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棒槌

“哥,这狗怪灵性的呢。”向登峰瞪着眼说。

赵江也是没想到,“知道我救了它的命呢。这么好的狗,之前的主人怎么会舍得卖呢?”

“跟着沙强真是糟蹋了。”向登峰叹气。

见赵江手里举着针线,向登峰又赶忙上去把住花狗脑袋。

它肚子上长长的伤口才缝了第一针呢,也不敢保证之后的每下花狗都不下口。

向登峰想着,要是向志明来给他缝针,没麻药的话他可能都忍不住回头给他爸来一口。

赵江呼了口气,跟花狗说话似的:“我继续了,你可不能咬我。”

花狗发出一声低叫。

之后赵江每次下针时,花狗的身子都会猛地一颤。

它却没有过多的挣扎,仍乖乖趴在赵江的双腿上。

“松了吧。”赵江对向登峰说。

“能行吗江哥?”

“嗯,没事儿。”

向登峰有些犹豫地放开手,害怕地看着赵江的动作。

之后花狗虽有几次痛得回头咬住赵江胳膊,却都只是含了会儿就松开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赵江给咬断线头,打了个结。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好了。”

花狗肚子上被黑瞎子掏的伤口已经缝好。

养伤也不用怕,能吃能喝,要不了多久就能蹦跶自如。

“回去再去卫生所,给它挂点儿消炎水就行。”赵江给它小心地放下。

算算时间,郭岳他们也快带着沙强回来了。

“江哥,你刚才想跟我说啥来着。”向登峰问。

赵江一笑,冲那雪坡一指。

在向登峰疑惑的目光中,赵江走上前,用侵刀给那儿的雪扫了。

随着赵江的动作,雪逐渐塌落,露出里头一个洞来。

洞内有个木箱,大小刚刚契合,上头还挂了把锁。

“呀,这儿还能藏了东西啊?”向登峰惊奇,一下被勾起好奇心,“啥东西要费这么大功夫啊。”

“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赵江笑道,“应该不能差。”

不止是山牲口和药材,这些藏山里的东西也叫作“山财”。

是山财,自然是任人采撷。

赵江把挂在上面的小锁拿在手里看了眼,对向登峰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后退。

赵江往后走了几步,转身举起枪来,枪口侧对锁头。

“砰!”

