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指点叶落烟雨

第两百六十六章 水刑,招供!

只见书本上一个个方块小字,好似一副副简笔小画,画的全是金文征服毒自杀的场面,才片刻功夫,吴伯宗已气得将书本一扔,起身走到门口。

求人不如求己,倒不如自己亲自过去,查探一番。

正要推门,却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随从的呼喝声转瞬及至:“老爷,老爷!”

闻听随从呼喝,吴伯宗当即便猜想到,这是收到金文征的死讯,回来报信了,心下激动,他一把推开寝房大门,直冲出门去。

那随从正从院门口朝内赶来,神情极是焦切。

不待对方开口,吴伯宗率先问道:“死了?”

这种时候无须更多话语,最言简意赅即可。

可那随从压根不理会他的问话,连呼带嚷,双手直挥舞道:“老爷,不好了,外头……外头来了好多官差!”

“官差?”吴伯宗心下一惊,他与金文征的密谋隐秘之极,料想不该为外人所知。

除非……金文征没死,他将一切都招了,才引得公差顺藤摸瓜,查了过来。

正自惊诧,还来不及胆寒惶恐,却听到院门口传来窸窣错落的脚步声。

随即,又是一声轰隆震响,院门被人一脚踢开,闯进来的是一群身着飞鱼服,腰垮绣春刀的人。

“我乃锦衣卫百户……”

这群人一闯进来,领头之人便直朝吴伯宗呼喝,自报身份。

可吴伯宗哪还听得进去?看到这飞鱼服,绣春刀,再听到“锦衣卫”三个字,他脑中“嗡”的一声,顿就眩晕混沌起来。

耳畔再能听见的,便只是一阵嗡鸣回响。

混沌之中,吴伯宗似看见领头之人抬起手指,朝他这边指了过来,再之后,一群锦衣卫扑将过来……

……

锦衣卫衙门,诏狱大牢。

吴伯宗已被五花大绑,牢牢绑死在“大”字形木柱上,四肢和脖子都被绳索拴牢,唯一能动的,怕也只有那耷拉下来的脑袋了。

此刻的他是万念俱灰,低垂的面孔一片死灰,毫无半点生人气息,既不开口求饶,更不呼嚎喊冤,只是默默垂着脑袋,做无声的抵抗。

之所以说是抵抗,是因为在他身旁,蒋瓛已气得咬牙切齿,正拿着火红的烙铁在他脸边威吓。

“吴状元,莫以为装死便能躲过咱诏狱的审讯了,也不打听打听,我诏狱对付你这等死不开口的人,那是有成百上千套手段!”

蒋瓛是亲军都尉府的骨干,手底下审讯过的犯人,少说大几百号,依他的经验,像吴伯宗这类书呆子,最是没骨气的。

绝大多数读书人,一下诏狱,便吓得直尿裤子;少数没被吓住的,倒还能挺着读书人风骨喝几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一见了刑具,便也吓得魂飞魄散,再没胆气念那酸词了。

此刻,将那火红烙铁在吴宗伯脸上晃了晃,蒋瓛料想已吓住对方,便吩咐手下准备记录,待要审讯问供。

却是没料,那吴伯宗忽地抬起头,冷眼笑了起来:“自打进了锦衣卫,我已自知再无生路,此刻再多说又有何益?你若是下得了手,动刑便是!”

吴伯宗生得文弱,此刻瘫在柱子上,活像个纸片人,若非有那绳索固定,怕随时都要瘫倒下去,然他语声微弱,却不愿招供,颇有股慷慨赴死的大无畏气概。

蒋瓛哪耐得住吴伯宗这般激,当即将牙一咬,拧着眉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叫你见识见识我们锦衣卫的手段!”

“来人!”

他朝后一招手,便要动用酷刑。

“且慢!”

这时候,陆羽却忽地抬手,制住蒋瓛,随后负手踱到吴伯宗跟前,冷眼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一圈,轻笑道:“吴状元可是读书人,清贵得很,如何能动用血腥酷刑?”

陆羽倒并非是看重读书人,只是这吴伯宗孱弱得很,万一抗不住大刑,翘了辫子,岂不断了线索?

说完,陆羽回身走到朱樉身边,附耳低语几句。

朱樉听完,眉峰微挑,斜眼望了望陆羽,眼里全是怀疑。

这……能行吗?

