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比孤独更可怕
宁海阁虽然很大,但也不可能容得下对免费大戏充满期盼的杭州观众。
是以,戏台直接搭在宁海阁前的后宅市街上。前后一拦,便是一个大戏院,可容纳百余人。
不是杭州城的录事司不让他们占用更大的路面,而是人再多,便只能看得见台上的演员,却根本听不清那些人在唱什么。
毕竟这是一个没有麦克风的时代。
免费的是一百多个板凳位,在其中靠近台前最好的位置,摆着十八张舒服的太师椅。每把太师椅边上,配着一个小茶几,上面摆着赠送的茶水与点心。
这十八个位置,可不是免费的,而且很贵。
每个座位售价一两赤金。
一场戏收十八两赤金,三天六场,可以收到赤金百两。基本上够宁海阁一整年的开销。
是很贵,但是三天前放出这些座位之后,便在第一时间被一抢而光。
杭州城内官多,人多,富商自然也是极多。
在此次的变故之中,杭州城内的富商别说被趁机洗劫,竟然没有一个人因此而损失一两银子,反而有大批大批的生意汹涌而至。
这让所有的富商,总有些惴惴不安的忐忑。
各大商会,都在找人找渠道,想巴结下日月岛的掌舵人、年轻多才的甄鑫甄公子。可是这位连大婚都不往外发请帖,搞得商会想送钱都寻不到门路。
难得日月岛属下宁海阁想要收点钱,那还不抢着过去送!
商人是天下最为敏感的一种人,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在心惊胆战之际随时准备跑路。
但是这一次的风向,吹得与往常有些不同。
在危机之中,却让他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商机。而且是他们之前从来无法染指的南洋贸易!
一两赤金,相当于十两现银,相当于二十贯新钞,相当于一百贯旧钞,相当于二十石粮食。
但是这只是相当于。
杭州城的粮价,在一个月之内,已经悄然涨起。
相对而言,无论是新钞还是旧钞,都是疯了般的往下跌。
与此同时,市面上又出现了一种崭新的金币与银币。
两种铸造极为精美的货币,除了颜色一金一白之外,长相一致。正面中间,标着“一两”的面值,底下浪花相拥。背面则是一座小岛之上,刻着“ryd”三个奇怪的符号。
这两种货币,是日月岛委托宁海阁对外放发的新币。主要是为了日月岛各支船队与商社,与杭州商人之间的方便交易。
一两金币等同于一两赤金,一两银币也等同于一两现银。而且宁海阁做出郑重承诺,只要有人手持日月岛发行的一两银币,在杭州、泉州、广州,以及整个琼州,任何时候都可以买到一石的粮食。
于是,朝廷发行的新钞与旧钞,价格便进入狂跌的状态,在杭州城内几乎如同废纸。
为了表示出自己的诚意,抢到第一场雅座的十八个杭州城很有身份的人,用的都是日月岛发行的金币来支付。
而且每个人还准备了一堆的银币,用以打赏。
随着数声清脆响亮的开场鼓,横于后宅寺街上的戏台之上,大幕终于缓缓地拉开。
“孙楚楼边,莫愁湖上,
又添几树垂杨。
偏是江山胜处,酒卖斜阳
勾引游人赏醉,学金粉南朝模样。暗思想,那些莺颠燕狂,
关甚兴亡!”
开场这段曼声婉转的唱词,立时勾出观众们的回忆。
一如当年。江北防线,将士节节而退;江淮之南,却是歌舞升平。皇帝只顾荒淫,不晓政事。权臣当道,只害忠良。
“院静厨寒睡起迟,秣陵人老看花时。……
不知烟水西村舍,燕子今年宿傍谁?”
依依杨柳下,潺潺湖水边,一白衣少年身着淡雅长衫,踏着鼓点,从容登场。
“小生姓侯,名方域,表字朝宗,中州归德人也……”
整条街一片安静,只余唱音缭绕。
那些连免费票都没抢到的人,只能站在场外,隐隐约约地听着悠扬的曲调,不住往前耸着身子。却没人发出一声埋怨,更无丝毫的聒噪。
这其中,便有戴着面纱的赵珍珠,与将自己打扮得很精致的管道升。
可惜,打扮得再精致,也换不来稍微往前的位置。
周边的人都已站在凳子之上,本来身子就不高的两个女子,只能仰望着前排的后脑勺。
赵珍珠又扯了扯管道升的衣袖,低声说道:“咱们,回去吧……”
管道升努力踮起的脚尖,终于落回地上,满脸幽怨地嘀咕着:“那甄公子真是的,彩排都邀请我去了,怎么免费的票也不知道送两张给我?”
赵珍珠没敢吭声。
前些天,其实有人送票过来,但是她早已叮嘱过管家赵申,但凡有跟甄鑫有关的人送来的任何东西,都一律拒收!
做人,得有点骨气。
对于这个将自己视若无物的狂妄家伙,赵珍珠只有满腔的愤怒,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谁能想得到,南下杭州,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行省叶丞相,再也无法联系。
原来对自己极尽巴结之色的方回,如今也如同陌路。
别说对甄鑫报复,自己能否在杭州城生存下去,都已经成了问题。
“回去吧!”赵珍珠又催道,神情无比低落。
管道升低声问道:“你不想见见甄公子吗?”
赵珍珠摇摇头。
四周全挤满了人,这种情况怎么见得到甄公子?而且即便见到了,又能如何?
他最多不过与管道升打个招呼,依然不可能正眼瞧自己一下。
婚前如此,婚后更会如此!
可是自己也不知道,明明不想见他的,管夫人一劝,又忍不住被她拉着来到这里,期盼能有一次偶遇的机会。
真希望此时能落下一场大雨,不仅可以冲散这条街上如痴如醉的人群,也能掩去自己已经滴落的泪水。
原来,比孤独更可怕的是,被人无情的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