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七章 忠臣不事二主
李芳雨乃是李成桂的长子,按照规矩,李芳雨肯定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问题在于,李芳远太耀眼了。
李芳远比李芳雨小三岁,然而却能独领一军,在杨广道大破王禑的大军,军中许多将官对李芳远都极为推崇,赞赏,李成桂甚至将身边的顶级智囊——郑道传,一并派往杨广道,辅佐李芳远。
李芳雨来回踱步,道:“二弟,在老五来之前,为兄一定要做出成绩来,你得帮我!”
李芳果面露难色,道:“大哥,这边军队的主导权不在你我的手上,由李之兰将军掌控,他不想出战,我们……没办法啊。”
李芳雨冷笑一声,道:“李之兰素来谨慎胆小,唯恐出错,却不想想那杨帆在攻克西京前,怎么可能南下?”
李芳雨料定,杨帆会在铁山分兵,一部分驻守在铁山附近,一部分进攻平壤。
李芳果想了想,说道:“莫非大哥想要对驻守铁山的明军用兵?趁着明军主力不在,袭之?”
李芳雨露出一抹笑意,说道:“知我者,二弟也,你手下有百余人的精锐哨骑,你将他们全部散出去,往北沿途探查,搞清楚明军确切驻扎位置,兵力多少。”
李芳雨特意叮嘱李芳果,最好能往西京平壤那边去,看看能否与边安烈接触。
边安烈已经给土罗城送了信,然而李之兰却不肯出兵。
李之兰判断西京平壤还能坚持至少一个月到两个月,在这期间,他只要等待李芳远所部,抵达土罗城,大军汇聚后出兵,以逸待劳攻打已经疲惫的明军,岂不是事半功倍?
当然,李之兰做出这样的决定,与边安烈的脾气也有关系。
边安烈本就不是本土的高丽人,他出生于辽东沈阳,逃避兵祸来到高丽后,成了李成桂的大将,为人性格孤僻,能打仗却搞不好与诸将的关系。
幸而李成桂对边安烈极为信任,给了他大展拳脚的机会。
李芳雨想得很好,探明明军驻扎地后,若是明军疏于防范,他可领兵奇袭。
无需大胜,只需斩首百余人,这就是实打实的功劳,打击明军士气,还可以在功劳簿上记一笔,让李成桂看看他这长子的本事。
李成桂大业未成,底下的人就已经开始为未来做打算,明争暗斗不断,人性如此。
……
高丽北界,西京平壤。
轰!轰!轰!
洪武大炮射出的炮弹击中平壤城墙,发出轰鸣的震天响声。
守备平壤的高丽兵卒被压制地抬不起头来,炮火过后,还有城墙前面八座辽东改良箭楼的箭射。
嗖!
箭矢贴着边江的耳边擦过,鲜血横流,边江怒吼一声,擦都为擦鲜血,提刀冲向沿着云梯爬上城头的明军士卒。
杨帆留下了五千人驻守铁山,重建铁山营寨,又留下瞿能与沈炼,率领三千营以及两万五军营兵卒留守在铁山南,防止高丽大军支援西京平壤。
其余明军主力皆被杨帆带来了西京平壤,对平壤城进行强攻。
明军不惧野战,攻城战,杨帆虽然不愿意打,但到了该开战的时候丝毫不含糊。
连续五日,不分昼夜,明军的攻势就没有停止过,将平壤城防打得百孔千疮。
战力强悍,意志坚定,装备精良!
这是边江等一线作战的兵卒对明军最大的印象,五军营的精锐明军各个都不要命一样,勇猛善战。
还有阿哈出率领的归汉军,也不肯落于人后,跟着明军锐士一起冲锋,登上城头与敌军搏杀,反倒是王鳅率领的归汉军右部,作战没有那般积极。
轰!
又是一炮,洪武大炮将箭垛子直接炸开,后面的高丽兵卒被炸倒一片。
惨烈的厮杀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当夜幕降临之后,明军阵营中传来一阵鸣金收兵的声音。
明军……退了?
