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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轰!

朱元璋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他猛地抽出身边侍卫的刀,对着杨帆怒吼道:“臭小子,咱砍了你!”

杨帆微微一怔,继而狂喜,大喊道:“臣杨帆,谢陛下隆恩!”

朱元璋肺子差点气炸了,骂道:“杨帆!你真以为咱不敢杀你!咱杀的人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毛骧整个人麻了,一头磕在地上,对杨帆彻底不抱指望,这杨帆就是一个找死的疯子!

“父皇,不可啊!”朱标冲上来一把拉住朱元璋,喊道:“杨先生肯定有苦衷的,父皇莫非要斩杀忠良,背负一世骂名吗?”

对于身后名,朱元璋其实并不在意,但自己的好大儿都出言了,他也不愿驳了他的面子,而且朱元璋也冷静了下来,这杨帆还有用,不能杀了他。

见状,杨帆非常郁闷,怎么今日朱标就在这里?朱标若不在,老朱这一刀肯定就下来了!

他叹息一声,又不能说啥。

对杨帆生气是一时的,朱元璋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开始思考对策,他来回踱步,道:“没想到明教的总坛竟然设在了洪泽湖中心,要灭明教需水师出动啊。”

说道这里,朱皇帝犯了难,明初的大明水师,脱身于巢湖水师。

在元末的大动乱背景下,巢湖人俞廷玉父子、廖永安兄弟,为保护家乡于巢湖练兵。

他们还在姥山岛修建了船塘,训练水师,后来逐渐壮大成为群雄瞩目的水上强军。

朱元璋起兵的家底多为马军、步军,水师少得可怜,巢湖水师的投奔为朱元璋解了燃眉之急,甚至可以说,巢湖水师的决定,深刻影响到了后来天下大势的走势。

然而前段日子,作为水军统领廖永忠却因为江淮私盐案被斩首示众,这导致朱老板对水师多有看法,让他立刻派遣水师出兵,一来朱元璋拉不下来脸面。

堂堂大明皇帝,前些日子斩了廖永忠,还查办了一大批水师将官与兵丁,牵连人数多达千人!

前脚狠狠抽了水师一个大巴掌,而今又要水师去办差,朱皇帝何等骄傲,这脸面他是万难拉下来。

朱标听出了朱元璋的为难,轻声说道:“水师经历了私盐案,还在休整期,人心不稳,贸然派遣水师往洪泽湖,恐怕将士们会有怨言。”

朱标这话说得很有趣,体面地指出了水师的隐患。

廖永忠在大明水师中地位极高,当年巢湖水师的老班底,都认廖永忠,如今廖永忠死了,水师能没有怨言?

朱元璋强行下圣旨,不是不行,可朱皇帝若强行命令,激起水师哗变,事情该如何收场?

朱元璋追忆起往昔,想起了俞通源的父亲俞廷玉,忍不住幽幽说道:“至正十九年,俞廷玉克栅江营,复池州,擒伪元帅洪鈞,何等勇武?却不想在攻取安庆的时候阵亡,俞家对我大明,是有功的,若廷玉尚在,安有廖永忠的荒唐事?安有今日这般?”

杨帆心中暗笑,朱皇帝突然间文艺起来,他颇有些不适应。

不过朱皇帝的意思,杨帆明白了,他进退两难,既拉不下来脸面,又担心强行下旨,引起哗变。

换了一个人,比如毛骧,肯定会脑袋一低装死。

杨帆却觉得机会来了,俞通源等水军将领定心里憋着一股气,谁去传旨让水军出兵,都要承受其怒火,很可能一去不复返,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思及此处,杨帆高声道:“陛下!大明水师是陛下的水师,南安侯为陛下臣子,为大明侯爵,当为大明鞠躬尽瘁,臣愿意去见南安侯,说服他主动出兵!”

您朱皇帝不是拉不下来脸面么?成!我去见俞通源,让他主动出击!

朱元璋惊愕地看着杨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绝不应该从杨帆的嘴里说出来。

为何?

