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吊睛白额
随赵江话语落下,屯里人们不由自主发出惊呼。
“上次不是没打下来吗?这还要去。”
“这回人挺多的。”
“不知道能不能行。”
“这么多年,这是除掉郭炮那会儿的第二头老虎。”
等众人上了车后,后车厢被一拍,黄师傅就启动汽车,直往绿子山的方向而去。
透过后视镜,赵江看到向登峰奔在后头,冲他挥手大喊:“江哥,我等你打虎归来!”
直跑到屯子口,实在撵不上了向登峰才停步。
“这小子。”赵江嘴角一扬,把手伸出窗外摆了摆。
车子顺坡而上,开没道后停下来,众人下车。
“黄师傅,你受点儿累,在这儿等着我们。”赵江说。
“不碍事不碍事。”黄师傅连声说。
这段时间赵江的名头可响了,这次自己搞不好还能成打虎故事的一部分,那以后在酒桌上可有得吹了。
在上山前,赵江他们拿雪在身上老实搓了搓,这是为了去人味儿。
做完这些后,赵江把车厢打开,抱起一头狍子,“走。”
付建军他们背着大小六头狍子,往下的虎穽而去,一走就是一个点。
等到了地方,他们按照赵江所指的位置,把狍子一一放下。
为了显得自然,不能太密集。
有的还是拴住腿扔地上,公的脖子上系了套子,绑在树边。
赵江蹲在虎穽旁边瞅,那坡面冻的冰溜的。
“凌叔,来,搭把手。”赵江喊道。
“来了。”凌定厚扯着一张大大的塑料薄膜,和赵江一人拿两头,给盖在了坑面上。
完在上面覆上雪,薄膜受着力,略微地沉下去,但与旁边的雪地看不出什么差别。
曹永和付建军也照着这样,给两个老坑改的虎穽掩盖上。
忙活完,赵江看了看日头,“先吃饭。”
要想生火吃热乎的话,就得走段距离,但他们又怕这时候山君溜了过来,所以就地找了个窝风处,啃家里带的咸菜条和大煎饼。
对付完一口后,赵江说:“休息会儿,准备好咱就开始蹲。”
“曹叔,付叔,你们去绕着去山对坡,到了沟塘那儿再开枪,顺岗梁向上走。要是大爪子在那边的话,就能给惊过来。”
“等到了山尖,你们再绕回来。”
他们只能确定山君的大概范围,不能特别明确,所以需要去赶下。
平常的赶仗只需一人,但这次为了保险,人行动都别落单,相互有个照应。
到了赵江给老虎选定的这处杀场,没有林子可钻,在这片大缓坡上无所遁形。
曹永和付建军杵着枪听着,点点头。
“凌叔,要是瞅着山君了,别急着开枪。”赵江说道,“最好还是能引着它,自个儿跳虎穽里去。”
老虎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开枪没中的话,他们忙活的这几天都废了。
凌定厚低了下头,“行,但我要是觉得你有危险,甭管能不能干成,我都要开枪,这没得争。”
出门前,他可是答应了王桂,要看好他家小子的。
那就必须全须全尾给人带回家。
“要是给你身上挠了个口子,指不定你爸要怎么说我呢。”凌定厚笑道。
面对和父亲同辈的凌定厚,赵江点头答应:“好。”
一切交代妥当,赵江接过凌定厚带来的狍子皮,裹在身上。
然后他戴上狍头帽,整理了下行头,又让凌定厚帮忙把背后的皮往下扯了扯。
除了他以外,另外三人都是身披白大褂,和白雪颜色一致。
赵江拔出侵刀,走到一头狍子前。
挨了一晚上饿的狍子见有人靠近,挣着脖子惊叫。
赵江走到它背身,一手环过狍子脑袋按在怀里,右手的刀横着刷地一拉。
鲜血喷涌而出,冒着热气涌到地上,狍子挣扎了片刻,眼睛就浑了。
赵江把狍子脑袋垂下来,用盆儿接流出来的血。
等血攒了有小半盆多后,赵江两手给它举起,冲着自个儿脑袋往下倒。
“哗啦!”
