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天赐好雨
在黑妞驱赶老母猪时,大概两里多地外,坡下的赵江和向登峰正抽烟休息。
虽然打狗围走的路比溜围少很多,却也是费腿。刚才追狗这阵,两人已经往出走了两三里路,跑着没带歇的。
赵江把头一抬,听到小牛连声的叫,这叫声平缓而急促,说明是在平地上跟野兽对上了,而且定了死窝。
“走。”他把烟一丢,招呼向登峰准备去收尾。
“今天打下来的野猪,我们就不往家带了。”赵江说,“咱俩把肉给扒了,埋在邱爷的窝棚外边,留给他吃。”
上回打的野猪,邱二全让带回赵江家,没给自己留。加上老爷子给了赵江虎骨,这可是花钱都弄不来的好玩意儿。人家对赵江好,那人和人都是相互的,赵江也念着老爷子在山上吃食好些。
对赵江的决定,向登峰没有任何意见,“好,江哥你说咋办就咋办。”
正当两人提着枪,往小牛定死窝的地方去时,就听到上方老母猪的嘶鸣。
向登峰一愣,“哥,猪咋跑回咱这边来了呢?”
按照打围的经验,野猪冬天被猎狗追,肯定是要往原来狗奔出来的相反方向,步步奔高岗。他们想着要开枪,还得翻过眼前的山尖子,到对坡去呢。
赵江一笑,没有说话,把手一挥,“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没往上走多远,就瞧见一头两百来斤的老母猪,正被黑妞追撵屁股。早上被狗帮惊起来的时候,它们都还没起窝,老母猪还憋着一股尿呢,影响虽没炮卵子大,却也非常影响它战力和跑动速度。
此处大坡,没有灌丛、针杆和地条,老母猪也发挥不出它皮糙肉厚一路趟的优势,速度比不上撒开腿的黑妞。可能是感觉老母猪跑得慢,黑妞又是往起一窜,钉在老母猪的屁股上。
老母猪屁股肉一紧,速度当即就加快了。野猪皮上一层毛,防咬属性挺高,一般来说狗牙口是破不开血肉的。可黑妞口狠,虽没见血,却反复钉在老母猪右边屁股蛋子上,那块已是被咬得皮肉分离。
是人都有三分气呢,更别提山牲口了。刚才还是一家子齐全,眨眼的功夫就儿女四散,就剩老母猪一人在奔,它心里顿时恼火。
老母猪绕了个圈,猪头一低,转头想去抽黑妞。眼见猎物如此行为,黑妞反而不上口了,跑动着越过了老母猪,换成被它追。
这时黑妞没有再控制速度,一下就拉出去好远,跑到了赵江的腿旁边喘着气,抬头看看奔来的老母猪,又看一眼赵江。
向登峰都看呆了,“哥,这狗咋这样呢?”
一般来说,狗都是要下口咬猎物的,这种把山牲口往主人身边领的行为,是不干活坑人的表现。
“你咋没想到,这样我们能少走老多路了呢?”赵江说。
向登峰一愣,“还真是。”
“反倒省了我们的功夫。”赵江说,“不然少说得多走两三里路。”
黑妞这种习惯厉害是厉害,却也得主人能受得住。不然枪法不好的,黑瞎子直奔过来,魂都能给吓掉。
老母猪嗅觉很灵,它能闻明白火药味和烟味儿,可过往没被围猎过,理解不了其中的威胁,并不知道眼前不避不让的两人能取它性命。
感受屁股传来的痛楚,人顶它正面儿,老母猪必去挑!
赵江瞅着喷白气儿,踏起雪烟朝他杀来的老母猪,不慌不忙地举起枪。
他右手向后一带,拉动枪栓,“咔擦”清脆悦耳的响声中,子弹滑动推入膛内。
赵江肩膀抵住把子,透过枪星看着跑动的老母猪,枪管子略微上抬,三点一线。
老母猪奔跑的线路不是纯正面,漏了点儿侧身。在老母猪长长的猪嘴出现在枪星的刹那,赵江扣动扳机,轰然一声,四周大山林鸟齐飞,野兽退散。
“嘭!”
