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拉帮套

胡华清和庄玲都清楚,自家日子能好起来,全靠赵江带着。

往前别说黑瞎子肉了,就是那上了三百多斤的炮卵子,肉又硬又骚哄的,一家子吃着都高兴。

去年过年,一家子包的鸡蛋饺子,就算开了荤腥。可今年却是不同了,那枚铜胆少说能够卖一千五六,赵江又拿来这么厚的一沓钱。

赵江一抬头吓了一跳,庄玲眼眶都红了,鼻子抽了两下,用手背挡住脸转身去。

“嫂子,这是咋了?”赵江问道。

庄玲转过身来,抹了下眼角,转泣为笑,“兄弟,我这是高兴的!”

“嫂子,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赵江笑着说。

“等过完年开春的,大哥带我去药鹿。夏天打不了围,秋天咱去抬棒槌,把狗帮拖硬,下雪了放开了整,都能划拉不少钱。”赵江道。

“兄弟!”胡华清带着破音,从炕上扑过去,上半身搂住赵江,“兄弟!”

感觉胡华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江也整不会了,只能一下一下地拍拍他后背,“大哥,这是做啥呢。”

“行了行了。”庄玲把嗷嗷的胡华清扯起来,“兄弟待会儿还有事儿呢。”

“嗯。”胡华清正色说道:“兄弟,大哥都记着你对我的好呢。”

赵江回以微笑,这时胡华清取出一个小盒子,道:“我给鹿角匙磨好了,兄弟,你看看行不。”

瞧到胡华清手上物件,赵江眼睛一亮接过,该说不说,手艺真是不错,通体摸上去都是润的,一会儿就捂热了,角角落落都擦得没有粗涩感。

这是个细致活,唯有如此在抬棒槌时才不会伤到细嫩脆弱的须须儿。胡华清肯定费了不少的功夫才做好。

“真挺好的。”赵江说道,“谢谢大哥了。”

胡华清摆摆手,“不说那些。”

又说了会儿话,赵江三人便离开去老舅王竹家,将那枚草胆的七百五交给陶灵灵。

跟大外甥王竹也没客套,笑呵呵地收了。王竹说他打三头野猪,两头黄毛子一头老母猪,让赵江他们跟着一起去拖。

赵江说郭岳的车在,开车去方便,便回赵家驱车上山,将三头野猪拽回屯,一来一回没花俩小时。

赵江犟不过老舅,王竹非要把老母猪和一头黄毛子留给他,自己只拿一头小猪。

最后是王桂说话,让她弟拿了条老母猪大腿,又割了条里脊和一头黄毛子带回去。

王桂瞅着地上的猪叉腰,叹了口气,不过这是幸福的叹气。

儿子隔三差五带黑瞎子回家,她昨天才刚扒完赵山打的两头狍子,今儿她弟又拿来两头野猪,等猪化冻了王桂又得忙活,这一天天忙的啊。

吃过午饭,赵江躺屋里睡了会儿,差不多一点多的时候郭岳开车,加上向登峰去福江屯郭家。

“来,吃这个,化好的。”黄芬拿出一盆冻梨摆在桌上。

“谢谢婶。”坐在热炕上的赵江拿起一个,牙关抵上外皮一磕,冻梨扁下去,里面冰甜的汁水就涌进嘴中,顺着喉咙成一条线淌进肺腑,浑身顿时酥酥麻麻的。

见赵江来,郭沧挺高兴的,一个劲儿问他最近的事儿,赵山打豹子的事儿。

等赵江将那枚铜胆的钱从挎兜里掏出来时,郭沧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阴沉下去。

“郭爷,这是那回的……”赵江笑着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郭沧打断。

“收回去!收回去!”郭沧锁着眉毛说道,往赵江胳膊使劲拍。

“不是,郭爷……”赵江道。

郭沧眼睛瞪住赵江,手指往桌上一杵,“别说了啊!”

闻言赵江一笑,将钱收了回去,见此郭沧才恢复表情。

“爷儿们,你知道老吴头坟那儿吗?”郭沧问道。

现在没有所谓的公墓啥的,人死了之后就拉进山里找一个地方下葬。

说哪个地方在什么林班,几号楞场人可能不清楚,但说谁埋在那儿就能明白。

“嗯,知道。”赵江点点头。

郭沧凑过来,朝外边看了眼,悄眯悄眯的。赵江突然瞅出几分他爸的影子。

“那片的乱石塘带,出了石虎子!”郭沧眨巴眨巴眼,“咱俩一起,给它打了不?”

“石虎子?”赵江一愣,“郭爷,这可不兴打,乱打要蹲笆篱子的!”

