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指点叶落烟雨

第两百三十六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先生,可叫咱想死了!

“您一走大半个月,咋连个信也不写一封?”

“便是出公差,也能写信嘛!”

“您不是快马加急给父皇送过信嘛,怎么就不能稍带给咱们也写封信?”

四个皇子一露面,便围着陆羽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这热络场面,倒给一旁的汤和、平安二人看傻眼了。

二人虽早知晓陆羽与皇子间有师生情谊,却不想关系竟亲密至此,四目幽望之下,二人心中已对陆羽又有了全新认知。

“对了,先生,您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驿站门口这么多兵?”

寒暄亲昵了一阵,朱棣终是将目光对准身后,那一大片卫所兵将,他的威凛目光扫了一圈,终是锁定在李宜之、唐胜宗二人身上。

被朱棣一瞪,李、唐二人身子一颤,顿又将脑袋缩了下去,任你唐胜宗有一万张免死铁券,也万不敢招惹这朱天子的亲骨肉啊!

经他一提醒,汤和也转回头,扫了一眼二人。

“哼!”

他冷哼一声,随即转身走向陆羽,拱起手来:“钦差大人,此二人如何处置,听您安排!”汤和的任务是带兵援助,具体如何措置,当然得听陆羽的。

陆羽冷笑摆手道:“且先将他们兵权解了,带回布政使司衙门吧!”

关于江西民变,他还有很多事情尚未弄清楚,这二人都亟待审问。

李、唐二人闻听此语,当即叫起冤来:“我……我等不过来抓捕盗匪,何罪之有?”

可他们的申辩,压根无人理会,汤和走上前去,只虎目一瞪,就已吓得二人住了口,绝不敢再说话。

还挣扎什么?他们手下的兵将一见汤和带来的大军,俱都吓得手足无措,哪还有挣扎的本钱?

“今日之事,与诸僚属兵将无干,概李、唐二人欺瞒所致,诸兵将放下武器,概可免罪!”

汤和一声令下,江西卫所的兵将俱都丢了武器,举手投降。

这场两军对峙的纷争,顷刻间消弥化解。

……

布政使司衙门,原本是李宜之的地盘,但随着汤和大军进驻,衙门中一应官员役吏俱被控制,这衙门便再不姓李。

而原本的衙门之主李宜之,此刻则被推到了衙堂之中受审。

陆羽取而代之,高坐衙堂上首道:“李大人,事到如今,也莫再挣扎了,速将一切都交代了吧!”

如今时移势转,李宜之已没有任何回寰反转的余地,但他依旧装作一副迷茫的样子道:“交代什么?下官听不懂钦差大人的意思!”

他两手一摊,故作无知状道:“下官今日前往驿站,是去抓捕江洋大盗的,不知何罪之有啊?”

听他说得如此义正辞严,陆羽当真佩服,不愧是封疆大吏,死到临头还能临危不惧。

一旁的平安倒看不过眼,当即站出来,厉声喝道:“堂堂布政使,带了一干衙役强闯我钦差行辕,还妄谈无罪?”

平安愤怒之极,恨而拔出腰刀,直指李宜之道:“信不信光这一条冲撞钦差之罪,本将当场便能宰了你!”

被冷寒刀锋直指,李宜之眼眸晃了晃,立马改了辞锋道:“下官为了抓捕盗匪,确有思虑不周……擅闯钦差行辕之罪,下官认了。”

随即他身板一挺,眼眸一凝道:“但除此之外,下官绝无过错!”

平安气得咬牙切齿道:“好一个擅闯行辕,你领兵直闯驿站,与钦差卫队刀兵相向,竟也不认了?”

“领兵强闯驿站的可并非下官,而是延安侯!”李宜之却强行狡辩道。

“你……”平安一时语塞。

眼看平安说不出话来,李宜之又眯眼

扫向陆羽,见陆羽也并未开口,他的身板挺得更直了。

将手一背,将身子一侧,李宜之慢慢说道:“今日带兵要闯行辕的是延安侯,与钦差卫队刀兵相向的也是延安侯,下官虽是要抓人,可从未授意举兵强闯,更甚至,延安侯要硬闯时,下官还曾上前阻拦,只碍于他手下兵将,下官劝诫无果罢了!”

