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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应天风云动(大章二合一,求一波订阅)

应天,武英殿。

入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凉爽的天气令人心情愉悦,却灭不掉朱元璋心底的火气。

嘭!

洪武皇帝朱元璋眉头紧锁,将手中这八百里加急的奏折狠狠摔打在御案上,吓得云奇与当值的小内官一哆嗦。

“该死!该死!”

朱元璋大声怒骂道,那封来自济南知府韩宜可的奏折,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朱标在一旁,见朱元璋动了真火,忙劝说道:“父皇息怒,杨先生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大明社稷,虽然举动稍有激烈,冲撞了孔家,但是他的心是好的。”

济南知府韩宜可的奏疏,朱标也看过了。

朱标震惊于杨帆的雷厉风行,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查出了那么多的东西,后续竟然敢领着亲军都尉府的护卫,兵围孔府,属实胆大包天。

不过从内心上讲,朱标认同杨帆的做法,即便是孔家也不能有罪不罚,倘若顾及孔家的身份,不去捉拿嫌犯,纵容孔家,那大明的律法,岂不是也成了摆设?

朱标担心朱元璋因为杨帆擅闯孔家而生气,治罪杨帆,故劝说朱元璋,为杨帆说情。

朱元璋却是冷冷一笑,道:“咱不是在生杨帆的气,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连咱他都敢直言不讳,做出兵围孔府的事情有什么奇怪的?”

“那父皇发火是因为……”朱标愣住了,问道。

朱元璋指着那八百里加急的奏折,道:“咱是在气这些士绅,抢夺田产,横行霸道,居然让人给狗送葬,简直是无法无天,他们不把老百姓当人,随意欺压盘剥,与前元的那些地主,有什么区别?”

朱元璋出身于最底层的百姓,他太清楚在前元那“包税制”的制度下,地主士绅何其残忍,百姓又是过得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他朱元璋最恨的就是这种人!

而孔府不仅没有制止,反而成为冯德龙这般士绅的靠山,助纣为虐,简直可恶!

朱元璋越说越气,吼道:“孔家累受皇恩,当年孔克坚的账咱都没有与他计较,现在孔家竟然与白莲教有勾结,太过放肆,杨帆做得好,咱要重重地赏赐他!”

对于孔家,朱元璋其实一直不爽。

当初孔克坚称病,不来应天见朱元璋,只派了儿子孔希学来拜见他,朱元璋心知肚明,孔克坚身体康健,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有病?他有病是假的,称病不愿意见朱元璋是真。

朱元璋何等人物?当时就怒火中烧,想让徐达领兵,踏平了山东孔府。

这将李善长与刘伯温吓得够呛,连夜拜见朱元璋劝说,希望朱元璋以大局为重。

大明刚刚建立,前元的势力还未完全扫除,此时若动了孔府,对大明十分不利。

朱元璋无奈,忍着恶心承认了孔希学这个“衍圣公”的名号,给了孔家一堆赏赐。

杨帆上门扫了孔家的颜面,落了孔家的威风,此举将朱元璋多年来的怨气,一扫而空。

朱元璋好似炎热的六月天,喝了一杯冰水,畅快至极,哪里还会责怪杨帆?

朱标愣在原地,原来父皇根本没有责怪杨先生的意思,是他自己想岔了,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转移话题道。

“父皇,杨先生在山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孔家的事情早晚要传到京城,到时候这京城的士子文官,恐怕会群情激愤,那些官员也会集体上奏,这怎么办?”

杨帆在京城的名声极差,朝堂上的官员,无论是浙东文人,还是淮西勋贵,基本没人喜欢他,这次抓住了杨帆的把柄,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置杨帆于死地!

朱标为杨帆担忧,朱元璋却毫不在意,他转头对云奇说道:“云奇,传咱的命令下去,从今日起,凡是有关于杨帆的奏折,全部留中不发!”