一声枪响,伴随枪口冒出来的烟,锁头碎裂。

赵江垂下枪,上前一扯,给木箱子打开。

最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堆袄子和帽子,被它们遮挡后里头看不太清切。

“这木箱子还挺深。”赵江说。

这些衣物形形色色,新旧大小都不相同,显然不是一人穿的。

“登峰,拿着。”赵江扫了一眼,把这些东西抱了出来,递到向登峰手中。

去掉这些衣服,木箱里显出两个满满当当的挎兜子。

赵江探头,给它们弄出来。

挎兜子里装的都是各式皮子,有灰狗子皮、水狗皮(水獭)、黄皮等,都按品类码的整整齐齐。

“四张、五张、六张……”赵江粗略地数了下,光灰狗皮就有将近二十来张。

品相参差不齐,但按三十一张的均价来算,也有五六百了。

这还没算上别的水狗皮啥的。

赵江捋着皮张,黄皮也有十来张,水狗皮要少些。

“这么多呢江哥!”向登峰忍不住叫出声。

赵江没答话,对藏在这儿的东西来处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

“唉……”赵江扫了眼那堆衣物,默默叹了口气。

这些怕都是老山狗子的。

都住山里了,一般没有多少人情上的牵挂。

这样一走,甚至没人会记得他们。

赵江打定主意,要是以后能碰着,多的少的,也帮扶下这些可能存在的山狗子家人。

“收好吧。”赵江给皮张都码出来,整到自己和向登峰的挎兜中。

“诶。”赵江一愣,一个白布口袋从皮张中落下。

对于

这个东西,赵江和向登峰都很熟悉。

赵江捂住向登峰还没来得及发声的嘴,弯腰给白布口袋捡了起来。

他打开来看,一枚深铜色的熊胆露了出来。

从大小来看,比一般的黑熊胆要大,应该是棕熊的。

虽然棕熊胆比黑瞎胆价格要低些,这枚的质量却很不错,应该是秋天时候杀好的。

起码能管七八百块。

赵江没有多停留目光,给熊胆收好,也是放进了挎兜。

向登峰呼吸都急促了些,连忙帮着赵江一起又检查起那堆皮张,然后又发现了一枚藏在黄皮里的草胆。

确定没有遗漏后,赵江才站直把住了向登峰肩膀。

“回去这事儿,谁都不能告诉,包括咱爸妈。”赵江盯着向登峰说道。

见赵江神情认真,向登峰愣了下,重重点点头。

赵江故意支走汪律,是初次接触这个人,还不太能信任。

而郭岳岁数还小,赵江怕他嘴巴把不牢。

只有向登峰,赵江比较放心。

他这个兄弟虽然有时候挺嘚,那也是对自己人,该说不该说的话心里特有数。

现在这个年代,屯里好多人家拼死拼活干满一年,到年底能买得起一块猪肉吃上一顿好饭已是奢望。

如果还能剩下点儿钱,那今年就算过得很好。

林场上班的员工一月拿五六十,一年连干十二个月也才五六百。

他们再除去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人情往来,能攒多少呢。

赵江这次上山,这批山财保守估计都有两千多。

等收购站行情好的时候再去卖,还能拿更多。

要是再加上今天自己打的黑熊,得往三千块钱去了。

这笔财富,足以让许多人眼红。

“记住了啊。”赵江又叮嘱了一句向登峰。

就在赵江准备用雪给洞重新埋住时,他突然注意到木箱子最深处有抹反光。

那儿有个拉扣。

之前被那些挎兜挡住,赵江没能留意。

“还藏得有东西?”

山里这些皮张都挺管钱的了,连熊胆也只是被藏在它们中间。

还有啥能比这些还要金贵呢?

难不成,还有老虎崽子皮?

赵江给手闷子揭开,半个身子探木箱,伸手够到拉扣猛力一拉。

木箱下面一个空间又露了出来,这是藏在木箱子最深处的暗格。

这种木箱本身四壁就打得厚,中间留着空间。

由于自个儿的身子遮挡了光线,赵江看不太清切暗格里的东西,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

那物件呈卷状,像个小树敦,静静地躺在暗格中间儿。

赵江心猛地一颤。

这个样式,前世赵江见过挺多次,但重生以来是头回看到。

如果真和他想的一样,那这东西甚至有可能比他们现在拿到的所有东西价值都高。

也怪不得要被如此小心地藏在最深处。

如果不是今天被黑瞎子撵着,摔到这个平台上,这个木箱估计很难被人发现。

赵江拔出身子,往周围看,确定这附近没有旁人。

“江哥,还有啥东西呀?”向登峰好奇地问,伸头瞧木箱里面。

赵江没答话,确定四周没人后对向登峰说:“机灵点儿,待会儿有人或者他们回来,赶紧告我。”

“要是有咱不认识的想靠近。”赵江拍了下向登峰挎着的枪,“别管说啥话,先冲他们那边放枪。要是还不停,直接打。”

“啊。”向登峰有些茫然,一下被赵江的架势吓住了。

他不懂,但江哥让这么做,绝对有他的道理。

杀下老虎崽子赵江都没这么严肃过啊。

等向登峰答应后,赵江呼出一口气,重新探进了木箱。

他双手把住那个卷状的物件,手心朝上地捧住,小心翼翼地往外带。

赵江的手一触到那外皮时,指尖传递来的质感便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八九不离十了。

向登峰好奇地盯着赵江的动作,等他完全带出来后,手上的事物便露了全貌。

外面一层是桦树皮,两头还能看见下一层是绿色儿的。

这便是人参包子。

“江哥,这是啥东西啊?”向登峰问道。

赵江蹲下来,给它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瞪了向登峰一眼:“别开声啊。”

他怕向登峰无意间坏了规矩,又解释了句:“这里头有说道。”

赵江定了定神,抖抖双手后把上面的扣子解开,就跟展画卷似的给外面一层桦树皮展开。

贴着桦树皮的一层绿是青苔。

这便是从山中拿了棒槌后的保存方法。

行有行规,而从山中挖人参的参帮,管他们的营生叫“放山”。

进了山不能直接说人参,得叫“棒槌”。

挖也得改口叫“抬”,吃饭也是拿饭,坐也是拿墩儿。

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很多,都是为了进山能顺利拿到棒槌。

而清末时,朝廷明面是禁止民间私自进山拿棒槌的。

他们认为,棒槌锁住的是龙脉的龙气,被拿了会败坏王朝气运。

这都能说明人参的价值连城。

上辈子赵江活到后世,市场上野生的人参是有价无市。

真要出来一个,价格得以千万来计。

真正的野生人参普通人根本见不到,市面上流通的都是园参或者所谓的林下参。

园参就是直接人工养殖的人参。

而林下参是指把人参种子撒在山里让它们自然生长,但后世也是打个噱头来偷换概念,没有哪家真跑到深山撒子儿然后啥都不管。

那还怎么赚钱?