若是旁人吩咐,朱樉多半会提出质疑,但陆羽的本事他自不敢怀疑,当即吩咐道:“来人,打桶水来,再准备几张黄纸,一张板凳!”

朱樉一声令下,很快便有手下备好一切。

再看了陆羽一眼,从他眼里得到肯定,朱樉大步上前道:“将吴状元松绑,按到这板凳上来!”

蒋瓛自是不懂这是何套路,但秦王吩咐不敢不从,他立马将吴伯宗松绑,按在那板凳上躺坐下来。

仰面朝天,吴伯宗紧咬着牙,显然已打定主意要硬扛下去。

朱樉仍面带疑色,但仍依着陆羽的计划吩咐下去:“将黄纸盖在他脸上,往上浇水。”

蒋瓛立马照办。

一张轻飘飘的黄纸盖了上去,显得无足轻重。

可当那哗啦啦的流水浇上去后,这黄纸立马变得厚重潮湿,一下子贴在那吴伯宗面门上。

湿纸巾盖住口鼻,吴伯宗自然喘不上气。

越是喘不上气,便越要挣扎着呼吸。

可越是吸气,那湿纸便贴得更紧,更叫他胸口憋闷,再加上那哗哗浇下,打在脸上的流水,更呛得他拼命咳嗽,又加剧了憋闷感和溺水感。

如此强烈的感觉,迫得他剧烈挣扎反抗,可手脚被人按住,哪容他动弹?

“唔……唔……”

极强的憋闷感,对溺水的恐惧感,让他仿佛在鬼门关上打转,半死不生。

身体还有感知力,可精神却被那溺水感消磨殆尽,他只恨不能快些闷毙,好不再受这折磨。

原先只以为是普通拷打,顶多是身体受些折磨,可当下这酷刑,真正折磨的,是他的心神。

那种随时都处在呛水溺毙边缘,可死活就是不昏不迷、不死不晕,这等苦楚当真比死还难受。

“看来还不够,再加一张!”

朱樉见状叫道,又有一张黄纸覆了上来,紧接着,又是半瓢水淋了下来。

“唔……唔……”

还是同样的憋闷和溺水感,但这一次感觉又强上数倍。

吴伯宗已剧烈挣扎起来,脖劲四肢青筋暴涨,似随时要暴毙而亡。

这般煎熬表现,朱樉自然能看得真真切切。

“咦,先生这招,似乎真有作用!”

心下暗叹一声,他忙又抬手:“再加一张纸!”

蒋瓛立马拿起黄纸,正要再往吴伯宗脸上贴去。

却在这时,那吴伯宗面上黄纸,忽发出沉闷的声音:“唔……叨……唔叨……”

湿纸当然不会发声,发声的是吴伯宗,可他这声音含含糊糊,任谁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见他开口,朱樉当即抬手制住蒋瓛动作,附耳凑了上去。

这一次,他听得清楚一些,那吴伯宗含糊不清的话语,分明是:“我……我招!”

“欸,这当真奇了怪了,咱锦衣卫啥厉害手段都见识过,却不知道这区区几张黄纸,便能要人犯开口!”

嘀咕间,蒋瓛等手下已将吴伯宗扶坐起来,正替他将面上湿纸揭开。

趁这空挡,朱樉扭回头来,冲着陆羽大是赞叹:“先生果然足智多谋,连这刑讯逼供的法子,都别出心裁,您这刑罚,究竟是啥道理?”

陆羽笑着摆了摆手:“不过平平无奇的水刑罢了,对付这等拒不开口的犯人,最是管用。”

说是“平平无奇”,但这一手段可是刑讯逼供中最为高明的手段,以黄纸覆面,不断往上浇水,就能制造极强的溺水感和濒死感。

最关键的是,这种濒死感并不致命,不像直接将人按进水中,有害人溺毙的风险。

可越是不致命,对人犯来说就越是难受。

因为人的身体机能尚在,犯人无法本能地昏迷,便要一直承受这剧烈的濒死感,便是个铁人,也无法在这种将死不死的状况里,维持太久。

这水刑,在后世可是历经检验,被认作最为残酷、最管用的刑讯手段,更甚至,后世的国际公约上,都明令禁止使用这等残酷刑罚。

“厉害厉害!这一招可叫我学会了!”

朱樉大是受教,忙举着大拇指连声夸赞。

二人吹捧之际,蒋瓛已将吴伯宗脸上湿纸揭去,拖着他又绑到先前那木柱上。

“殿下,可以开始审讯了!”