朱标闻言眉头紧锁,说道:“父皇,您这样做固然能暂时压制住他们,可是时间久了,那些官员会有逆反心理,儿臣怕爆发出来的事情,会闹出大乱子来,父皇可不要忘了当初的钱唐。”

朱标还记得,当初朱元璋想要将孟子的圣像,从文庙里面搬出来的时候,

发生了什么。

文人四处奔走,联名抗议,天下的士子纷纷响应,便是朝中的官员也对此不服,最典型的就属官员钱唐。

钱唐抬着棺材,冒死向朱元璋进谏,请朱元璋收回成命,否则他钱唐将以死明志。

钱唐之风骨刚烈,可见一般,而天下士子中,同钱唐一样,愿意以死维护孟子圣像的人,绝不会少。

朱元璋何等强硬的君王?最终却只能妥协。

贵为皇帝,朱元璋想动的还只是孟子,不是孔子,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杨帆不过是一钦差,冒犯的是孔子,闯入的是孔府,天下士子眼中的圣地,那反扑将多么猛烈,朱标不敢想。

朱元璋却摇了摇头,道:“杨帆兵围孔家,拿了孔家的几个人,那几个人的身上也不干净,拿他们合情合理,杨帆又不是将孔家抄家灭族,那些官员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顿了顿,朱元璋又说道:“像钱唐那样的官员,还是少数,咱心中有数,他们翻不起什么大乱子。”

朱标的嘴角动了动,有心再说些什么,还是忍住了,他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一切都如父皇所说吧。

接下来的数日,果然如同朱标所料,官员们弹劾杨帆“暴行”的折子,好像雪花一般送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的处理方式很简单——留中不发。

上百封奏折递了上去,却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这下子,众官员们也就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

朱元璋这是在保杨帆,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他们想不明白,杨帆走到哪里闯祸到哪里的混世魔王,为何这般受朱元璋的宠爱?

在连续弹劾无果之后,官员们也明白,走弹劾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不过,他们的办法可不止弹劾。

韩国公府。

李善长站在廊檐下,神情平静,听李存义讲述朱元璋近日的所作所为。

“兵围孔府,冲到孔府抓人,兄长,你说杨帆是不是疯了?他怎么敢的?冲撞了圣人,他担待的起么?”

李存义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愤愤不平地说道:“杨帆在山东肆意妄为,对孔府不敬,可陛下呢?陛下是怎么做的?他将弹劾的奏疏都压了下来,留中不发!兄长,陛下是不是昏了头了?”

李存义百思不得其解,朱元璋为何一味地纵容杨帆,难道,朱元璋不要天下士子的人心了么?

李善长瞥了李存义一眼,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奇怪的?杨帆是上位钦点的钦差,督查山东诸事,赐予‘便宜行事之权’,上位对杨帆的荣宠,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封弹劾奏疏,就能动摇的。”

杨帆兵围孔府,缉拿嫌犯,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全看君王的心意。

朱元璋若是因为这么一点事儿,就将杨帆召回来,杨帆的脸面是小,打了他朱元璋的脸面,才是大事。

李存义恨声道:“难道我们真的拿杨帆没办法?就看着杨帆呼风唤雨,越走越高?兄长,杨帆三番两次与咱们作对,可不能放任他继续高升啊!”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着急!”李善长叹了口气,道:“现在各省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山东黄册推行的事情,上位不能,也不允许山东的黄册推行失败,所以现在不是针对杨帆的好时机。”

李善长通过朱元璋连日来将弹劾杨帆的奏疏留中不发,就看明白了朱元璋的心思,就算朱元璋要斩了杨帆,治杨帆的罪,也得等山东黄册的事情推行成功,才会杀他。

李存义恍然大悟,问道:“那兄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善长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静观其变!当初的杨宪是如何的受宠,猖狂,但最后的结局又是如何呢!这杨帆与杨宪又何其的相似!”

说着,李善长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寒光,道:“天若欲其亡,必先令其狂,我们只需要在杨帆最狂妄的时候,推他一把,再补上一刀,将其彻底置于死地!”

李存义紧锁的眉毛舒展开,胸口的烦闷之气顿时消散,道:“兄长深谋远虑,我明白了!”