边江身子一软差点没有倒下,他这几日连轴转,强撑着指挥兵卒救治伤员、打扫城头战场。
半个时辰后,边江才回到了平壤将军府,去见边安烈。
将军府,议事厅。
除了主将边安烈外,卢武、边江,还有其他大小将官,身上都带着伤。
边安烈命人将饭菜都端进来,众将官一边补充食物,一边听边安烈为后续作战制定计划。
“五日时间,我军的伤亡已经达到一万余人,明军那边的伤亡大概有一万五千人
左右,今夜休整,明日清晨明军恐怕会继续进攻。”
卢武眉头紧锁,喃喃道:“差不多是一比一的战损比,将军,明军的战力太强了,还有那箭楼与大炮协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没有援军,我们撑不住多久。”
战事比边安烈预想中的还要惨烈,明军之强,亦超过边安烈之前遇见的所有的军队。
边安烈原本估计,这西京平壤他守住一个半月到两个月,问题并不大。
到时候,李芳远与郑道传已经领兵抵达了土罗城,只要出兵北上就能缓解他西京平壤的压力。
平壤城中粮食的确不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边安烈会向百姓征粮,不管挨多少骂,西京都不可失守!
边安烈麾下本来有两万大军,加上从铁山败退的四千余人,也就两万五上下。
才五天时间就折损了将近一半,虽然边安烈清楚,明军最初五天是全盛状态,后续的攻击会逐渐减弱,但按照这个速度,边安烈能坚持一个月,就是极限了!
边安烈沉默了片刻,道:“本将已经又写了书信,传书往土罗城,再次请求李之兰将军出兵牵制明军,本将相信他会出兵的。”
边江的脸皮抽动了一下,说道:“父帅,我军人手不足,您看是否应该动用百姓?从百姓中征兵?”
平壤城乃是西京,城中人口十万人,若强行征兵怎么说也能再凑出万人左右的青壮年。
众将的目光齐齐看向边安烈,边安烈道:“暂时不用,只让百姓帮忙运送守备城池的物资就好,将他们的名字都记录在册,以备后用。”
言下之意,当前还能支撑就先不用百姓,若是真的撑不住了,记录在册的人,拿了武器就要上墙头,充当兵卒!
边安烈与众将官重新划分了各自需要防守的区域,又将兵力重新部署。
待商议完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忽听传令兵来传讯:“将军!明军送来一封书信,称是大明辽东总兵杨帆送给您的!”
杨帆来信了?
边安烈眉头一皱,一挥手让传令兵递过来书信,待看完书信之后,边安烈道:“杨帆今夜约本将出城去见他一面,他要设宴款待本将。”
边江的火气瞬间上来了,骂道:“杨帆恶贼没安好心,父帅,万万不可上了杨帆恶贼的当!”
其他的将官也在劝说,边安烈却摆摆手,道:“杨帆何等人物?纳哈出尚且被他所灭,若是靠着宵小手段,他岂能走到今日?见一见他又何妨?”
卢武亦在一边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杨帆邀请,若是将军不去,气势上就弱了他一截,我军做好防范,当不会有事。”
杨帆挑选的地方,在平壤城下三百步之外,距离明军的大营则更远。
所谓的宴席也并不奢华,一张小桌上面有酒有肉,还有两把椅子。
杨帆与边安烈第一次会面,就在这简陋之地。
他们都未携带随从,李景隆率领的精锐有十余人,卢武率领的精锐也有十余人,都在各自五十步之外等待。
夜风浮动火把的火焰来回跳跃,杨帆举目望去就见边安烈约莫四十出头,皮肤呈古铜色面容好似雄狮一般,标准的武人长相。
杨帆观察边安烈的时候,边安烈也在观察杨帆,杨帆身材颀长白面短须,比边安烈见过的不少高丽文人,还有书卷气。
二人来到了桌子两边,边安烈率先开口,道:“久仰大明杨总兵的名声,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杨帆微微一笑,拱拱手与边安烈见礼,说道:“边将军客气了,边将军征战四方,其名号本官亦有所耳闻,请!”