虽在冲着朱樉禀报,可说话间,蒋瓛那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却一直盯着陆羽,眼神中,满是惊叹感佩。

身为亲军都尉府中主管刑事的副指挥使,蒋瓛对自家刑罚,那可是极为自豪的,可现在看来,从前那些老掉牙的刑罚手段,倒真比不上陆羽这一招。

既不害人性命,又能让犯人感到极大苦楚,逼得其不得不认罪。

陆羽其人,当真高深莫测!

随即陆羽缓步踱到吴伯宗跟前,沉声说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胆敢有半句虚言,便叫你再受一回水刑!”

吴伯宗再没有先前的气概,连连点头以示遵从。

陆羽满意点头,问道:“说吧,你设计阴谋暗害于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吴宗伯连喘了几口大气,方才耷着脑袋答道:“陆大人在江西推行税改,累得我吴家损失惨重,后来你迁任国子学司业,又夺了我的官位……”

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愤恨:“如此深仇大恨,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吴伯宗的供述,倒与先前那金文征所说如出一辙。

陆羽却冷哼一声,道:“吴状元是将我当三岁小儿吗?用这些话来搪塞我!”

吴伯宗是什么身份,大明朝第一个状元郎,凭他的资质,何须对小小的司业之职如此关心,即便当不上司业,他的仕途仍是前途无量。

说不得哪一天入得部堂,能捞个郎中侍郎之类的正经官身,比之司业可不金贵得多?

再说税改,虽说不少乡绅多缴了不少税,但那也是建立在他们坐拥大量田亩的前提下。像那等豪富之家,多交点税虽也肉疼,却远及不上伤筋动骨。

就为了这两件小事,他吴伯宗就愿意铤而走险,暗中陷害朝廷官员?

若换个性子鲁莽的武官,陆羽或还相信,可这吴伯宗书香门第出身,多年修学养成的稳重性子,绝不可能这般义气用事。

他之所以铤而走险,定还有更大的图谋!

“吴状元,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你这还想着欺瞒我,是觉得刚才的水刑还没有体验够吗?还想再试试!”陆羽冷喝一声,随即指着一旁板凳上厚厚一摞黄纸道。

此言一出,吴伯宗脸色剧变。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方才那叫人窒息的濒死感,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但若是招供,后果怕也……

当此境况,吴伯宗恨不能咬舌自尽,可毕竟求生本能尚存,哪有那么容易。

正当他纠结难定之时,陆羽却又开口道:“吴状元,你莫不是担心家中妻小老小?担心你招供之后,他们会遭人报复?”

这话正说中吴伯宗心思,惊得吴伯宗诧异抬头。

却见陆羽又回过头去,朝那朱樉递了个眼色。

朱樉心领神会,当即拍着胸脯说道:“只要你招了,本王定会护得你家人周全!”

有了这句保证,吴伯宗稍稍宽心,正暗做最后的心理博弈,却听陆羽又劝道:“你此刻便是不招,又能指望那些人前来搭救?试想你那些同谋见你被抓,会如何猜想你?他们会以为你固守气节,替他们遮瞒吗?”

吴伯宗心下一骇,他可是知道身后的那些人何等冷酷无情,他们会相信自己没有招供吗?

“他们只怕早已做出预案,要与你切割以图自保,说不得还会对你家人动手,以图掩盖罪行?”“咯噔”一声,吴伯宗一颗心有若沉入谷底,那群人的狠辣,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陆羽最后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他的心防:“到了这时候,你只有尽早与我们合作,才能戴罪立功,才能换来秦王殿下的庇护,保得你家人周全!”

“我招,我全都招了。”对家人的担忧占了上风,吴伯宗终究愿意招供了。

说完这一句话,他似是耗费了全部心神一般,有气无力地耷下脑袋,深叹口气,再往下,他的声音越发微弱,似有种哀莫大于心死之感:“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听见这话,陆羽长舒口气,回头与朱樉对望一眼,二人眼神中满溢喜色。

按捺住心中兴奋,陆羽直入主题道:“说吧,幕后主使是谁?”

“吏部尚书,余熂!”吴伯宗没有犹豫,口中讷讷吐出几个字。

此言一出,诏狱刑房之中,顿时传出一阵阵唏嘘和倒吸凉气的声音。

堂堂大冢宰,竟为了区区司业一职,设计暗害一个闲散学官,足可想见,此案背后的阴谋利益,绝非小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