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元1399老大河

第323章 姑爹

故土难离,却也到了不得不离的时候。

看着黝黑却显得更加壮实的老丁,以及坐在他身边明艳动人的徐夫人,徐家家主兼未经官府任命的村长徐知长长地叹了口气。

十多年不见,老丁还是那个老丁,与他同龄的自己,却已经长成了老丁爷爷的模样。

徐夫人吃吃地笑着,说道:“行了三哥,别再叹气了。你懒得出门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不能让那些小孩子们跟着你们这群老家伙,一辈子窝在这里等死吧?”

徐知幽怨地看了眼徐夫人,说道:“你们当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为了照看这几百个人,呕心吐血了十多年。你倒好,一回来就讥讽我这老头子。能不能有点尊老爱幼的品德?”

徐夫人掩嘴而笑,心里却也是一番感慨。

徐知是自己堂兄,与老丁同龄,也才三十九。容貌虽然显得过于着急,已是毛须皆白,可是心态依然还是十多年前的那般不正经。

挺好!

二十年多前的徐家,在江西也算是望族。不算仆役,单就姓徐的族人,就有近千。

先祖徐衡,在北宋熙宁年间曾以文进士荣登太学殿堂。但是时逢女真南下,宋室仓惶南顾。徐衡弃文习武,于崇宁五年的武举考试中一举夺魁,成为唐宋以来江西的第一位武科状元。由此奠定了徐家在江西武林之中,无可撼动的地位。

自那时起,南宋百余年,徐家子弟从军无数,也战死无数。

祖上曾经的辉煌,并未成为庇佑徐家子孙的福荫,反而促成历代徐家子弟在战场上不惧生死的莽劲。

当元军渡过江淮之时,无数徐家子弟,前赴后继,死在抗元的前线。哪怕临安降后,依然有徐家子弟,在江西各地加入义兵,誓死以抗。

带来的结果就是,近千的徐氏家族,只剩下了如今了了数十人。

后悔吗,谈不上。

只是看着原本不值一提的吕氏家族,在降元之后的嚣张模样,每一位幸存的徐家子弟,都难免会在心里暗自感伤。

天道不佑忠良,却降福于叛贼,让人情何以堪!

上一任的族长,是徐夫人的父亲。接任族长之后的徐知,为了保住徐家香火,被迫将残余的族人迁至大山深处的祖地之中,苟延至今。

徐夫人跟着赘婿老丁,一去十数年,如今突然回到这里。欣喜之余,也让徐知面临着一个相当艰难的抉择。

徐夫人柔声说道:“我知道三哥不容易,所以让老丁一起回来,就是想把你们接出去,起码也让你享上几年的清福。”

真要要离开这里,泛舟海上,当个化外之人?

举族搬迁,岂是小事?不说积攒了许多年的破烂,宗祠牌位怎么办?先祖坟墓谁来管?

人一去,村子一空,鸟兽横行,蛇鼠成窝。数年之后,说不定连祖宗都找不着了!

一直不吭声的老丁瓮声说道:“尽快做决定吧,没时间给你们纠结了。”

徐知怪异地看了老丁一眼:我跟我妹子在这里议事,什么时候你这赘婿也敢插嘴了?

这老丁,怎么变得如此没眼力劲?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徐知正琢磨着如何可以既不落老丁的面子,又可以让他不再胡乱发表意见时,却听得徐夫人用更加轻柔的声音说道:“你说说看。”

徐知张着嘴,惊讶地看着这对夫妇。

这十年,老丁竟然长进了?

看来,虽然躲在琼州那种不开化的地方,日子过得应该很不错。也许真的如徐夫人所说,老丁现在已经是日月岛的高级将领之一。

否则,哪来的这种心气?

却不知,其实老丁翻身做家主,也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不是因为他统管日月岛的所有防务,也不是因为他掌控着近千的防卫兵力,而是因为他搞出了威力巨大的火药。

当徐夫人亲眼看到自榆木筒中轰出的炮弹,轻松击碎三里之外的目标时,就连对火药原理不太明白的她,也知道从现在开始,南海必将是日月岛的天下!

虽然榆木制成的炮筒,只是一炮之后便被炸成粉碎,可是老丁解释道,要解决这问题并不难。只要做模成范,再以铜汁或铁水浇铸,多试几次之后,必然可以造出不会炸膛的火炮。

男人能当家作主,不仅仅是因为其拥有惊世骇俗的成就,还因为他终于实现在徐夫人多年来的愿望——回到江西,来到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沟沟里,祭拜早已逝去的父母。

这其中的弯弯曲曲,徐知并不太清楚。但是老丁的雄起,让他第一次对日月岛生出兴趣。既然徐家赘婿已经在那里混出了名堂,起码是可以保证徐家这些老幼不被外人欺凌。

“先把孩子接去日月岛,接受几年教育再说。等他们从小学毕业,想留在日月岛也行,想回江西亦可,随他们选择。”老丁淡然说道。

“年纪大不想动的,可以先留在这里,我到时让人再送些物资过来,起码保证他们一年之内的衣食无忧。其他人,可以去日月岛看看,不想呆就回来呗。

只是路途遥远,去之前得先做好不想回来的准备。”

意思是你那日月岛比我这好过百倍?所以去的人才不想回来?徐知心里不服,却也没法开口驳斥。

这世间,要想找比这里更差劲的地方,可能很难了……

“老丁这主意不错!”徐夫人不由分说地先给自家老公点了个赞,“三哥你觉得呢?”

“行吧……”徐知无所谓地说道,继续在这鬼地方蹲下去,自己根本养不活这近百口人了。既然这夫妻俩在外头已是风生水起,跟着他们离开,起码自己可以卸上肩上的这负重担。

“不过,我得跟大伙儿再商量下,看看谁先走,谁留下。”

“那是自然。”

徐知正待起身,屋外冲进一个半大小伙,是自己的儿子徐丙良。

“姑,爹……外面有个……”

“叫谁呢?连称呼都不会?”徐知斥道。

山里的孩子,果然不行,虽然字认了不少,但是没见过世面,待人接物都不成样子。

徐丙良一怔,重新叫道:“姑、爹、姑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