杨帆与边安烈落座,边安烈十分豪爽,拿起手边的酒坛子倒了一碗酒,咕咚咕咚牛饮下去。
杨帆见状调侃边安烈,道:“边将军就不怕,我这酒水里面有毒药?”
边安烈豪迈地大笑,说道:“你杨总兵不会这么做,你击破纳哈出又出兵高丽,将来是青史留名的人物,绝不会做这种腌臜事,毁掉你的名誉。”
哎哟?
杨帆不禁上下打量边安烈,笑道:“边将军本是辽东沈阳的农家子弟,本官执掌辽东多年,也算半个辽东人,说起来你我还是同乡,这碗酒,本官敬你!”
二人碗碰着碗,开怀畅饮。
一碗酒水下肚,杨帆开始与边安烈说正事,道:“边将军觉得这平壤城能守备多久?”
边安烈大手一挥,伸出两根手指:“
吾平壤兵精粮足,守城器械充足,更有全城百姓的鼎力支持,守住两个月不成问题。”
杨帆闻言放声大笑,说道:“边将军莫非欺吾不知兵?你平壤城更多粮食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最多半个月,平壤城中的兵卒势必缺少军粮,边将军的军粮去哪里找?还不是从百姓家中征收?”
“征收军粮百姓怨声载道,又会导致百姓缺衣少食,吃不着哪里有战力?若是一味地强行征粮、征兵,恐怕我军还未攻陷平壤,百姓先揭竿而起了。”
杨帆举起青瓷碗,笑着问边安烈:“现在,边将军还觉得你能镇守两个月么?”
边安烈的笑容渐渐地消失,用喝酒来掩饰他的慌张道:“杨大人不过是自说自话罢了,你说的,不准。”
杨帆闻言也没有深究,道:“边将军,你本是我大明的子民,因为战乱到了高丽,何不再次重归大明?本将承诺,只要你边将军重归大明,你可继续执掌本部人马,如何?”
让一个降将重掌本部人马,杨帆对边安烈的看重可不一般,然而边安烈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动摇,说道:“杨大人,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难道大人不懂么?当初我边安烈来到这高丽,是主公给了我如今的地位权势,吾边安烈绝不可对不起主公!”
杨帆举起碗,赞道:“好!好一个良将忠臣!不过,本官与你打一个赌,如何?”
边安烈亦举起碗,与杨帆碰了碰,道:“哦?打什么赌?”
杨帆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说道:“从今晚开始算起,十日之内吾必破平壤城!”
什么?
边安烈瞳孔微微收缩,继而笑了道:“十日时间?杨大人对你明军的战力,是不是太自信了?”
杨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本官一向这般自信,十日时间攻陷平壤,到时候看在你边将军是辽东人的面子上,本官会饶过你一次。”
边安烈忍不住仰面大笑,说道:“那就多谢杨大人饶过我一命了,哈哈哈!干!”
杨帆与边安烈虽然分属于两个阵营,却十分投缘,开怀畅饮一番之后,边安烈与杨帆互相道别。
临行之前,杨帆还赠送了边安烈一件礼物——绣春刀。
“此刀为吾在京城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彻查郭桓案之后陛下所赠,今日便赠予边将军,希望边将军勿要推辞,此刀只因为吾与将军投缘。”
边安烈本来想要推辞,但是听杨帆这般说,还是收下了宝刀,告辞离去。
返回明军大营的途中,李景隆忍不住问杨帆,道:“大人,这个边安烈真的那么重要?您为何特意见他一面,还赠予宝刀?”
杨帆微微一笑,说道:“李成桂麾下将官不少,以边安烈为最,那些人都说边安烈孤僻冷傲,今日本官一见才发现他豪爽直率,有那种传闻多半是被人排挤,他熟悉高丽众将的情况,又能征善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