无论怎么养殖,都是有人工干预的。

这些人参的成长周期相较于野生人参快许多,普通的园参四到五年一收,是成熟的产业链。

多到能当萝卜条儿来啃。

而野人参,光是它自然生长的地方都是饱含气蕴的。

五年长出一枚三出复叶,称为三花。

再过十年新长出两枚叶子,成了五出复叶,称为巴掌。(而人工养殖的园参,第二年就能长成巴掌)

巴掌又要经过十到二十年,才能长出第二枚五出复叶,唤为二甲子。

然后是三枚五出复叶的“灯台子”,这时候人参才能开花结果,传播后代。

之后便是能称作大货的四品叶、五品叶和六品叶。

五品叶已实属罕见,参龄动辄百年,能有六七十岁的儿女辈,三四十岁的孙子辈。

至于六品叶,更是难以现世。

但一旦发现,这周围肯定都是它的子孙后代,人参必定成片。

而这些生长周期,都是建立在好风好水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要是因为各种因素伤到了人参,它们便会蛰伏起来,指不定过几十年才继续生长。

所以参帮里觉着,一个人一辈子能拿多少棒槌,那都是有定数的。

一切看缘,都由天定。

这也是为啥参帮在多次进山没有收获后,往往会拉个新人进来,那是要用他命里能见的棒槌。

向登峰看着参包子里躺着的棒槌,正瞪眼忍不住出声,瞧见赵江盯着他,又给嘴合上了。

赵江低头看去,两手小心端住人参两端,将其捧到眼前细细地看。

这是枚有两个复叶的二甲子。

二甲子管的钱不多,也就几十。

但人参不仅仅看年份,也要看五形六体,从品相来判断价格。

人参仅仅是根须有损坏都会影响价格,所以从土里抬棒槌的过程才格外讲究手法技术。

眼前这个芦头、身、须都算完整,价格能上去些,但也加不了多少。

赵江却并没有觉得失望,反而目光炯炯。

二甲子还有个名字,叫做“开山钥匙”。

参帮如果进山挖到开山钥匙,是吉兆,说明之后能拿到大货。

能传播散籽的,必然要灯台子往上,就看人能不能找着。

“就是不知道这个二甲子从哪儿抬的……”赵江想着。

要是还有机会见着那俩光头畜牲,赵江得把这消息问出来。

只是恐怕没啥机会了。

这也不怕,赵江脑子里自有一套勘寻的法子。

只是如今天寒地冻的,也不是抬棒槌的时候。

但赵江想着也是时候准备起来了,把抬棒槌的鹿角匙、索宝棍什么的都准备好。

等到明年七八月份棒槌结籽,红艳艳一片的红榔头市时就去放山。

那一套东西,就连红绳系在索宝棍几寸都有讲究,只能找懂行的人做。

据赵江所知,他们这片儿还真没有什么参帮。

他脑海里浮现出前世教他本领的参帮老把头。

经这位师傅过手的棒槌,不说上万,也有成千。

赵江把二甲子重新放回去,重新卷起来收好。

过几天去城里卖东西,属实要带不少啊。

“登峰。”赵江看了兄弟一眼,向登峰心领神会,用手往嘴上一拉。

“明年秋天,咱就去放山。”

听了赵江的话,向登峰面露喜色:“江哥,这你都会啊?”

“呵呵,到时候看看你命里拿不拿得住棒槌。”赵江笑道。

等他们用雪把洞给盖住后,过了十分钟左右,就听到上面传来人声。

从坡上下来的第一人不是郭岳,也不是汪律。

沙强顾不上雪滑,瞅到那躺着的黑瞎子就笑。

“熊胆呢?快让我看看。”沙强急不可耐冲赵江喊,心里想着有了这笔钱,他就能去赌回本儿了。

向登峰下意识看向赵江,就见他嘴角缓缓地咧开冷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