

当初,袁亭安出身不错,又得陛下赏识,原本是该留在京城做官的。但当时是宁国公一力要求下放他去江南历练,说是不能让自家亲眷年纪轻轻便忝居高位,说得一派大义凛然。

如今,不过几年光景,这位袁大人就出了事,还是这样震惊朝野的大案。这个时候,许多朝臣的眼睛已经盯住了祁安国。

而此刻,祁安国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看着宋之璟,后者却丝毫不惧,不紧不慢地状告了另一桩事情。

“陛下,宁国公之子祁瑞杰上月在太后国丧期间宴饮取乐,还逼死了礼部侍郎之子的妾室,此事京城之中人人皆知,如此让百姓们传下去,怕是不好。”

祁安国闻言连忙站出来解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陛下,犬子年幼,实是一时糊涂啊。”

“一时糊涂?祁大人真是好口才,贵公子身上沾了几条人命,如今用年幼二字遮掩,说不过去了吧。”

见祁安国辩驳,一旁有言官站了出来,毫不留情地驳斥。

本朝颇为重视言官,他们负责监督百官,上可劝谏天子,下可监督百官,纵他是一手遮天的宁国公,言官也照参不误。

他何尝不知道,近日,因为祁瑞杰的事情,言官参奏的帖子不绝如缕。但他没想到,宋家的这个小子竟然敢在朝堂之上公然上奏。

“李大人慎言”祁安国加重了语气,不满地道:“孩子们争风吃醋,在市井胡闹之言岂可当真。哪来的几条人命,纯粹是诬陷中伤于小儿。”

“那前来京城为妹妹伸冤的那对夫妇呢,祁大人怎么解释,也是在跟你家儿子玩笑吗?”

李允是朝里的老人了,又身处言官这样的位置,一贯是嫉恶如仇,见不得祁安国颠倒黑白,一句接着一句驳斥他。

“那不过是些泼皮无赖寻衅闹事罢了”

“既然祁大人不服,那就查查,看看是别人寻衅滋事,还是贵公子仗势欺人。”

两个人还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攻讦着。

龙椅之上,陛下不堪其扰,喝令停止了这场闹剧。

“好了,朕不想再听了。”

“刑部今日下去就去查,若是诬陷,还宁国公和公子一个公道,京城这些流言自然也能有个了结。否则长此以往,百姓们会如何看待我朝官员,如何看待国朝王法?”

皇帝三言两语就做了决定,祁安国还想再辩,也只能闭了嘴。

永星坊中,萧昀澈提起早朝上这桩事,满眼都是得意。

李允上奏是情理之中,也在他们的意料之内。可这宋之璟,吕梦临不解,“你是怎么劝那宋之璟状告的?”

萧昀澈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漫不经心地冷哼了一声,“劝?你太小看宋之璟了。”

“宋之璟虽不是个好丈夫,但的确是个好臣子。”

吕梦临急着听他解释,也就刻意忽略了这莫名其妙的前半句话,好奇地问,“好臣子,怎么说?”

“他从小在军营中长大,最是能体会到行伍之人和普通百姓的辛苦,因此,祁瑞杰的这些做派,他根本看不上。何况,这次在江南,我刻意在查案之时让他明白了那桩案子和祁家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虽查不出确实的证据,但却恨极了祁家。”

“那日,他一回京,我便刻意安排人将祁瑞杰的事情说与他听,他听后怒不可遏,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原来是这样,这样的话,接下去的事就好办多了。

“祁安国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这要是下了狱,他岂能善罢甘休?”

萧昀澈不屑地一笑,“随他闹吧,这回,没了太后庇佑,他纵是闹翻大天也休想救出这个蠢货来。”

以往,祁家的人不管闹出什么事情来,只要在太后面前装可怜颠倒黑白,太后碍着母家的颜面,

总会网开一面。时间久了,祁家上上下下乃至是旁支的这些人都恨不能在京中横着走,嚣张跋扈惯了。

这回,没了靠山,仅凭一个在宫中不得宠的皇后,翻不出大浪来。

宁安宫中

皇后娘娘看着跪在眼前求情的父亲,一时也颇为无奈。

“父亲快请起,有话好好说,这又是何必呢”

说着,便示意跟前的下人连忙将宁国公扶了起来,坐到了椅子上。

祁安国心急如焚,也没心思再说客套话,“娘娘,你弟弟今日被刑部的人带走了,那刑部是何等鬼狼之地,他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哪受得了这个苦啊。”

祁皇后听闻此话,神色中并无任何诧异之色,想来是早就知道了此事。

听了他的话,也不过是语气平平,佯装诧异地道:“刑部的人动作竟这样快?”

“刑部没有我们的人,自然不会为我们做事,他们巴不得你弟弟出事呢。”

说到刑部,祁安国就一肚子火,今天,刑部的人来了祁家,表面上装着客套,可非要把人带走,连片刻都不肯多等。

祁皇后望着自己的父亲,并不热络,长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道:“小弟才多大啊,就一次次狎妓伤人,本宫早就跟您说过应该严加管束他,您总是不在意,如今他被宋家的人当朝状告,陛下怎能坐视不理?”