赵江以为他说的石虎是大爪子,山里人也一般将小些的老虎称为石虎。

“不是那玩意儿!”郭沧摇摇头,“是老虎崽子。”

郭爷,那你直接说老虎崽子不就完了。”赵江一笑。

“那不行。”郭沧突然放低了声音,“这头老虎崽子……”

郭沧竖起一根手指头在赵江面前晃了晃,“我瞅着那印子了,有一百多斤重!”

“一百多斤的老虎崽子!”向登峰和郭岳齐声喊道。

猞猁作为山中仅次于老虎和豹子的顶级猎手,母的一般就三四十斤,公的能重些,不过六十斤也很少见了。

一百多斤的老虎崽子有是有,但太罕见了,赵江两辈子也没见过实物。

“爷,不能是你瞅错了吧?”郭岳问道。

郭沧不满地白了他一下,“我还能看错?错不了!

我看到一头大青栗子,脖子上那么长一扎的牙口血洞,血都流干了。”

说完,他抬了抬下巴,扬起嘴角对赵江道:“怎么样?”他也是留了个心眼,没说具体在哪头,要等赵江答应才会说实。

郭沧想来,哪个打围人能抵抗这种诱惑?打围人都好名啊。

如果坐这儿的是赵山,肯定班都不上了,就跟着郭沧走。

谁知在郭沧期待的目光中,赵江摇了摇头,以应付他爸同样的理由,说是快过年了就不往山上逛了。

郭沧一愣,没想到赵江会拒绝他,有些急切地探过身子:“赵小,你要是打下这头石虎,想想多牛掰啊?”

赵江一笑:“郭爷,我也不差这名儿啊。”

郭沧眼睛一圆,想到赵江可是打下山神爷的杀神,小小年纪就成了小有名气的小赵炮。

要说钱的话,赵江这一冬都划拉多少钱啦?这也不差。

哪样都不缺,郭沧都不知道咋说了,一时默然。

“爷们儿,一百多斤的老虎崽子啊!”郭沧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你要不去,我就找其他人啦?”

向登峰眼巴巴看着他大哥,可赵江不为所动,笑着摇了摇头。

都被郭沧叫上石虎了,能在山里活这么久,兔子老了还能蹬鹰呢,这头老虎崽子能有多精?

不好打啊。

接下来赵江又和心不在焉的郭沧扯了会儿闲话,问了汪律的家,便出去了。

一出郭家的院子,向登峰便问道:“江哥,一百多斤的老虎崽子,它那皮子能值多少钱啊?”

“反正比咱这回卖的三千八百八十八多。”赵江说道,“回去可别跟我叔和我爸讲啊,他们听到又得起主意了。”

要说赵江不愿意去打,郭沧还真可能去找赵山。

两人快走到汪律家时,赵江突然抬起胳膊拦住向登峰和郭岳,拉着他们侧身到路边去。

“咋了江哥?”向登峰小声问道。

赵江努了努头,向登峰歪出头去看。

汪律正低着头,憋得满脸通红,面前站了个裹着头巾的正喋喋不休说着啥的妇女,还时不时在汪律胳膊上抓。

“这不是罗婶吗?她来找汪大哥干啥?”郭岳疑惑地说道。

“你们屯里的?”向登峰问。

“嗯。”郭岳点点头,“她男人前年上山拉木头,被压断了腿,没劳动力,后来就一直躺炕上了。”

“我不去!”突然汪律攥着拳头将罗婶的手甩开,涨红的脸抬起来大声喊道。

罗婶明显被吓了一跳,过会儿脸也红了,然后气鼓鼓的样子转身就走,嘴里骂骂咧咧着。

“你还挑上了!看得上你就不错了!”感觉气不过似的,罗婶又转头朝汪律吼:“就你这样色儿的,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汪律垂头,右手扒着左手胳膊肘站在原地。

过了会儿赵江走过去,看到他,汪律挤出一个笑容:“赵江。”

“汪大哥。”赵江头往后边一扭,“她和你扯巴啥呢?”

汪律嗫嚅着嘴,似乎觉得很难以启齿,然后有些愤怒地说:“她想让我进她家拉帮套!”