廖永忠一案,是当初朱标与杨帆去大理寺监牢,将吴越提出来才顺藤摸瓜打开局面的。

水师将领当然不可能去怨恨朱标,那是未来的大明天子,所以愤怒怨恨都落到了杨帆头上,他去说服水军将领,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朱标忍不

住劝说杨帆,道:“朝中俊杰无数,杨先生没有必要去冒险。”

对杨帆将朱慡、朱棡、朱棣三人扔在了洪泽湖明教总坛,朱标是有埋怨的,可朱标能分得清国事与家事,不愿意杨帆这般人才,死在水师的手中。

毛骧抬起头,心里给杨帆举了一个大拇指:杨兄弟,你是这个!

朱元璋微微眯起眼,问杨帆道:“你,不怕死?”

杨帆面露懊悔之色,道:“当初我迫不得已将三位殿下留在了洪泽湖中,虽是权宜之计,但吾心中一直愧疚不安,不过既然我做下了这件事,就要负责将三位殿下救回来!”

毛骧的眼神都变了,不对呀!在亲军都尉府沐浴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可在这种情况下,毛骧哪敢说一句话?

“请圣上恩准!准许杨帆前往水师驻地!若不能说动南安侯,杨帆愿以死明志!”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杨帆一眼。

说实话,今天朱元璋是真的想杀了杨帆,这臭小子总是能轻易地惹怒他。

可朱元璋不得不承认,杨帆是良臣、能臣、诤臣!有杨帆在朱标身边,正好能弥补朱标过于仁善宽厚的心肠。

朱元璋毫不担心,在他百年之后,朱标会不会善待兄弟姐妹,善待臣子,他担心的是长子朱标,因为宽厚仁善,压不住手底下的臣子,担不起九州万方!

最终,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咱,准了!”

杨帆大喜过望,道:“臣遵旨!”

“去吧,办好了差事,给咱活着回来。”

杨帆与毛骧离开后,武英殿前就剩下朱元璋与朱标父子二人。

父子二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朱元璋才说道:“标儿,咱修建凤阳中都,真的错了么?”

朱元璋对凤阳的执念很深,他想要返回家乡,回到那个生养他的地方去。

骨子里,朱皇帝还是个百姓,还是那个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朱重八。

当然,他的老婆只有一个马皇后,他的“孩子”,只有他的长子朱标。

在朱标面前,朱元璋卸下了伪装,问朱标更像是问他自己。

朱标轻声劝慰朱元璋,道:“父皇,建造凤阳中都,您的本意是好的,是凤阳那边的官员与监工中饱私囊,才苦了百姓,父皇您,无须自责。”

朱元璋长叹一声,道:“儿啊,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这百姓的苦,不落在皇帝头上,落在谁的头上?”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朱元璋从小生活贫困没读过书,但他绝非后世许多人印象里的大老粗。

他的学识是在一边打仗,一边在学习中积累出来的,学习能力惊人地强。

朱元璋语重心长地说道:“标儿,咱为何痛恨贪官污吏?为何要大力整治贪腐?因为那些人的贪会让百姓没有活路,让大明的根基动摇啊!”

他的声音格外沉重,“杨帆讲起中都工地内的场景的时候,你知道咱想起了什么吗?咱想起了元末时候百姓活不下去了的景象,那场景咱一辈子都忘不掉!”

说着,朱元璋指着远方,道:“在京城之外,咱看不到的地方,那些贪官污吏盘剥百姓,百姓别逼地没有活路,会干嘛?造反!你两个兄弟随便煽动一下,劳役就暴动,若天下都这样,江山焉能存续?”

朱元璋的话,好似重锤锤在了朱标的心头。

朱标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父皇,今天的话儿臣记住了!儿臣定严打贪官污吏,还百姓个朗朗乾坤!”

