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山君

赵江给家人讲了胡华清怎么把大青龙弄到手,李茂金给狗磕头的事,赵山笑得肚子疼:“要不是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至于这么怕吗?”

他爸肯定回头上班,指定给别人讲这事儿。

“胡华清咋想出来这招的呢?”王桂笑眯了眼,“他对你不错,好好处。”

一家人闲聊了会儿,赵江就回了西屋,身子往被里一扑,转过身来,两腿一蹬一蹬的,就准备闭眼睡觉。

这时赵山走了进来,双手插在兜里,靠在门上,不动也不说话。

“爸?有事啊?”赵江撑起身子问。

赵山深深看了他一眼,寻思要不是碰到曹永,这出了猪神的消息他好大儿还把他瞒在鼓里呢。

“喏,上回你跟曹永打的猪,他卖了钱。”赵江拿出六十递给儿子。

现在没了零花,但这种钱当爸的还是不能眛下。

“好。”

赵江接过钱,想了想,拿出五块的递过去。

“爸,儿子孝敬你的。”

赵山瞧了一下,冷哼一声,没有去接钱。

当他没见过钱呢。

赵江嘴角轻扬,重新抽出一张大团结,“爸?”

赵山脚步一顿,把钱从儿子手上抽出来,回头往屋外瞧了一眼,给大团结塞到兜里。

他脸上表情松懈,“在家安生些,别一天到晚往山上跑。有空去找你师傅,早点上手开车。”

这工作是韩场长安排的,师傅是赵江和王桂托梁晓民帮忙找的,要是赵江不顶事儿,面上不好看。

“行爸,我知道。我看郭岳开,也就那么回事儿。”赵江说。

现在林场的车都是解放牌汽车,赵江感觉挺好上手,多熟悉下就没问题。

赵山临出屋,撇了一眼挂墙上的56半。

看到赵山离开的背影,赵江摇摇头:“还让我不要老上山呢,见了山神爷,还不知道爸你要咋折腾呢。”

赵江不知道,他爸已经知道了猪神的消息。

赵山同样不知道,他儿子知道了山君的动向。

这两样,都可谓是打围人一生的追求。

要知道,郭沧都没捞到一枪,光是参与了猎虎,都成了一代炮手。

第二天赵江睡了个懒觉,到八点才起床。

一见主人背着枪,小牛就不停地叫。

赵江却没理他,只去牵了小花和大青龙。

一见不带它,小牛不干了,围着赵江的脚不停撵圈。

“你连着上山,身上还有伤,老实待家里嗷。”

赵江给它赶到屋里,小牛的鼻子还想往外凑,他赶忙地给门关上。小牛直起身子,两爪子不停在门上刮蹭。

“还不快点儿走,不然它门都给你拆了。”王桂笑说。

走在路上,小花很是好奇,到处都要去嗅嗅。

小狗就要多去山上溜溜,熟悉外面的环境,培养它们的猎性。

所以赵江也不急,任小花玩耍,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道。

反倒是初入家门的大青龙,被赵江拽着有些紧张,亦步亦趋的跟在赵江旁。

用打围的话来说,“这狗都踩脚后跟。”

“江儿!”这时道对面传来人喊。

赵江循声望去,就看见小姨夫任卓小跑着过来。

“小姨夫!”赵江笑道。

“这是又要去打围啊?”

“去打几头跳猫子。”

昨天赵江和王桂通了电话后,王桂就告了妹妹王月事情办好了,任卓今儿请了假,迫不及待地来看家伙什。

“江儿,你这干的真利索,才几天功夫啊。”任卓感叹道,“那么多狍子哨和鹿枪,都齐活了。”

“我小姨夫往上走的机会,自家事儿,还能不好好办啊?”赵江笑道。

任卓嘿嘿一笑,也没和自己大内甥客气,“姨夫这边可给不起那么多狍子和鹿枪的钱。”

“还说啥钱呀。”赵江哈哈笑,知道任卓是和他开玩笑。

就凭两辈子,任卓照顾他的事多着呢。

任卓砸吧了下嘴,脸上露出可惜的表情,“就是可惜了那么老多狍子,没能拉回来。”

“嗯?”赵江一怔,“姨夫,这我也听我爸说了几嘴,但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你不知道啊?”任卓反倒呆了,寻思他大姨夫赵山没搁家里讲吗?