胡惟庸府邸。

人逢喜事精神爽,汪广洋被贬黜后,胡惟庸高升,成为中书省右丞相,令他厌恶的杨帆又去了山东,胡惟庸心情好极了。

“胡相,您让我们的人递上去的折子,全部被陛下留中不发,连个回应也没有,这……这可如何是好?”颜希哲今日来拜访胡惟庸,也是为了弹劾杨帆,置杨帆于死地一事。

论对杨帆的痛恨,颜希哲在朝臣里面绝对能排得上前三,他担任户部尚书之后,连续遭遇的数次巨变惊心动魄,每一次都与杨帆有关系。

胡惟庸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清茶,道:“奏疏留中不发,就是陛下的回应,陛下的意思很明确,他不会将杨帆召回来,更不会现在治杨帆的罪。”

“恩相的意思是,我们按兵不动?等待局势发展?”当即,颜希哲有些郁闷道。

“倒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胡惟庸放下茶杯,笑道:“你派人将这件事偷偷传去国子监,国子监的那群儒生,理政的经验没有,上书与陛下唱反调的劲头足得很,让消息慢慢发酵即可。”

颜希哲的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叫道:“对啊!下官怎么将那群人给忘了?而且国子监一直是浙东文人的地盘,就算事发了,陛下也只会怪到那群浙东党人的头上,我立刻派人传讯,恩相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是妙!”

国子监的儒生饱读诗书,每日少不了高谈阔论,诗酒风流,偏那群人没有真正治国理政的经验,浮于表面夸夸其谈,最容易被煽动、利用。

胡惟庸这一步妙棋,不可谓不精妙、狠辣,也符合他把别人推出去当枪使的行事风格。

望着颜希哲远去的背影,胡惟庸喃喃道:“杨帆啊杨帆,你竟然将手伸到了孔府,这一关,本相就不信你能过得去!”

应天府的官员们私下里来往走动,暗流涌动,就连在家休养的刘伯温,也被卷入其中。

诚意伯府。

刘伯温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身体渐渐硬朗起来,偶尔还能喝上两杯小酒。

凉亭里,姚广孝正在与刘伯温对弈,姚广孝道:“青田公,那杨帆当真在山东闹出好大动静啊,哈哈哈。”

刘伯温眼睛看着棋盘,头也不抬地说道:“道衍师傅人在寺庙,却心怀天下,你这六根不净,修的是什么佛法?再说,那杨帆不尊圣人,兵围孔府,你还笑得出来?”

刘伯温的言辞犀利,语气却十分的平和,没有半点火气。

姚广孝笑容更加灿烂,道:“青田公人在京城,心却在青田老家,您这入世为官,却三心二意,与贫僧有什么区别呢?”

刘伯温黑棋落子,抬起头,白了姚广孝一眼,忽然笑了:“好好好,你我都一样行了吧?”

姚广孝道:“青田公,方才不过是戏言尔,杨帆在山东整治孔府,贫僧觉得做得极好,孔府在山东肆意妄为,天怒人怨,早就该好好收拾一番,杨帆此举,是大功德!”

刘伯温举棋不定,道:“大功德又如何?杨帆锋芒太盛,站在了天下士子的对立面,他已经半只脚踩在悬崖边上了。”

姚广孝正欲开口,刘琏却走了进来,道:“父亲,宋濂大人来府上拜访,您,要不要见他?”

刘伯温望着满盘棋子,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景濂公肯定要走这么一趟。”

宋濂是个标准的儒家士子,年少的时候寒窗苦读,通过读书走到而今的地位。

得知杨帆在山东胡作非为,冒犯孔家,惊扰圣人,宋濂连夜写了折子,弹劾杨帆!

别看老大人一把年纪,恒心毅力惊人,每天都要写数封奏疏,变着花样地弹劾杨帆。

可惜宋濂的折子好像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朱元璋将弹劾奏疏留中不发,其他的官员陆续不再上折子,偏宋濂依旧每天两封弹劾的奏疏,雷打不动。

不过宋濂也明白,光靠着奏疏不可能扳倒杨帆,他思来想去,想到了足智多谋的刘伯温。

听到刘琏的话,刘伯温犯了难,见吧,他不知道说什么,难道真给宋濂出主意,置杨帆于死地?