提起宋家那小子,祁安国更是怒不可遏,“要不是宋家那小子,谁敢当朝把这件事抖出来。”

“宋家中伤你弟弟,定是想扳倒咱们祁家,为了他姐姐宋贵妃争宠,这是在刻意针对娘娘您啊”

祁皇后在宫中这么多年,看透了人情冷漠,自然也知道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甚在意,“宋贵妃得宠多年,何须他一个小子帮着争宠。左右我这个皇后早就在陛下面前失了宠,实在说不上什么话,父亲,您还是等着刑部审案吧。”

“皇后,您就这么一个亲弟弟,您可不能不管他啊。”

说着,祁安国又要跪下来,身旁站着的下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祁皇后走近扶起他,长叹了一口气,安抚道:“好了,本宫要去陪陛下用膳了,一会儿定会为弟弟美言几句,父亲回府等消息吧。”

打发走了祁安国,祁皇后重新坐了回去。

身旁的宫女给她一下一下地扇着扇子,小声问道:“娘娘,您一会真打算说情吗?”

祁皇后刚才跟宁国公谈了这一遭,已是困倦了,打着哈欠,疲倦不堪,“小弟自己做了理亏之事,本宫就算舍出面子来求皇上,就能救下他了吗?”

父亲就是太宠这个混账,这么多年来,才让他养成这样胡作非为的性子。太后大丧,全国同悲,他还是太后的娘家人,竟敢宴饮作乐,还死了人,没闹大便算了,既然闹到了明面上,谁能把他救下来。

况且,这祁瑞杰跟她算是什么亲姐弟。

当初,袁氏女不等她生母离世便跟父亲有了首尾,母亲含恨而终。

临死前,母亲牢牢握着她的手,说自己命短,不能看着这唯一的女儿长大,一直叫她为自己好好活下去。

她本就无宠多年,再为了娘家不争气的弟弟冲撞陛下,万一彻底惹恼了陛下,她和膝下的女儿日后该如何在宫中自处。

父亲为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糊涂了,她可没有。

晚膳时,陛下果然早就知道了今日宁安宫中发生的事情,见她一直不提,便刻意试探道:“皇后啊,听闻宁国公今日进宫了”

“回陛下,父亲因弟弟的事情让陛下为难了,心中十分过意不去,特意让臣妾传达。”

皇帝也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宁国公有心了,皇后真是贤德,若日后真查出来是诬陷,朕一定为瑞杰这孩子赐赏正名,必不会委屈了他。”

祁瑞杰进了刑部狱中,宋之璟是满意了,刑部的李如松头都要愁大了。

永星坊上酒楼中,萧昀澈已经听这位李大人抱怨了许久,从上次他遇刺久查不出,到最近这桩世家子的案子,刑部在他嘴里俨然成了一个受气包。

“世子,你说上次的线索就那么一点,我们刑部怎么查?查来查去只有一根宋家的箭,可凭那箭又定不了宋家的罪,我们刑部能怎么样?”

“陛下为此对刑部不满已久,这回又把祁家的烫手山芋扔给我们,这宁国公不得踩烂我刑部的大门。”

萧昀澈笑盈盈地看着这位装疯卖傻的李大人,分明是来求救,偏偏要装作这幅可怜样子,倒是十分有趣。

“我说李大人,别装了,这儿没别人,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发牢骚的吧。”

李如松这才坐正了身子,格外诚恳地望着他,“世子殿下,臣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审,求您指点一二吧。”

“我一介白身,无官无职,怎能指点得了大人”

李如松笑得甚为谄媚,听了他的话直摆手,奉承道:“谁不知道世子不当官是不想当,陛下一向爱重世子,只要世子肯为在下出个主意,在下就有救了。”

萧昀澈缓缓地问:“李大人是担心什么呢?担心那

祁瑞杰手上确实有那几条人命,还是没有呢?”

李如松为难就为难在这,一个祁瑞杰,后面牵扯着宁国公,牵扯着礼部侍郎之子,还牵扯着宋小将军,这么多权贵盯着这桩案子。

他查出来确有其事,宁国公不会放过他。他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祁瑞杰,那几位也不是好相与的。

早说了京城这些世家子们要好好管束,否则定会为祸家门。

他李如松一介寒门科考上来,一步一步爬到这个位置,如何敢得罪这些人。

“世子,我这是左右为难啊。”

萧昀澈难得正经,喝了一口他递过来的酒,颇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个字。

“拖”

“拖?”李如松不明所以地望着这位兵行险着的世子,不解地问。

“祁家势大,那几家也不好惹,如今正是风口浪尖,李大人不妨拖上一拖,等过了这阵风头,自然会有出路。”萧昀澈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祁瑞杰手上沾的人命何止许如远所述那几桩,所涉时间又长,大人要查出多位证人,一一审问,自然要耗费些时间。”

“陛下想来也是可以谅解的。”

此话一出,算是给李如松吃了颗定心丸。

可是,“这人就这么一直在刑部关着?”

据他所知,白日里刑部把人带走后,宁国公就直接进了宫,有皇后娘娘和宁国公在,刑部岂能把祁瑞杰当普通罪犯一样长久拘着。

萧昀澈不以为然道,一双眼睛里闪过精明的光,断言道:“皇后娘娘不会管此事,大人照常办案即可。”

祁家的事沸沸扬扬闹了多半个月,终于算是过去了,在祁瑞杰被刑部带走之时,百姓们一路跟着刑部的人看着他被押进了刑部大狱。

祁家上下为此闹翻了天,与此同时,宋家也是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