极速的子弹应声击中老母猪微微垂下的头颅,爆开一团血雾,炸出鹅蛋般的洞口,从它左耳后贯穿出碗口大的血口,碎肉屑飞了出来。
子弹打中的刹那,老母猪身子一僵,四条腿儿绷直,就跟整个硬了一样往雪地里一栽,猪头一歪在雪地上,血流出来直冒热气。
赵江看了一眼,把枪一收,这样连补枪的必要都没有。再看黑妞,没有上前在老母猪身上撒狠劲儿,反而是晃着尾巴看赵江。
这意思很明显,干下肉该吃饭了。
不用赵江说,向登峰已经拔出侵刀上前,给老母猪放血,开膛破肚。
“登峰,你要是自个儿上山,可别领黑妞啊。”
赵江说。
向登峰点头,“你让领我也不敢啊。”
他一笑,“江哥,要我说,黑妞被丢在山上幸好被你捡了。用书上说法,那它就是漂泊半生,未逢明主啊!”
“少贫!”赵江乐了,看了眼黑妞,在猎狗的岁数里,它确实算老将了。
因为还要去打香獐子的缘故,就没喂狗。
赵江嘴里出声,手往上甩,示意黑妞向上走。黑妞见不能吃肉,也没闹,起身就往小牛那边的战场赶。
等赵江和向登峰到了地方,就看见小牛和黑妞一前一后拽住一头隔年陈。不到百斤的小野猪,实在是招架不住两条加一起两百多的猎狗,想开口叫都因为半边嘴闷在雪里喊不清楚。
赵江上前,把刺刀一折,干脆利落地刺进去,结束了它的生命。再向旁看,不远处还有头黄毛子倒在雪里,应该是小牛自己干下来的。
而小花,瞅着自家两大哥咬住隔年陈摇头晃脑,站在一旁显得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干啥呢。
猎狗开口,不仅仅指在山上干猎物的时候。哪怕是死的,或者养在家中的小野猪、狍子,只要上去咬了就算开口。
小花现在六个月大,最快想开口应该也要到八九月大,也就是明年开春后,倒是不用急。
赵江陪狗帮扶玩了会儿,等向登峰把两头野猪处理好,把侵刀插在雪里搓好手后,就继续往香獐子那边去。
确认了黑妞确实有赶仗的本事,赵江对打下森林香妃的信心多了几分。要是不懂和猎人配合,按一般的方法去追的话,猎狗十有八九都会跟丢,这也是为啥一般下套抓香獐子的原因。
结果没走多久,赵江就感觉脸上落了凉。
他抬头,稀稀拉拉的雨滴往下落,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雨一下,气味全散了,哪怕是抬头香的狗子也嗅不到踪迹,这香獐子今儿就打不成了。
赵江弓起身子快跑,“登峰,咱赶紧走,把野猪拖回去,今天不打了。”
“好!”雨滴打在向登峰脸上,他眯眼答道。
两人三狗在雨里撒欢地奔,要不是王桂当妈的心细,给带了换洗的衣裳,赵江他们还得没干衣服穿了。
这场急雨从开始的细如牛毛,到后面噼里啪啦倾盆而下,一下就是一天,还没有停下的趋势。
在赵江和向登峰在窝棚里闻着湿润的泥土味儿,烧水擦身子、拧衣服挂着受限于这场大雨时,却有人内心雀跃无比。
……
西岭林场,装备处办公室。
赵山站在门外屋檐下,一手背着,一手抽着烟。
他微微眯起眼,上飘的烟雾模糊了赵山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赵山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心中暗道:“真是场好雨啊!”
向志明从他身后走来,拍在赵山肩膀上,有些担忧地问道:“大哥,这么大的雨,你明儿真要上山?”
这雨可是不小,山上雪被雨一浇,脏不拉叽的还滑。就是脸上淋着雨,走一阵抹一把,有雨有雾的,也不好瞄准开枪啊。
“嗯。”赵山沉稳地点点头,“就是要下雨才行呢。志明啊,有啥事你帮我盯着点,要是遇上检查,你下班来家找我。”
“这肯定没问题。”向志明答应道,看着挺直腰板,神情肃穆的赵山,想劝说的话好几次都没说出口。
别的不说,要是让自家嫂子知道他大哥,放着好好的班不上,冒雨都要去打猎……向志明自个儿打了颤。
但见赵山的样子,向志明也知道劝不动,只能又无言地在他肩膀上一拍一按。
应该是感受到好兄弟的担心,赵山回头瞧着向志明说道:“那豹子皮可值老鼻子钱了。等我明天干下来,往家一带,瞧着吧,你嫂子得杀鸡给我煲鸡汤!那俩小子,哼!纯是运气好,哪有咱懂得多。”
打围,打到后面,拼的就是枪法和经验。
“呵呵……”向志明信任他大哥实力的,也被逗乐了,“行,大哥!我等你的!”