这不符合他打围喜欢吹牛的个性啊。

赵山那天告胡华清,这事儿他给赵江讲,又叮嘱了王竹,反倒是漏了任卓这边。

任卓嘴一张,“他俩上山拉狍子,遇着山神爷了!”

“啊?”赵江大惊失色。

他老舅王竹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一上山就碰到黑瞎子。这不碰黑瞎子,又撞上老虎了!

那天王竹借了爬犁,赶着牛,由胡华清领路,两人往赵江那天下捉脚的地方去。

“不知道江儿这法子咋样。”王竹说。

胡华清很有自信:“那还说啥,我兄弟的手法加我的智慧,手拿把掐的。”

他们也不怕露脚步,就赶着车,大摇大摆地往坡上走。

往上三百米,就是离得最近的第一头狍子。

这是头母狍子,此时听到坡下传来的动静,两只耳朵转来转去。

它昨天放食,舔着盐窝子,啃着冻青正开心呢,脚下一栽就踩中了捉脚。

母狍子想往外拔,可一动那钉子就刺进脚里,疼得它直叫唤。

挣扎来挣扎去,就是逃脱不了,没办法,就只好继续吃东西,累了就趴下。

此时它左顾右盼,耳朵转成了三百六十度,急得坤脖子就叫,短促的一声接一声。

狍子的叫声都是尖锐的。

而狍子都是聚群生活,遇到危险,就会叫出声来提醒同伴。

那周围中了捉脚的狍子,听到母狍子叫,一只只奋力站起来,想要起身。

其中就算有身强力壮的大青栗子,忍着痛强行将蹄子从坑里拔出来,也会受制于赵江下的第二道保险,被套子拴住跑不掉。

这给它们急的啊,当即也是高高扬起脖子叫唤。

“嗷嗷嗷!”

还没等两人走到近前儿呢,一时间,这漫山遍野都是凄厉的狍子叫。

惊得附近的小兽飞奔,飞鸟四散,整出扑朔扑朔的声响。

“哎呀!”王竹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地看向胡华清:“这到底有多少狍子啊?”

胡华清拍了拍他,从挎兜里拿出绳子,“哈哈哈!咱就是顺着这坡,一路捡狍子。”

这捉脚,就算是打小围里的巅峰学问。王竹不禁舔了舔嘴唇,“江儿这是咋琢磨出来的呢?我没教过他啊。”

因为他俩想紧着活的抓,就得先使绳子捆住狍子的前后脚,再搬到扒犁上垒起来。

一只狍子就够费劲了,更别提这老多了,可得抓紧点时间。

“先抓这头公的。”胡华清选定目标,招呼王竹。

两人手里都是拿着绳子,不断松活着,满脸坏笑地向那头九十多斤的公狍子靠近。

九十多斤,在狍子里也算重的了。

那狍子见两人向它靠近,心里害怕极了,仰着脖子连连嘶叫。

它想要站起身子,可被捉脚困住,瞬间失去平衡,平面儿的倒在雪上,这还正好省了两人的事儿。

胡华清和王竹才不管它咋叫呢,扯着绳子就上手。

王竹把绳子一扣,套在公狍子的脖子上,脚踏实了,用力地往后扯。

狍子的头脖受制于人,看不清情况,只能四条腿玩命儿地踢蹬。

由于它侧面卧倒在地,姿势是固定的,四条腿蹬过去,只能踹在同一个地方。

胡华清步子一转,很轻松地躲过,一手拍了下狍子屁股上的白毛,顺着它的大腿往下,拿住一条后腿,将绳子往上绕。

感受到异样,狍子叫得是更大声了,激得其他狍子也叫得更加惊恐,在山间不断回荡。

任凭它挣扎,胡华清把绳子往下一甩,又绕过另一条后腿,使劲儿扯,将两条后腿紧紧贴在一起。

这狍子的两条后腿就踢蹬不动了。

王竹松开拽住狍子脖子的绳儿,胡华清就跟拎小鸡似的,提着狍子系在一起的两条后腿,将它倒悬在空中。

王竹同样地将狍子的两条前腿儿捆在一起,两人手

一松,给它扔在地上,这就算完活了一只。

四条腿被制住,这头狍子只能呼着白气儿叫,瞪眼瞧上面的胡华清,身子一挣一挣地扭屁股。

王竹抹了下额头,“接着干!”

