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碰撞

明明是两行中文,可愣是把秦一隅给读懵了,他脑子转不过来,[喜欢]和[超爱]俩词儿被无限放大,跟蜜蜂似的在他眼前瞎转悠。他喜欢我

秦一隅盯着不远处的南乙,他正闷头弹贝斯,嘴里叼着一支笔,弹两下便停下,拿笔在一旁的纸上写写画画这要是换任何一个人,秦一隅都无条件信了

可偏偏是南乙。

是个你就算盯着他的脸看一夜也看不透他一丁点儿心事的人。

一个非常适合当连环杀手的家伙,绝对不会露馅儿,还能把警察整得团团转。

这么一想,秦一隅脑子里的某个小角落蹭的一下点燃。点亮

这就有意思了

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抱着怀疑的态度观察南乙的一举一动。再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儿了!

但他还是相当谨慎地又找军师确认了一遍

[一条赛级小鱼: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把我当偶像?

这次周淮回得飞快,好像早就等着了

[淮子;不是,你会想和克莱黄顿上床吗?你会跑到他怀里睡觉吗?]

奏一隅只觉得这两行字很离谱,他甚至暂时屏蔽了自己的想象力。

[一条赛级小鱼:对老爷子尊重点ok?1

[谁子:我一开始还觉得他是利用你,可你上次说他给你的demo写bassline,我就觉得不对了,谁家好人蹭热度这么走心啊,还孜孜不倦,知道你不能弹琴了也要你,还帮你摆平过债的那帮人,你觉得这感情单纯吗?张飞会这么对刘备吗?1有道理啊

奏一隅陷入沉思

[一条赛级小鱼:而且南乙昨天为了不让我成为众矢之的,自己主动找不烬木的贝斯手对决。]

[一条赛季小鱼:哦对,他对我的惯用指法也特别门儿清!

[淮子:这不是爱是什么?

[淮子:秦一隅你小心点儿吧,你之前不是还被过激男粉堵在酒店了?当心比着比着贞洁不保!

奏一隅气笑了,没搭理他

虽然感觉南乙挺喜欢他的,但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毕竟要做昨晚就该做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猛地拉开衣领,埋头检音

什么都没有啊

对面的迟之阳鼓也不打了,冲严霁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看向奏一隅

”你说他是不是这儿有点儿什么毛病?该不会受伤的时候把脑子也摘坏了吧?

“人一旦开始上班了,精神是会有点不正常的,这是正常现象。”严霁耸了耸肩。

顺着他的肩线,迟之阳看向墙上的倒计时“日历”一一那是结束排练室对决后,他用7张A4纸做出来的一天撕掉一张,以此作为警示。

作为临时组起来的、没有一首原创曲目的乐队,他们比任何人都需要这玩意儿。

走进排练室的迟之阳直奔日历,撕掉第四张,揉成团,高高抛出,丢到角落里的垃圾桶

“过去,过去.....我现在就跟失忆了一样,脑子一片空白,什么过去都写不出来!”迟之阳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时间倒是过去了,过得飞快!‘白纸被空调的冷风吹动,发出细碎声响,上面一个大大的数字3,

还剩三天。

前四天就这样毫无进展的过去了。

”有没有一种高考前倒计时的感觉?”严霁笑着说,“虽然高考离我真的非常久远了。

“你越说我越紧张了!”迟之阳坐回鼓前面,焦躁不安地乱打一通。

和前几天一样,奏一隅瘫坐在转椅上,仰着头,脸上盖着一本从别组乐队借来的《银河系漫游指南》,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反正没搭茬。20支乐队,各有各的优势,也各有各的短板,但短板短到他们这种程度的也实属罕见。至少其他乐队早已度过了[磨合期]而恒星时刻还卡在这里,在一个永远没进展的新手村任务里打转。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迟之阳和那个长得很像蜡笔小新的贝斯手顺利成为了朋友,而严委也靠观摩《蜡笔小新》和暴躁室友有了共同话题秦一隅则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南乙暗恋目常”观察

而南乙用失眠的四个夜晚,确定了秦一隅的梦游规律:

第一,只有在深睡眠时他才会梦游,小憩则很正常

第二,梦游时总睁着眼,做的事往往是他很想做、但白天清醒时绝不会做的:甓如打开平板看《美少女战士》;或是跑去公共区域的冰箱,把阿满做的三明治吃掉,明明白天他收到后还说自己不想吃:当然,最喜欢做的还是弹吉他,其至是把他的贝斯当吉他弹,发现少弦还会不育兴,差点砸了他的琴第三,很难叫醒。至少目前尝试了喊名字、摇晃、拍打。至于更过激的方式....他暂时下不去手。

为了让奏一隅彻底信服,无可辩驳,南乙决定,要录满五次梦游视频,做成一个集锦发给他看。

他总是在基些奇怪的地方有强迫症,五是个不错的数字

还差一次

而现在。这个暂时只有他知道的梦游观察实录。已经成了写歌的灵感来源

“我写了一段贝斯线。”南乙放下笔,手放回琴上,“听听吗?‘

“好啊!”迟之阳一听到有想法,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我试试能不能合上鼓。

南乙换了个效果器,低头开始弹奏

长年配合产生的默契让迟之阳能迅速地跟进去,因为这是他所熟悉的、南乙惯用的贝斯律动,

但十来秒后,他仿佛就停住,仿佛玩游戏时被突然卡了出去,可贝斯还在继续,他又一次回到了惯用的rff里,每当迟之阳顺利地跟进去铺好底鼓,贝斯就切到另一个节奏中,短暂后又重回

这让迟之阳变得有些迷糊,即便合作无数次,可他也摸不准下一个拍子会是什么。

“等会儿,我再听听。”迟之阳握着鼓棒的双手停在半空,仔细听着南乙的贝斯线,在心里数起了拍子。严霁也认真听起来,“堆了好多奇数拍和反拍。

就像......一个原本看上去在正常走路的人,忽然抽搐一下,步伐朝着难以预计的方向变化,接着又恢复正常。奇妙又诡异

当他们都不约而同沉浸在乐段中,试图抓住节拍规律时,一直仰头大睡的奏一隅却忽然起身,左手啪的一下接住了掉落的小说,他歪了头,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抓住了什么

乍一听,还是南乙擅长的灵动、变幻莫测的律动,但却这和他之前听到的都不同

南乙只弹了一小段,停下,抬起头来

他望着其他三人,想对自己的乐段做一些解释,但还没开口,就被人抢先了。

”有种梦的感觉。”奏一隅缓慢地眨了眨眼,还在回味。

迟之阳不解:“梦?

“梦不就是在最熟悉的片段掺上一点扭曲、怪异,最后得到的东西吗?

奏一隅将书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坐在转椅上左右摇着,“就好像.....在温馨的日常里插入了几帧诡异的画面。南乙刚刚的贝斯律动就是这样,有种跳帧的感觉,是梦里才会有的节奏。说完他歪着脑袋,冲南乙露出一个懒散、又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我没说错吧?

南乙不得不承认,奏一隅的确有一双敏锐至极的耳朵,这是他的天赋

”没错。

这是他想着梦游的奏一隅,脑子里冒出来的贝斯线。

即便当事人根本不承认自己有过梦游,也根本不相信,却凭着直觉听出来了

“但这跟过去有什么关系呢?”迟之阳就差把比赛主题刻在脑门儿上了。

“当然可以有关系。”秦一隅散漫道,“梦到的就是过去啊。

南乙的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的确是过去

是你在梦的趋势下复现着自己的过去,被我写了下来

他没有告诉奏一隅自己创作的源头,而这个梦的展开更加无从说起,可奏一隅只是听了一段贝斯线,这一切都完完全全、耄无遮掩地摊开在他眼前,一览无遗对猜透南乙创作灵感这件事,奏一隅莫名感到兴奋。

他在脑中回忆着方才南乙的贝斯节奏,右手放在midi键盘上,调了钢琴音色弹了几个和弦,连接成一段旋律线这条旋律初听上去有种温暖平和的氛围,但收尾部分却用了不和谐音,循环演奉时,达到了和南乙的贝斯共频的效果严雯觉得很有趣,“这个微分音用得好妙,

一下子就把你刚刚说的熟悉感里的扭曲带出来了。

说着,他用合成器弹了一遍。第二遍时,做出了新的改动,

“我加了一点Lo-fi(低保真)效果,这样是不是更像过去了?