他这锅可甩得干脆,竟将一切罪责全抛到唐胜宗头上了。

“呵呵!如此说来,本钦差还要谢过李大人了?若非你在旁劝阻,延安侯就要杀将上来,害了本钦差性命了?”陆羽冷笑一声道。

李宜之淡笑着,侧着身子朝上拱了拱手道:“护卫钦差乃我等应尽本分,大人不必挂心!”他竟真接了话茬,当自己有功无过了。

陆羽哑然失笑,这老匹夫的脸皮,当真比得过那腾王阁楼下的城墙了。

看他如此镇定,似已早有计量,显然这家伙早已做好周全打算,一旦事败,他就将一切罪责都甩到唐胜宗头上。

而如何处置唐胜宗,那并非陆羽的事,毕竟唐胜宗是开国功勋,要处置他得由朱元璋做主。

不过可惜,这李宜之却是打错了算盘。

“你以为本钦差抓你来,是要治你冲撞之罪?”

陆羽大手一挥,将平安召了回来,随即瞪向李宜之道:“本钦差今日要审的,是这江西的民变!”

李宜之眉头皱了皱道:“这民变之事……与本官何干?”

陆羽冷声幽笑:“还敢巧言令色,你是要我说得再清楚些吗?”

他身子前探,俯身压在桌案上,居高临下审视着李宜之,语声更带了几分阴邃:“洪武三年,你江西盘查户籍,那些隐户隐田的事儿……李大人当真不记得了?”

此言一出,李宜之身躯一颤,他原本是侧身相站,不拿正脸对着堂上,此刻震颤之下,他顿然转身,露出正脸那一副惊骇模样。

“你……你……”

将牙咬得咯吱作响,李宜之一张脸绷得通红,眉眼却是纠结万分,挣扎许久,他从牙缝中挤出句话来:“果然……李忠什么都跟你说了!”

李忠是提控案牍官,有他做人证,再有这衙司案牍做物证,这隐田隐户之事可算是证据确凿。

李宜之也知晓此事已然败露,再无抵赖的必要,他恨恨咬了咬牙,怒瞪着陆羽道:“既然李忠都已经跟你说了,你还来问我作甚?”

若只想定李宜之等人的罪,李忠的供证已然足够,但陆羽所图,远不止这些。

“整个江西人口普查,竟隐报了近三成……只凭你李宜之和你手下的江西官员,怕还做不到吧!”

望着李宜之,陆羽语气森冷道,他想顺着李宜之这条线,再往上追查,一直追到胡惟庸头上,毕竟他之前已经彻底得罪了胡惟庸,如今有证据能扳倒他岂不是更好。

“你……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李宜之略一愣,随即将头一偏道:“此事既已查实,还有什么好审的,隐户之事,我认了便是!”显然,他在顷刻间已看出了陆羽的计划,断然拒绝合作。

“我说的什么你应该知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主谋真的是你,后面没有其他人了?”陆羽眯眼睨着李宜之道。

“哪来的其他人?”李宜之故作疑惑,他随即将脸一板,冷声道:“陆大人,是你想多了吧!”

“李大人,你可得想清楚,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你若肯与我合作,或还有戴罪立功的可能。”

李宜之却只冷冷一哼,扭过头再不应话。

“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陆羽冷哼一声。

李宜之仍只侧身扭头,一副拒不配合姿态。

他随即招手,看向平安道:“平大

将军,烦请你去后衙一趟,到李大人的书房搜一搜……”

闻听此话,李宜之面色一紧,心下咯噔一跳。

虽表面上爱答不理,但李宜之可一直在悄然打量陆羽,此刻闻听陆羽的话,他登时竖起耳朵,细细聆听。

“尤其注意……看他书房中有无暗格、账册之类……”说这话的时候,陆羽还故意说得大声点,生怕李宜之没听到一般。

闻言,李宜之骇然色变,登时扭过头去,这一扭头,正撞上陆羽审视眼神。

陆羽已将他的惊骇的样子抓个正着,敛眸冷笑道:“怎么……李大人身子不适?”

“咳咳……”

李宜之连忙虚咳几声,随又抿嘴不肯言语,他的脸上,分明写着“心虚”二字,这更叫陆羽更放宽心来。

果不其然,半刻钟后,平安已然带着收获回来。

“陆大人,您真的神了!”

平安提了本账册跑来,将之甩在桌上,惊喜道:“您是怎么知道会有这账册的?”

陆羽嘴角轻扬,神情略有得意道:“这些贪官污吏隐瞒那么多人口田地,难不成全都是为自家隐瞒吗?”