赤红的血从狍头帽上流下,浸到狍皮上,给毛沾染得湿溜溜的,一绺一绺粘连,赵江浑身冒着热气。
热血和毛皮混在一起,呈现出一抹暗色。
剩下的血渗到雪里,染开了一片的红。
要说大爪子对什么最敏感,当然是鲜血。
赵江此时全身上下,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哪怕是黑瞎子来了,也闻不出他身上的人味儿。
山君真到了此处,见着狍群,自然会优先选择赵江。
赵江把狍子开肠破肚,肠子啥的收拾好又塞回膛内,往里塞了雪,放到一旁。
赵江冲下边点点头,整个身子裹紧狍皮,就地一卧,哪怕是人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去,也会认为这是头狍子。
他就卧在三个虎穽的中心位置。
饶是付建军、曹永和凌定厚打围多年,看到赵江淋血的样子,心里也是一紧。
见他准备好了,曹永和付建军就往南,掐枪向山的背坡走去。
凌定厚在离着赵江右侧面二十多米的位置,选了个大石头,靠在上面等待。
他丝毫不敢大意,紧着嘴听着周围大大小小的动静。
等曹永和付建军走远,差不多二十分钟后。
赵江卧在雪里,呼出热气,从怀里掏出桦树皮做成的狍哨。
他指腹轻抬,调整气量,对着口子吹气儿。
尖锐悠长的音调顿时传出。
“嘤啊~嘤啊~”
赵江模拟出小狍子受到攻击威胁时发出的惊叫。
原本的狍子累着了,又跑不掉,旁边有东西的就在嘴里嚼食,都安静下来了。
赵江突兀的叫响起,卧在地上的想要站起来,捆在树边的想跑,一个个左顾右盼,跟着发出叫声来。
“确实像啊。”要不是凌定厚眼瞅着赵江趴下去,都能把他骗过去了。
赵江吹了一会儿便停下,又保持姿势不动,节省体力。
狍哨毕竟是模拟,长时间吹还是会露出异样,露了马脚说不定大爪子就不过来了。
接下来便是枯燥的等待。
这片缓坡没有阻碍,风能一溜地吹来。
凌定厚有块石头挡着,都觉得风刮得脸硬,更别说赵江了。
可他见装成狍子的赵江,仍是卧在那儿,除了脑袋时不时扭下,没有其他动作。
就这也是为了模仿狍子转头。
“这小子心性倒沉。”凌定厚整理情绪,定在那儿,和一块雕塑一样。
赵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里面多套了层细袄子,可隔着狍皮挨雪的膝盖还是拔凉拔凉的。
又过了快一个点儿,接连两声枪响在山那头炸开。
曹永和付建军开始顺岗梁而上了。
赵江精神一振,“他们是看着了老虎,还是没看着呢?”
他和凌定厚都不知道那边具体情况,只能沉下心,继续耐心等待。
隔一段时间,赵江就会吹下狍哨,让这片除刮扯的大风外别那么安静。
曹永和付建军的枪响过一段时间就会响起,听着越来越近靠近山尖,可赵江和凌定厚,除了周遭的白雪还是别无所获。
赵江裹着狍子皮,活动了下有些僵冷的身子,想着回家后一定要赶紧喝碗热姜汤暖暖。
过了段时间,顺着山根那边出现两个人影,是付建军和曹永。
两人看了赵江卧着的这片坡没有改变,没有发现凌定厚藏在哪儿。
他们也没出声,继续往下走,绕了个圈儿再上来,各自选定了一个地方守着。
四个爷儿们守着这群狍子,继续在雪地里无声地狩猎。
又过了两个点儿,凌定厚皱了皱眉毛,轻轻地直起身子。
他倒不是蹲不住了,只是怕赵江在雪里冻坏了身子。
他一动,曹永和付建军发现了他,也是轻轻站起来。
三人远远地互换眼神,摇了摇头。
“可能蹲不到了。”凌定厚想着,“老虎有可能这几天换地方了。”
就在他紧握着枪,心中感觉有些失望时,脸上一凉,伸出手,雪花融化在掌心,带来冰凉。
他抬起头,就见雪开始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下,渐渐遮掩了视线。
“坏了!”
凌定厚暗叹,眼见雪要下大,要是不走,他们就得搁山上待一晚了。
跟和着雪似的,风也渐渐变大,吹刮着雪花在空中转动,变得有些雾蒙蒙的。
曹永在赵江身前三十多米的一个坑下埋着,付建军则是窝在半截倒木后探出脑袋。
两人都望着凌定厚,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眉毛上就沾了雪。
凌定厚看向赵江扮成的那头狍子,仍是卧在死狍子那边一动不动,还继续吹响了狍哨。
这也算一种信息,赵江没打算撤,死磕到底。
“行!”凌定厚心一横,也是激起了性子,“陪赵小子继续等!”