对杨帆这个人,刘伯温说不上喜欢

,也谈不上厌恶。

杨帆行事是肆意妄为了些,但是他从来没动过守法的官员,更没欺凌过普通百姓。

夜深人静的时候,刘伯温甚至会有这样一个想法:杨帆才是掌管御史台的最佳人选,有这么一个铁面无私,谁都不怕得罪的御史大夫在,朝廷乃至于地方的风气,定可为之一清!

不过刘伯温也知道,这个想法不现实,朝中的官员,不会让杨帆走到那个位置上的。

“多年好友登门,青田公不愿见,又不得不见,哎!”姚广孝摇了摇头,对刘伯温道。

刘伯温正头疼,听见姚广孝说风凉话,不禁苦笑:“道衍师傅还有心思调侃我?”

姚广孝嘿嘿一笑,说道:“青田公啊,贫僧吃了你家许多茶,就给你出一个主意,你就说你身体抱恙,不能见客,让景濂公回去吧。”

刘琏轻声说道:“那……那若是宋濂大人执意要探望父亲,该怎么办?”

姚广孝神情轻松地说道:“这有何难?你就说青田公染了风寒,不宜见客,若是景濂公非要进来,大不了青田公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闭上眼,任凭他如何叫,青田公都不答应,不就好了?”

姚广孝说得办法老套,还有些无赖。

不过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刘伯温可不想再搅进京城的乱局中。

诚意伯府外,听到了刘琏的回答,宋濂难掩失望之色,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诚意伯府,喃喃道:“罢了罢了,老夫就知道你刘基不会帮忙,哎!”

他转过身,苍老的身体瘦削,在萧瑟的秋风中无比落寞。

“狂徒冲撞圣人宅邸,折损清流圣地,却无人能治得了狂徒,徒呼奈何,徒呼奈何啊!”

宋濂不过是京城文人,乃至于天下文人的一个缩影。

朱皇帝这一招“留中不发”,的确按住了朝堂的大人,也因为杨帆仅仅是围住孔府,捉拿嫌犯。

尽管宋濂、颜希哲等人奔走,国子监的儒生们多次抨击杨帆,局势还尚且能压得住。

但朱元璋怎么也没想到,没过几天,杨帆就给他来了一个大惊喜!

三日后,武英殿内,洪武皇帝朱元璋背着手,来回踱步,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形。

平安从山东曲阜送来了一封奏折,朱元璋原本没有在意,认为平安就是简单讲讲山东最近的事务进展,可是一打开奏折,他傻眼了。

杨帆率领着亲军都尉府的护卫,还有刘弼手下的军兵,将孔家给抄家了!

孔府上上下下两百三十一口人,被杨帆抓了一个干干净净!

消息传到了京城,注定是压不住的,不过朱元璋也从平安的奏疏里面,得知了真相。

孔家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别说抄家,就是真的诛九族,按照律法都是可以的。

白莲教那是什么?那是朱元璋明令禁止的邪教,你孔家与白莲教勾结,是要造反不成?

朱标拿着奏疏,详细查阅了一遍,越看越心惊肉跳。

“父皇,不承想孔府在山东的势力,已经这般庞大?盘根错节之下,就连布政使都与其有利益勾结,若非杨帆过去发现得早,恐怕……恐怕要出大事!”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孔家的心不小啊!孔圣人有七十二弟子,孔府麾下就有七十二家士绅为走狗,孔家是真的将自己当成圣人了不成?”

说着,朱元璋的虎目里散发着一股子杀气,以孔府在山东的势力,足以组建起一支军队,对抗朝廷的军队。

大明刚刚建立,能征善战的将士都在,孔家当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可是将来呢?朱皇帝总有老去的一天,大明也不可能永远鼎盛,若是大明有一天衰弱了,山东孔家趁势与邪教勾结起兵,岂不是要大明的命?

故朱元璋对杨帆抄家孔府,虽然觉得杨帆手段狠辣过了火,但结果朱元璋很满意!