平安摇头道:“当然不是了,这里绝大多数都是江西境内的乡绅大户,尤其以那龙虎山为甚!”

“那不就得了!”

陆羽打了个响指:“忙活了半天,全是替这些狗大户隐瞒……你猜咱们李大人有这么好心,会白白替他们忙活吗?”

“原来如此!”

平安恍然大悟道:“他们替乡绅隐瞒,是要收取贿赂的,而这账册,便是他们索取贿赂的凭证!”

没有账册,如何记录“功绩”,如何去向乡绅索要钱财?

听了平安解释,一旁的朱棣几人也连连颔首,肃然起敬。

陆羽接过账册,往手上轻轻一拍,笑望向李宜之道:“啧啧,李大人,你说你们这些贪官,怎么总喜欢将这种账册藏在书房卧室之中……是生怕别人找不到吗?”

遭他这般揶揄,李宜之气得咬牙切齿,一张脸生生胀成了猪肝色。

“砰!”

陆羽又将那账册往桌上一甩,伸手按住道:“李大人,现如今……你还要替人遮掩么?”

事到如今,李宜之再无可抵赖,那账册之中,不光有隐田隐户的机密,更是记录着他收了谁的钱,收了,整个江西官场都有谁分了钱的,一清二楚,再详细不过了。

如今这账册被陆羽查去,任他李宜之再怎么抵赖隐瞒,也无济于事,他唯有坦白招供,以图最大的宽恕。

“噗通”一声,李宜之往地上一跪,面泛苦涩道:“罪官愿坦白一切,只求钦差大人网开一面,饶恕罪官妻儿老小。”

想来他也自知保命无望,只图不灭满门。

陆羽冷哼一声道:“你也知蔽护妻儿老小?但你可曾想过,那些因民变死去的百姓,他们的妻儿老小由何人搭救?”

怒声斥喝,骂得李宜之面红耳赤,耷首不语。

陆羽随即摆手道:“现如今,你只有坦白从宽这一条路,至于你的妻儿老小,律法自有公断。”

李宜之磕头如捣蒜道:“罪官一定坦白从宽,一定坦白!”

陆羽大手一挥,仰身坐正,静听供述。

李宜之这才缓缓开口道:“其实这民变之事……也非是罪官有意促使,当初新政推行,我等自觉这新政有百害而无一利,便暗中串通……挑动百姓抗税,以阻挠新政,可我等只图阻挠新政,绝没想过要去策划民变……最后事态激化……绝非罪官本意……”

说到这里,他缓缓抬头,眼带委屈望上去,正撞上陆羽的冰冷眼神。

“既是如此……”陆羽冷声道:“为何民

变之后,那些士绅道观还要趁乱兼并土地?”

若非早有策划,怎会趁民变牟利,发国难财?

李宜之缩了缩脖子,声量愈发微弱道:“既已闹出乱子……我等便寻思着,趁这机会捞一把……”

他话没说完,一旁却响起声暴喝。

“畜生!”

竟是守在堂侧旁听的朱棣,他闻听这话暴怒而起,猛然冲了过来。

三两步冲到李宜之面前,朱棣呲牙裂目,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

他人虽不大,可久练武艺,脚上颇有气力,这一脚竟直将李宜之踹得倒翻出去,整个人头朝下、脚朝上,一副倒栽葱姿态。

“哎哟!”

李宜之哀嚎一声,连滚带爬翻过了身子,这才没摔跟头,他不敢还手,更不敢仰头直视朱棣,只能侧弓着身子,蜷缩成球,作抱头防备状。

朱棣犹不解气,一面怒骂,一面伸出第二脚道:“你这厮,当真不是个东西,分明已铸成大错,还敢将错就错!”

又踢了两脚,直踢得李宜之呜呼惨嚎,将脑袋抱得更紧。

“快拦住他!”

陆羽赶忙抬手高喝,几个朱家兄弟才跑上前去,将朱棣抱住。

人虽被抱住,脚却还伸着往前踹,所幸李宜之蜷着身子躲得够远,才免于后来的几脚。

陆羽挥手,命人将朱棣拦了回去,心中对李宜之这等人更感恶心,但恶心归恶心,案子还是要审下去的。

他猛一拍桌,怒喝道:“跪好了!”

李宜之被吓得浑身打颤,颤巍巍爬了起来,鼻青脸肿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