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经筵新生陆树声
朱翊钧擦擦脸上的汗水，摇头道：“朕这点辛苦，哪里配的上先人诗句。”
他赶在午后阳光正足的时候下田劳作，并非有意自己折磨自己。
小皇帝的年纪小，种地经验可以说几乎为零。虽然并非是在田地里装模作样，表演给空气看，但其实大部分工作，都是招募的老农负责的。
真正辛苦关键的活计，他想做都做不来。
他所做的，无非是小学生做劳动一样的拔拔杂草，抓一些虫子，在老农的教导下，识别不同的作物。每旬过来查看两次，记录生长情况。
劳动量并没有张居正以为的那么夸张，还是饭后消食运动健身的程度。
张居正用这么经典的古诗称赞，朱翊钧自己都觉得羞愧，不敢居功。
“朕听宫中的老农讲，他们以前天不亮的时候就要离家耕田，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在田里吃点干粮垫吧肚子，直到晚上才能回家。民间的百姓大多如此，不是种地就要割草砍柴，放牛牧羊，一年除了冬季，偷不得几天闲。
若是闹了水旱，还得挑水围土，更是辛苦，一年收获的粮食，还要缴纳种种赋税……”
为了培育好这些代表着未来的种苗，朱翊钧从闽南和京师各自招募了几个有名望的资深老农，用来协助他耕田。
老农进宫之后，每天都能吃饱饭，家家都免去徭役，还有每月的赏银，时节的份例……从此过上了从未奢望的“幸福生活”。
几个老农担心被赶出宫，侍弄庄稼的时候，倍加卖力。要不是朱翊钧吩咐，得给他留下一点工作量，用来亲身体验具体农事，恐怕就连除草捉虫的活都不用他做。
朱翊钧的辛苦没有白费，亲自见证了这一切的张居正，深受感动。
辞别了小皇帝后，张居正没有回到内阁继续办公，他反而离开皇城，前去拜访陆树声。
因为经筵之争，陆树声称病辞官，已经闭门不出二十多天了。
内阁首辅的大轿停到紧闭的大门前，由下人递送名刺。
可是就像之前的几次拜访一样，等过了一段时间，他的名刺再度被送还回来，门子前来回报，称自家主人今日依旧不见任何外客。
“这是第几次闭门羹了？”
张居正都被陆树声油盐不进的态度气笑了，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何况是日理万机主政国家的自己。
就算是礼部尚书，也不能太过分。
今日前来拜访，他是想见得见，不想见也得见！
张居正干脆走出轿子，居高临下的对门子说道：“你就对陆老说，仆有国家要事相商，非置一时意气的时候，要是不开门，仆就仿照程门立雪，不走了。”
说罢，张居正就这么站在陆树声的宅院门口，一动不动。
虽说陆树声只有几个家仆，并没有什么强壮的武夫防备，若是强闯，寻常几个毛贼都能冲破大门。
可他是当朝首辅，自持身份，自然不会采用那种粗鄙的手段。
必须要让陆树声主动低头，同意接受与自己见面才行。
“啊这……”门子大吃一惊，赶紧从大门里搬出一把椅子，用袖子擦了擦，“大老爷您先坐，小的这就回报主人。”
张居正看都没看椅子，面色严肃道：“位不正不坐，老夫与你没什么好说的，去回报你家主人才是正经。”
门子哪敢和张居正顶嘴，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小跑着进入内宅，通禀消息。
过了片刻，陆家大门打开，迎接张居正入内。
“大宗伯别来无恙，多日不见仆甚是想念。似乎越发的清瘦了，还望多多保重身体，免得陛下担忧。”
走进陆宅，张居正重新恢复温和的笑容。在厅堂看到陆树声后，张居正依旧秉持了晚生后辈的恭谨礼节，丝毫不见刚刚的恼怒情绪。
“有劳元辅挂念了，”陆树声的双颊清瘦，摇头道：“陛下要是真的为臣子着想，应该早早准了辞疏，让老夫致仕回乡。”
“大宗伯何出此言，眼下国家圣君当道，贤臣在朝，正是你我一展宏图，兴复国家的大好时机，怎么又要归隐回
家。陛下对您极其重视，难不成忘了当日召您入京的时候，陛下刻意写了一封亲笔信？”
陆树声回想去年，他刚收到小皇帝御笔书信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激动的。
可是等他来到京城，才知道原来朱翊钧的亲笔信，不非是少数人的专享。许多文臣武将、甚至民间名医李时珍之类的普通人，都能收到小皇帝的书信，齐聚京师。
与其说是自己是特别的，不如说这是小皇帝的一种笼络手段。
“陛下若是真的重视老夫，又怎会不听苦苦劝谏，擅自改动经筵，甚至拒绝参加！”
上个月朱翊钧缺席第二次经筵这件事情，依然是陆树声心中的一根刺。“老夫做不到劝谏皇帝，只能仿造圣贤，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归隐回乡。”
这事能怪谁？
若是真的不重视，陛下岂会留你到现在，早早打发出京了。
张居正在心中腹诽了一句，老头太过固执，面色上丝毫没有显现，依旧耐心道：“陛下年纪小，既然有心改动经筵，不妨试一试。如果出现问题，再改回来也不迟。
大宗伯此前强硬固执，才有了之前之事，仆不敢不直言相劝。”
之前陆树声就是不满小皇帝不听自己的劝谏，现在张居正劝谏自己，不管心里怎么想，都不好当面发作，只是脸色又冷淡了几分。
“今日的经筵已经结束了吧，不知陛下是否已经有了悔意？”
陆树声得知张居正前来拜访的时候，心中思忖，多半是今日经筵出了麻烦，小皇帝要服软，才找张居正前来说和。
故此，陆树声才在矜持了一番后，允许张居正入内。
没想到经筵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小皇帝不但没有因为理学和心学的纷争陷入困境，反而趁机提出了实学的理念。甚至决定好了下一次经筵的主题，由小皇帝亲自宣讲。
“光中蕴含的理……”
陆树声被勾起了兴趣，有心想要参加经筵，却不好意思主动提起。
等到张居正提及小皇帝在西苑亲自耕种，了解农桑事的时候，他的神情变得无比认真。
“陛下什么时候会再去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