现在在装备处工作,赵山使枪也不用去屯部借了。他拿了两棵56半,又捡了四个黄油纸包的子弹,一包二十五发一共就是一百发。
等到了点,赵山带着枪和子弹坐着通勤火车回了屯。
家里来了客,这几天向志明他们都是在赵家吃饭。
赵山没回家,打着伞先去了小舅子王竹家,他要还没过去的话正好讲明天上山打豹子的事。
“我不去!”
听了姐夫的话,王竹脖子一梗硬声
说。
本来不下雨的话,跟着去蹲豹子就得在冰天雪地里受冻,王竹都是看姐夫面子上去的。
现在下这么大的雨,还去山上,又冷又饥的,不是自己找罪受嘛?回头冻发烧了还得躺炕上,王竹非常的不看好。
“你咋不懂呢!”赵山说道。
陶灵灵不咋管王竹每天去干啥,赵山可是不一样,在林场上班锁着身子,错过这场雨下回就不知道啥时候有机会了。
为了说服小舅子,赵山只好耐心解释。
“想打下这豹子,使狗围不成。它又精,围到烟味儿枪味儿就跑,正常撵也追不上。”赵山说。
这两点就说明了豹子难打,见王竹抬下巴,赵山朝屋外一指:“有了这场雨,甭管啥味道,都给冲散了!”
“咱们就是走到近前儿,它也察觉不到。而且豹子也不傻,淋雨也不会往出走,肯定避雨搁家里。”
赵山说完,见王竹有深意的样子,也察觉到刚才表述跟着骂了自个儿一样,不等他开口接着说:“咱俩带着枪,这下雨,雨打在枝子上,满山稀稀拉拉的,咱俩动作大也没事。”
像正常上山打溜围,路过各种枝条时会发出刮蹭声惊到山牲口,所以得用手按住,过去后再小心翼翼松开。
这样行动起来,就非常缓慢。有了雨,这些声音便被淹没了,赵山他们动作大也没事。
“那也挺受罪。”王竹说道。
见他还没意动,赵山摇摇头,下了杀招,“你知道那豹子皮能值多少钱吗?”
“管个铜胆?”王竹喝着水看住赵山。
他一年到头,卖皮张是家里的大进账,对各种皮毛价格熟悉。但金钱豹确实太少了,好多年都出不了一个,供销社也不收这东西,只知道个大概。
赵山露出冷冷的一笑,“小孩子过家家呢。”
他凑到王竹的耳朵边上,耳语说了个数。
听到赵山嘴里冒出来的天文数字,王竹手一哆嗦,茶缸子差点都没拿稳,眼睛瞪的老圆了。
“真的假的?值这么多?”王竹在炕上扭过身子。
“姐夫啥时候骗过你?”赵山续了水,喝上一口热茶,“你想想,咱俩找人把豹子皮收了。就我俩知道这价钱,这回咱俩被没收的全回来了,还往多了老多去!”
王竹目光闪烁,似在思索。
“去不去?干脆点儿。”赵山说道,“咱回家晚了,你姐要问了。”
“去。”王竹应道,“但姐夫,上山后去哪儿你得听我的。”
王竹常年打溜围,枪法虽然比赵山次,但看山势,判断猎物行动的本领是一流。
“行。”赵山没意见,“那就明天,我上你家来。”
王竹听了,还是多嘴问一句:“姐夫,你上山我姐知道吗?”
赵山一瞪眼,“多余问!豹子打回来,她知道还得夸我呢。”
王竹:“呵呵……”
别的不说,要是这头金钱豹真杀下来,赵山真是扬眉吐气。也能成就儿子杀虎,老子屠豹,在这片传为一段佳话。
赵山咬咬牙,这样每次别人介绍的时候,就不用说是“赵江的爹”,而是“杀豹子的赵炮”了!
把枪和子弹留在王竹家,两人便往赵家去。
谁知在路上,又碰着穿着雨衣的两人,跟他们走的是同一方向。
雨大,水顺着雨衣缝隙还是湿了衣服,四人都是落汤鸡模样。
来人瞅了瞅打伞的赵山和王竹,走来在大雨中大声问道:“是赵哥不?”
赵山一愣,发现这人他还认识,是林场保卫处的组长刘安,“是我。找我有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