赵江听了一皱眉。

所谓的拉帮套,就是像李婶家的情况,男人失去劳动力,然后找从外边找一个男人同住,负担全家的生活。

如今这种情况还是有的,但拉帮套的让人看不起,大多都是鳏夫或者残疾有啥毛病的男人,挣的钱又得养丈夫,还得帮着养孩子。

李婶估计是看中汪律身高力壮的,是挺好的劳动力。

“她还说和我生孩子的话,得姓李。”汪律咬着牙说。

赵江摇了摇头,这简直比上门女婿还不如,就跟吃准了汪律一样。

“来,咱进去说。”汪律意识到一直领人站

在外边不妥,带着赵江他们进了屋子。

家里没人,不用想,汪秃爪子肯定又猫哪儿赌钱去了。

屋里条件很是简陋,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还弥散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和摔打在地上的碗。

汪律有些不好意思:“我爸喝多了,昨晚又输了钱……”

汪律想拿些什么来招待人,可最后也只能是倒了温乎的水,将家里为数不多的白糖搅进去。

看着汪律破洞漏了棉花的袄子,赵江端起碗来就喝,汪律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汪大哥,我是来给你拿熊胆钱的。”赵江说道,将捆好的大团结放到桌上,“这枚熊胆能卖个一千五六的,咱们四个人分,我给你凑了个四百。”

看到这么多钱,汪律咽了下口水,情绪这才高起来。

“兄弟,我啥也没做还被你们救了,不能拿这么多呀……”汪律虽然穷,但他心不穷,硬是没去碰桌上的钱。

“大哥,你没跑,这就够了。”赵江说道,不容置疑地将钱拍了在炕上,往汪律那边一推。

汪律很是感动,赵江母子是他少有感受到的温暖。

“大哥啊,这笔钱你可拿好了,别被你爸拿去糟蹋了。”赵江语重心长,“有了它,你就能娶媳妇,好好过日子了。”

“嗯,嗯!”汪律眼神中露出对未来的渴望,“我就不用去拉帮套了!”

汪律想留赵江他们在家吃饭,说甭管是大碴子粥还是咸菜疙瘩,也要招待。

都这么困难了,赵江怕他要去买罐头费钱。

赵江婉言谢绝了,就在他打算告辞时,汪律问道:“兄弟,你知道怎么能抓住沙半吗?”

“我下套,瞅着踪下的,但总不中。”汪律道。

赵山有收他为徒的意思,汪律当然会珍惜,当天下午就上山去下套。

其实也套中了一只,可他放到家中,一个不留神就被汪秃爪子做来吃了,这汪律又不好往外说。

赵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想改善伙食,道:“大哥,套你会下吧?”

问清楚下套的方法没问题,赵江道:“现在它们没食,你要想稳妥些的,得去找鸡树条籽。”

鸡树条五六月开花,九十月结果,一个个圆圆的呈红色,是沙半喜欢吃的东西。

现在找不到,但肯定有人秋天的时候晒干的有。

“然后你得就在鸡树条附近洒果,还不能用其他的作饵。”赵江道,“沙半它们精着呢,要是在其他地方出现鸡树条果子,或者鸡树条下边是其他植物的果子,都不会靠近来吃。”

赵江比了个手势,“完你选那种灌木丛里的缺口,沙半想吃就必须进去,下捉脚套,周围的脚印也用枝子扫净,只留它们的道儿,不能毁。”

所以很多东西,看着别人弄很简单没有技术含量似的,其实一步弄错了都白搭。

这都是经验,赵江讲得挺细,也是在教郭岳和向登峰。

汪律认真记下,“好,我待会儿就找人要鸡树条籽去。”

赵江摆摆手,走了几步,顿了顿,叹口气又喊住人:“汪大哥,该说不该说的……”

汪律说道:“兄弟,你有什么话就讲!能帮的我肯定就帮!”他还想着要报答赵江一家呢,可是人家是啥都不缺。

“不是。”赵江摇摇头,“大哥,你打算一直让你爸这样吗?”

闻言汪律哑了。

汪秃爪子没有尽过作为父亲的养育责任,甚至还不断毁掉亲儿子改变命运的机会。

赵江听郭爷讲的,汪律想跟着之前待屯里的赤脚医生学医,汪秃爪子觉得他学会了要跑到城里去,硬生生搅黄了。

要换个性格刚强的人来,可能早就和这种混账父亲断绝关系了。

可汪律怎么说,可能从小面对父亲的独断,忘记了反抗。又都说百善孝为先,怕被别人讲究,所以不管汪秃爪子怎么祸害,他都不曾彻底割裂。

“舌头是别人嚼的,日子是自己过的。”赵江看了他一眼,“说的起劲,换作其他人来,能做得比你好吗?他们能一辈子这样吗?”

见汪律没有答话,赵江拍拍他肩膀:“大哥,好好想想吧。”

离开汪律家后,赵江让郭岳开车送他到鹿鸣屯,支走了这俩灯泡,去找对象石慧去了,要给她毛线团。

赵江在院子外面喊了几声,没人应,便走到那颗歪脖子树下抽出一根烟来想点。

但风有些大,火柴灭了俩根都没吸燃着。

就在赵江低头用手护着时,

突然感觉眼前一暗,迎面的风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