他重新伏下身子,眯着眼,更加谨慎地注视四周。
见凌定厚这样,曹永和付建军对望一眼,也是不顾落在身上的大雪,继续归位。
他们能动还还好,像赵江不能大大方方的动,只会感觉更冷。
“还是穿少了。”
他也没想到能碰上下雪。
赵江把脚缩了缩,转动手腕,小范围地活动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僵硬的身子,让血液流动,他都有些感觉不到自个儿的脚趾了。
这雪来得又急又猛,再待下去能把他们给埋了。
“最多再等半个点儿,不行只能撤了。”赵江心想。
风雪连带着让能见度也大大降低,赵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凌定厚藏身的石块儿轮廓。
没有前兆,原本疲惫而寂静的狍群,纷纷动起来,发出惊恐的叫声,模糊地和在风声中。
而赵江此时并没有吹响狍哨。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就在这时,赵江看见上头坡似乎有块儿雪地不对劲儿,和之前看到的印象里的不一样。
赵江瞪着眼,似乎猛地和两只眼睛对视上了,他下意识地就抓紧枪。
这是他头回看看清楚山神爷。
这头老虎伏在雪里,侧背对着赵江,身长起码有两米多,在风雪掩盖下,淡黄的身子上数条黑色条纹排列。
他刚才以为是眼睛的地方,其实是老虎两只耳朵背后的白毛斑点。
在周围一圈黑毛的围绕下,格外醒目,就跟俩眸子似的。
赵江不过眨了下眼,等眼皮再往上一抬时,伏在那儿的庞大身躯便不见了踪影。
赵江心中赫然,微微弓起身子,将狍哨含在嘴中,发出响来。
他的膝盖微微弯曲,撑在雪上,揭开手闷子,端住枪,已经冻得发红的手指头扣在扳机上。
赵江扭头看了眼旁边的死狍子,它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凝成了黑紫色,跟擦脸用的脂似的,歪脑袋瞪着灰白的眼正迎着他。
“咚,咚,咚。”
风雪中,赵江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不断加快的心跳。
埋伏在周围的凌定厚三人也发现了异样,赵江的狍哨和之前的音调明显不同,也看到他微微紧绷的身影正朝着某个方向。
凌定厚端枪,瞄准赵江身旁死狍子屁股朝的方向。
他紧紧咬着后牙,心里暗骂了一句:“特么的,看不太清楚。”
付建军瞄的是赵江右边,曹永瞄的是他狍头帽背朝的方向。
曹永咽了下口水,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头在轻轻地打颤,嘴里冷的发涩无味。
他的脸被风雪吹得通红,知道山神爷在这儿,却不知道它会从何处发起暴攻。
压抑的氛围在扩散,每过一秒都是种煎熬。
就在凌定厚心里拿不准,想扣动扳机开枪惊走大爪子时,异变突生。
“吼!”
一声咆哮轰然炸响,曹永只看见那儿一个庞大的黑影撕开雪幕,高高纵跃而起,直扑赵江。
“嘭!嘭!嘭!”
曹永看见赵江所处的地方爆出接连的火光,枪声不断。
借着火光,山神爷的吊晴白额一闪而过。
几乎是下意识的,曹永三人也是扣动扳机,冲着上方那坨黑影开枪,将子弹倾斜而出。
几秒
后,除去惊叫不止的狍群,山谷间又重归雪声呼啸,三人心脏在胸膛擂鼓。
赵江那边看不见活动的东西。
“赵江!赵江!”
凌定厚从石头后跑出来,风直往他脖子里钻。
他心急如焚,边跑边拽出桥夹,怼到弹仓,将子弹往膛内一压,把剩的桥夹扔到旁边,拉动枪栓。
“呼,呼。”
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吞没了凌定厚的喊声,传不出去太远。
凌定厚顶着风,迈步继续向上跑,端着的枪口子一坠一坠的。
“赵江!”
曹永和付建军也是,边喊赵江的名字,边压入子弹边向上跑。
二三十米的距离,三人愣是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