对于孔圣人,朱元璋的情感很复杂,他出身于普通的农户,小时候穷得连裤子都没有,更别说读书了,所以他天生对儒家,就没有什么归属感。

反而孔子延续了千年的影响力,一直让朱元璋很担忧。

天下读书人都尊奉孔圣人,那孔府对士人的影响,就可牵动朝局,动摇江山社稷!

故在洪武二年的时候,朱元璋下诏令:“孔庙春秋释奠,止行于曲阜,天下不必通祀。”

朱元璋的本意是节制孔圣人的影响力,同时也免去了天下通祀的花费,节约民力。

谁知朱元璋这诏令一处,捅了马蜂窝一般。

大家哭得哭,闹得闹,朝野一片哗然,哭哭啼啼地如丧考妣,纷纷告假在家,一个个家里面跟办了丧事一样闹腾。

朱元璋与群臣僵持了一阵时间,最终只能收回成命。

朱元璋是何等人物?怎么会甘心?故朱元璋将目光转向了亚圣孟子,他命人将孟子的圣像,移出文庙,结果依旧引起了一轮声势浩大的反对,最后更是冒出来一个不怕死的钱唐。

钱唐带着棺材上朝,反对朱元璋的决策,要用性命来保卫亚圣。

朱元璋总不能真宰了钱唐,这钱唐风骨卓然,虽学富五车,却“不仕元朝”,在象山丹城白石山中隐居,且耕且读。

后朱元璋在金陵紫金山祭天登基,建立大明,钱唐才走出了象山,立志以毕生所学,匡济天下!

洪武元年,朱元璋曾下了一封诏书,诏书中有言:

“天下之治,天下贤士共理之。”

“朕愿与儒讲明经治道,有能辅朕者,有司礼遣。”

钱唐正是朱元璋诏书下发天下后,前来辅佐的良臣,这样的一个臣子抬着棺材进谏。

强如朱元璋,也无法痛下杀手。

故朱元璋与儒生的两次对决,都以他低头而落幕。

这让朱元璋心里始终有一股气,而杨帆之所为,让朱元璋扬眉吐气!

朱标的眉头,自打进入武英殿后,就没有舒展过,他头疼地说道:“父皇,杨先生在山东做的事情太大了,根本压不下来,明日朝会该怎么办?”

杨帆将孔府抄家,一干人等统统收押,朱标不用想就知道,明日朝会,那些官员将怎样攻击杨帆?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孔家勾结白莲教,横行无忌,纵容士绅欺压百姓,证据确凿,谁能为孔家辩解半句?只是杨帆……恐怕他们要杀之而后快。”

杨帆动孔家,就是站在了天下士子的对立面,文人杀人,向来是不见刀兵。

朱标连连摇头,道:“杨先生一心为民,到山东后迅速查出了山东的积弊,尤其是查出了孔府这个祸患,父皇,杨先生绝对不能杀,他若死了,岂不是让天下为国为民的清官心寒?”

朱标说的道理,朱元璋何尝不懂?

对此,他也感到头疼,杨帆动了孔家,将孔府从云端上拉下来,固然令他神清气爽,但捅了马蜂窝之后,引起的众怒,要如何收场?

天下儒家士子,得知杨帆在山东的所作所为,无不想杀杨帆而后快,朱元璋若从了那些士子,恐怕他们会得寸进尺。

人的欲望没有止境,今日逼迫朱元璋杀了杨帆,明日就能用一样的办法,逼迫朱元璋杀其余的人。

难!

朱元璋治国离不开儒家士子,可他从骨子里,又不相信那些儒家的士子,对他们抱有防备。

最终,朱元璋只能叹了口气,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杨帆在山东那边肯定是待不住了,先让他回来再说。”

朱标闻言心中稍安,道:“也好,有了杨先生在山东的前期铺垫,接下来韩宜可推行黄册,应该可以顺利很多。”

朱元璋的眉头紧锁,他所担忧的已经从山东黄册的推行,变成怎样才能保住杨帆了。

杨帆山东之行,让朱元璋看见了他的价值与锋芒,这一柄利刃快刀,用得好了当真是披荆斩棘,省去了朱元璋要花费的诸多手段。

很快,杨帆在山东强行冲入孔府,抓捕孔家满门,还将与孔家有勾结的七十二家士绅统统缉拿归案的消息,在应天传遍了。

这消息好似一把烈火,在已经快要沸腾的油锅下面熊熊燃烧,烈火烹油,瞬间全城沸腾起来。

人们惊讶于杨帆的胆大妄为,更愤怒于杨帆对

于圣人的不敬!