“就是这种感觉!”秦一隅从椅子上起来,“立马就有怀旧感了,很像是成年后做了一个小时候的梦,画面是毛茸茸的像素风格。南乙的贝斯也加入进来,秦一隅的旋律尽管只花了十几秒钟,却意外地极为契合,几乎不需要南乙对贝斯线做出更多的改动合奏了半分钟之久,快要结束的时候,迟之阳的鼓才终干加入进来

他并不像之前那样活力满满,打起鼓来精准又暴力,拳拳到肉,相反地,他这次的鼓压得很沉,节秦很拖,拽在贝斯的后头。就像是一个不愿意回家的小孩儿夕阳下拖着长长的沉重的影子。脚底好像黏着泡泡糖。每一步都和地面难舍难分而他本人也的确陷入了这种晕眩的、充满回忆的梦中,眼睛盯着鼓面,头轻微的晃动,像在走神

直到严霁故意弹错音,才把他从半梦半醒中拉回来。迟之阳猛地抬头,排练室的灯光把他的头发照得几近透明。“你想到什么了?

吃饭的时候,严霁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迟之阳闷头吃饭,不说话。南乙瞥了他一眼,给他夹了一筷子京酱肉丝,筷子头在他碗边轻轻磕了一下。这时候迟之阳才抬起头,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长舒一口气:“没什么,就是想到我小时候的事儿了。秦一隅其实挺爱听人家务事儿的。他一度觉着自己上辈子可能就是村头大爷大妈,这辈子也喜欢蹲在公园里听老大爷们下棋唠嗑。可他现在竟然没那么好奇,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为什么南乙不给他来一筷子京酱肉丝?

照周淮的说法,他不是喜欢我吗?奏一隅琢磨

“小时候?”严霁的声音放得很温和,“想聊一聊吗?

迟之阳左手搁在桌上,手指躁动不安地敲着桌面,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你们弹的东西莫名其妙想到小时候一些不高兴的事儿。他语速很快,像倒豆子一样,用最快速最简略的表述,把自己儿时的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我爸妈很早就离了,各过各的,我被判给我爸,但是他新老婆不喜欢我,所以就把我扔给我爷爷带,我妈离了之后回老家了找了个男的,听说过得挺幸福的,生了一对龙凤胎。迟之阳一闭眼,眼前就是父母还没离婚时,家里鸡飞狗跳的场面,那时候的他明明很小,但记忆却格外深刻”也是奇怪,他俩,再算上我,家里就没一天安生日子。我妈产后抑郁,照顾不了我,还有一次差点儿就把我扔校门口了,那时候我也就六岁吧,还是小乙把我带回去了。南乙筷子停了一下,又继续吃饭

他还记得那天,他和妈妈陪着迟之阳站在校门口等,最初乌泱泱的一大群人逐渐散去,只剩下他们仨,当时他就猜到,迟之阳的家长不会来了,所以他牵起迟之阳的手

[去我家吧,我爸买了飞行棋,一起玩。]

“我爸天天喝酒,喝醉了俩人就吵架、打架,严重了还动刀子,给我吓得躲衣柜里不敢出来,离了反而好点,虽然我爷爷天天骂我,但起码不打人,他也老了,打不过我。说到这里,迟之阳竟然还笑了一下

“以前我最烦回家,回哪个家啊,我都不知道,哪个家我都不想回。”迟之阳夹起一根肉丝,又放下,“刚刚听着你们弹,就突然想到放学回家那条路了。说完,他拿着筷子猛地指向对面的奏一隅和严霁

“不准说好可怜你好惨好心疼之类的话,谁说我杀了谁!

奏一隅一口气都叹了一半,愣是给憋了回去,做了个给自己的嘴拉拉链的动作,然后学着严霁的样子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阿门

”所以你今天的鼓那么情绪化。

严霁想起他倚在床边看蜡笔小新的样子,满眼都是羡慕,和他平时判若两人。

怪不得那么喜欢

气氛一度走低,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还在写歌啊?写得怎么样了?还有三天就要live演出了,需要帮忙吗?

迟之阳一回头,正好瞧见程澄的笑脸,心里恼火,抬头瞪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你!”程澄沉不住气,被一旁的uka笑着拉住胳膊

迟之阳直接把火连带着撒uka身上:“赶紧带他去做个头发吧,发根都长出来了不得去补补啊,到时候上台一打光,不知道的还以为草莓布丁成了精跑出来唱歌了。其他三人都笑了出来,奏一隅饭都喷了出来

”你有病吧!饭都喷我头发上了!