夕阳下,父子二人聊了很久,很久。

巢湖位于应天的西南,从应天到巢湖,不过一日左右的路程。

翌日晚间,巢湖水师提督俞通源,正拿着一封书信,来回在书房中踱步。

从正午到傍晚,俞通源就没有走出过书房。

正午时分,有人禀告,一位客人来拜访俞通源,给他带来了一位好友的来信。

俞通源本没有放在心上,等见了之后,那人才表明身份。

他是明教明教教主的使者,代明教教主送书信给俞通源。

俞通源鬼使神差地收了书信,命人带着使者下去休息。

信件中,明教教主先是与俞通源客气了一番,盛赞俞通源父亲俞廷玉,以及俞通源兄长俞通海。

当年俞廷玉父子三人追随朱元璋,三人屡立战功。

俞通海在至正二十七年的时候,进攻桃花坞之战身中流矢,伤势严重而亡,年仅三十八岁。

后朱元璋赠俞通海为光禄大夫,追封豫国公,配享太庙,由于俞通海没有子嗣,其官位由俞通源承袭。

待夸赞完俞廷玉父子,明教教主在信中又例数了朱元璋的刻薄寡恩,冷酷无情。

“昔年巢湖水师投奔朱元璋,如雪中送炭,侯爷父子三人、廖永忠兄弟二人,率水师鏖战长江,为朱元璋拓土开疆,劳苦功高,然天下大定,朱元璋卸磨杀驴,天下仅德庆侯一人贪财耶?

非也!朱元璋营造中都,贪墨之徒数不胜数!为何独惩治德庆侯?无非是认为,元朝覆灭,北元余孽龟缩北方,而水军无用,无用之兵为何要以金钱养之……”

明教教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诉俞通源,你若还死心塌地地跟着朱元璋,等他空出手来,一定会对付你的,廖永忠就是前车之鉴!

俞通源也在担心,自从廖永忠被斩首之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

廖永忠祠堂里有免死铁券都被斩了,可见朱皇帝要杀谁,免死铁券挡不住。

廖永忠胆大包天放纵水师贩卖私盐,俞通源虽然没有参与,但要说他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水师也有他俞家的一份子,顶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朱老板真要深究,那他俞通源的人头也要紧随廖永忠其后了。

廖永忠死后,朱元璋让俞通源接管水师,明面上,俞通源是大权在握,但内心却是心惊胆战,就怕朱老板哪天翻了老账,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造反。

然而,这明教教主的一封信却是阳谋,若是当没见过,一旦朱老板知道了,以他对水师的芥蒂,还不知道怎么收拾自己呢!

但若真的造反,别说自己,就算这巢湖水师,也不一定会有几个人跟着,甚至有可能绑了自己交给朝廷,立功赎罪呢!

虽然因为廖永忠的死,他们对于朱老板心有不满,但真要让他们去造反,那太难了。

俞通源长吁短叹,左右为难,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俞通源的独子俞祖端着一壶茶来了。

“祖儿?你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怎么不好好休息?”

俞通源一子三女,平时儿子俞祖的身子骨不好,俞通源对他甚是关爱。

“孩儿听说父亲在书房快半日没出来,知道父亲一定有烦心事,所以过来看看。”

俞祖生的眉清目秀,与俞廷玉、俞通源年轻的时候有些像。

见到他,俞通源的心情好了些,将书信递给俞祖,道:“为父怎么能不为难呢?你看看吧。”

俞祖接过书信浏览了一遍,脸色微微一变道:“父亲,这书信您还留着作甚?烧掉书信斩了使者,就当没有这事才好。”俞祖身体病弱脑子却不糊涂。

“信可以烧,但知情人又不止你我,可若是陛下知道了此事,他会怎么办呢?廖永忠可是前车之鉴呀!”俞通源的话语中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兔死狐悲,对于廖永忠的死,他依旧还是心存芥蒂的。

随即,他更是低声说道:“而且这巢湖水师是我俞家家业,为父想要为巢湖水师留一条后路,为咱们俞家留一条后路啊……”

父子二人正交谈间,有侍卫来通禀:“大人,亲军都尉府指挥佥事、兵科都给事中、吏科给事中杨帆,来了!”

“谁?!”俞通源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将书信抢过来,塞到了书架上的兵书中。

侍卫又说了一遍,末了道:“而今杨帆大人就在府外等候,大人您看?”

俞通源惊骇不已,他第一反应是朱元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派人来拿他?

随即俞通源又向侍卫确认了一番,杨帆是自己来的,还是与许多亲军都尉府的官军一起来的?

当得知杨帆身边就两个随从,毛骧没来之后,俞

通源才稍稍放下心。

“你速去请杨大人入府,祖儿,你去代为父接待杨大人,吾换一身衣裳随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