他将圣人的颜面置于何地?他将读书人的脸面置于何地?竟然抓了孔府满门?

对杨帆的恨意,正在汇聚成一股浪潮,欲吞噬他!

翌日,大朝会。

今日的朝会气氛分外诡异,前面议事速度飞快,少有人争辩争吵,仿佛都在刻意加快,等待着什么。

待所有的事情议论完毕,御史中丞涂节,缓缓地走了出来,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来了!

朱元璋的一对虎目微微眯起,道:“讲。”

涂节高声道:“臣参奏亲军都尉府指挥佥事、山东钦差、兵科都给事中杨帆,其冲撞圣人府邸,不敬孔圣人,视天下儒生圣地如无物,臣请陛下治罪杨帆!”

朱元璋的眼神慢慢变得冷冽起来,他笑了一声,笑声冷飕飕的,“好啊,你要参奏杨帆,好,还有谁要参奏,一并说吧!”

朱元璋话音未落,常茂站了出来,行礼道:“陛下,臣也认为杨帆在山东嚣张跋扈,不敬圣人,恣意妄为,宜速速治罪杨帆,以安天下士人之心!”

郑国公常茂对杨帆发难,不过他可不是为了孔圣人,而是为了报复杨帆当初暴打他的仇。

涂节、常茂开了头,后续更多的人纷纷站出来。

“臣弹劾亲军都尉府指挥佥事杨帆,杨帆在山东孔府的暴行,尽人皆知,若不处置杨帆,孔圣人的尊严何在?读书人的风骨何在?请陛下治罪杨帆!”

“朝廷有朝廷的章程法度,杨帆随意抄家抓人,抓了孔府上上下下两百多口人,此乃酷吏,酷吏在山东所行之事,有损陛下颜面,有损朝廷仁德,请陛下杀杨帆!”

……

朱元璋听着群臣的谏言,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们一个个地跳出来弹劾杨帆,却忌惮朱元璋的厉害,丝毫不提孔家的罪行,一味地强调杨帆行为不妥、冲撞孔圣、折损了朱元璋的颜面云云。

朱元璋正想着要如何打发他们的时候,忽然,侍卫匆匆来禀报:“陛下,国子监学子集体扣阙,正在外面请愿!”

朱标的脸色陡然一变,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朱元璋。

内有官员声讨杨帆,外有国子监学子推波助澜,他们要干什么?逼宫么?

朱标太了解朱元璋了,果然,朱元璋的脸上露出盛怒之色。

中书省右相胡惟庸,站在原地好似老僧入定,嘴角微微上扬,他种下的种子,今日终于开花结果,国子监的那群儒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用他胡惟庸亲自说一句话,杨帆,必死无疑!

朱元璋眼里仿佛有烈火在燃烧,他真想下令,将站出来弹劾杨帆的官员,还有那些外面的学子都拖出去砍了,但是朱元璋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大明朝终究还要靠着他们来治理。

杀了一个,还有一群,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杀了吧?

见父皇下不来台,朱标连忙走了出来,说道:“父皇,杨大人去山东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儿臣以为,他人在山东不在应天,许多事情要查明还得他回来,不如,让杨大人归京,再慢慢调查。”

朱标站出来的时机刚刚好,给被架起来的朱元璋一个台阶下。

朱元璋缩在龙袍中的手握成拳头,沉默了片刻,道:“令杨帆归京自述!不得有误!退朝!”说完,他挥了挥衣袖,直接愤而离去。

那些弹劾杨帆的官员,虽然没有得到立刻治罪杨帆的结果,但依旧振奋。

朱元璋让步了!

将杨帆调回京城是第一步,之后,他们会让杨帆知道,得罪了儒家士子,冲撞了孔府圣人的后果!

他们要给天下人,立一个“榜样”,看以后谁还敢对圣人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