两人又捆了四头狍子,两公两母后,靠在一颗树旁歇息。

“来兄弟。”王竹把水壶递给胡华清,他仰脖子灌了几口,又递给王竹。

看着王竹喝水,胡华清说:“竹儿,咱先把这些捆了的狍子放爬犁上。”

“还真得听江儿的,早知道借俩爬犁了。”王竹啧巴着嘴说。

刚溜达了下,捆完这五头,还剩七头在坡上面躺着呢。

只是其中有三头不知咋的死了,兴许是惊吓过度,或者撞在树墩上,有头是脚折了往外流血。

光说重量的话,爬犁倒是受得住。

只是两人绳子不够用了,狍子一头一头垒高了放不住,十二头活的全给整了有点吃力。再来这是头老牛,有些吃不住力了。

“我二姐夫不是要狍子哨吗?这活狍子捆的也够送了,咱把剩的都杀了,割下哨子。”王竹琢磨着。

这年头没有养殖的说法,多了弄回去也是吃肉,不如就地开膛放血,明儿再来拖。

“行。”胡华清听王竹的。

王竹瞧了瞧周围,选了个小树,把枝子都给清了,拧上侵刀去杀狍子。

胡华清则去扛狍子,他一手抓住狍子绑一起的前腿,一手提后腿给提溜起来。

然后就像跳绳一样,把狍子往头上一甩,狍子的肚子就紧贴在他脖子上,前腿后腿分别搭在他两边肩膀上。

“嘿!”胡华清给狍子往爬犁上一扔,返身接着去运其他狍子。

就在胡华清扔第三头狍子时,老牛抬着头哞哞叫,眼睛睁得圆圆的,很是焦躁不安。

“哞!哞!”

等胡华清再过来一躺时,牛拽着身子,跟发狂了一样想往前跑,可它被拴住了,雪地上被划拉的一道一道的。

胡华清看它的眼睛,居然水润水润的,跟要哭了一样。

“怎么了这是?”胡华清去扯绳子,唤它,可老牛根本不听招呼,就算抽它也不行。

不仅是老牛,此时被放在扒犁上的狍子也是仰头嘶叫,挣得一震一震的。

原本坡上叫累了的狍子,不知为何,叫得比刚才还要大声。

这些加一起,这面坡的动静可大了。

王竹没太当回事,只以为是同类的血腥味刺激到它们,还活着的狍子害怕了。

王竹这边正想走过去杀一头狍子呢,这家伙硬扯着套子往前走,将绳子绷得老直了。

钉子都嵌入它肉里流血了都不带停,腿往前一扎,“砰”得一声闷响,这头狍子倒在地上,腿硬生生地折断了。

“哎哟!”王竹皱着眉头说了声。

就这样色儿了,这头狍子蹄子还在雪上爬,不断嘶叫着。

“我有这么可怕吗?”王竹蹲下来看它说,竖起侵刀准备给它一个痛快。

“呼呼~”

这是风吹过的声音。

“斯沙斯沙……”

这是风刮动树枝条子的声音。

“风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大?”王竹用手挡在脸前,眯着眼说。

冷风呼啸,吹拂起碎雪,一下这片就有了些苍凉之感,迷了两人的眼。

“吼!”

一声穿石裂帛的怒叫猛然炸响在前面的林中,若远若近,若即若离,让人判断不出距离。

其实就是速度太快,发出的声音未完,就已经移动了大段的距离。

这声不同于他们这辈子听过的任何兽吼。

这声音回荡在山间,胡华清和王竹两人腿登时一软,鸡皮疙瘩刹那起了全身。

从脊背生出凉意,一条线儿地过到天灵盖,整个脑袋如同过电,都是酥麻的。

王竹感觉自己整张脸是又冷又烫,他想迈步,腿却跟软面条一样,砰得砸进雪里。

他和那折断了腿的狍子脸对脸,狍子眼睛在往上望,王竹浑身发着抖,嘴巴颤抖着顺狍子视线看过去。

那轮巨大的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光照落下,正正

的砸在山头。

遥遥的,一个斑驳的身影一闪而过,伴随它震天撼地的怒吼,在阳光的沐浴下像给身子镀了一层金。

雪反射着太阳光,在王竹眼里就闪烁着一点点的小亮光。

那吼叫随着光照,滚滚沸沸地往王竹脸面上冲流下去,在山间此起彼伏地激荡,惊起飞禽走兽无数。

“山,山神爷!”王竹颤颤巍巍地呢喃出一句。

“兄弟!”胡华清喘着气,迈的步子简直有了残影。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王竹甩到背上,发疯地往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