”等会儿,别动。”严零忙着帮他摘头发上的米饭,都是白花花一片,难度颇高

“你操心你自己的头发吧!”程澄深吸一口气,端着盘子跟个孔雀似的抬高了下巴,走之前还扔下一句,“祝你们成功!迟之阳气笑了:“还挺有礼貌。

“你不也是。”南乙嘴角勾着,笑了一声,“头一次见吵架互相关心对方发型的。

迟之阳刚想反驳,发现严委正在检查他的辫子,立刻拽回来,

“喷不到这儿!

奏一隅此时比了个举手提问的动作,一脸乖巧:“迟老师,请问你为什么要留小辫子?是为了耍酷吗?“就不告诉你。

这话撂下没多久。迟之阳就后悔了。因为秦一隅会无孔不入见缝插针随时随地问他。简直就是唐僧转世。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一个人这么执束于犯贱的

“留这个是想打鼓的时候有东西可思是吗?

”是因为你喜欢给别人留小辫子是吗?你喜欢钓鱼执法,我悟了!

“难不成是因为你有编辫子的癖好?你居然喜欢女装!

“你烦不烦啊!”迟之阳猛地起身,气得狠狠推了奉一隅一把,“好好写你的歌不行吗?

谁知这人竟然直接装柔弱,没骨头似的往后倒,背对着都直愣愣倒到南乙怀里,跟装了gps导航一样”他推我,他手劲儿真大。我可是伤员。”奏一隅扭头,冲南乙展示自己早八百年前受伤的黄金左手迟之阳气得牙痒痒:“我杀了你....

“他那是长生辫

南乙说完,把奏一隅扶正了

不是,我都倒他身上了,还这么正经的。奏一隅琢磨着

南乙继续道:“小时候老生病,天天跑医院,他奶奶给他留的,不让剪,听人说可以保他平安长大。“从小留到现在,就这么长吗?”严霁比了比,现在他的头发只到后背

”中途剪了一次,后来就没那么进究了,剪头发的时候就会修。”南乙简略道

“为什么?不是不让剪吗?”奉一隅追问,

迟之阳瞪了他一眼:“因为我奶奶死了。

奏一隅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错了。

迟之阳没说话,起身走了出去。

严霁也跟着一起出去,“我们去买点喝的。

南乙点了下头,等排练室静下来,他才又轻声开口:“放心吧,他没生气。

秦一隅盯着南乙,眨了眨眼睛

他在安慰我。他好在意我的情绪

“迟之阳总是装生气,是不好意思对大家说自己的过去,但他其实很喜欢被人关心。”南乙随意地拨着琴弦,替发小解释“看出来了。”秦一隅也是故意的,打从帮他刷墙那天起,他就知道迟之阳是个很容易把别人当朋友和队友的人。心很大,但脸皮薄,有心事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南乙低声道:“全家只有他奶奶疼他。小时候他爷爷揍他,也只有奶奶护着。不过刚上初中,奶奶就走了。他哭着剪了一直留着的辫子,把那一小截和他奶奶的骨灰一起埋了,就当是陪着她。秦一隅其实很怕听到别人说太沉重的往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予回应,但更讨厌对方憋着,所以会用奇怪的方式让他们说出来,至少说出来会好受些。但真的说出来了,难受的就变成了他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问南乙

南乙点头,“一直到我们搬家都在一块儿。

一直在一起

看到迟之阳本人,秦一隅就能想象到他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儿,可南乙却不是。

他有些想象不到幼年期的南乙。

也和现在一样,一副聪明样但就是不吭声?还是会活泼点儿,像普通小朋友一样

他会和迟之阳一起,背着小书包,凑在玩具店门口的电玩机跟前看别人打游戏吗

奏一隅发现自己对南乙的好奇心有点过于旺盛了。

大概是因为他太封闭,太无懈可击,哪怕是在其他人坦白家庭和成长经历的时候,他也不会泄露只言片语简直就像是个根本不需要被任何人了解、没有感情的怪物。

想到这里,奏一隅忽然灵光一闪。

“我突然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