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幽冥鬼火
听到外面喊,炕上的人都是一怔。
赵江最先反应过来,正念叨着呢,说曹操曹操到,郭炮来了!
“郭爷,郭沧!”他对其他人说。
“郭爷咋来了呢。”王桂自言自语。
“大娘,那还寻思啥,肯定是要找我江哥进山打围呀。”向登峰笑着接话。
郭沧头声儿,没唤他爸赵山,直接叫的赵小嘛。
“呀。”王桂一听,拍了下赵江的胳膊,“儿子,要是那老爷子叫你一起上山打围,可千万别去啊。”
都这么大岁数了,折腾不得。
“放心妈,我心里有数。”赵江点点头。
他搁下碗筷,挪腿到了炕下,“我去迎迎。”
其他人把筷里的肉赶忙往嘴里送,嚼着也跟住一溜地出屋,就见一辆大卡车停在院门外,郭沧打开副驾驶的门走下来,那只断耳格外注目。
赵江忙去把院门打开,看到他的郭沧哈哈大笑,拽住赵江胳膊一拉,和他肩膀一撞,右手环到他背后,大力地拍了拍。
隔了一段时间没见,看到自己的老师傅,赵江脸上也是止不住地露出笑意。
见到熟悉的亲切的人,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心里就是高兴。
向登峰、胡华清站在赵江身后,招呼道:“郭爷。”
“欸。”郭沧松开赵江,笑着点点头。他认识向登峰,却没见过胡华清。
“他叫胡华清,也搁咱屯住,都自家兄弟。”看到郭沧视线,赵江介绍道。
“嗯……”郭沧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胡华清,倒没别的意思,就是寻思这爷们儿脑门咋长得这么阔。
“江哥!”郭岳把车停好后,赶忙从驾驶座绕过来,跑得狗皮帽子都要掉了,使一只手扶住。
“我家岳,天天啊在家念叨,江哥咋还不找他来杀熊仓子呢,我江哥呢?每次外头有啥动静,他马上就不闷了,招子一亮,下炕蹬鞋就跑院里去看,一天来回个十几出,这弄的。”
一边说,郭沧还学着郭岳探头的动作,眼睛瞪圆地往左右看,小张着嘴。
完他又模仿没看到赵江的失望神情,眉毛一耷拉垂下头来,怂肩膀坠着胳膊走了几步。
郭沧停住步子,直起腰背笑问,“江小,我当爷的,可不得替我大孙儿问问咋回事儿啊。”
说着郭沧拍了拍赵江肩头,昂了昂头。
这句话是开玩笑,可郭沧充满岁月痕迹的脸庞学郭岳的样子实在生动,笑着质问,语气说得郭岳和在家苦等丈夫的小媳妇一样,满是幽怨,整得众人都咧嘴哈哈大笑。
王桂看了眼郭岳,笑得抹了下眼睛,这老爷子太逗了,没想到除了他们当爹妈的,还有人天天搁家念叨他儿子赵江呢。
赵江看郭沧的状态挺好,这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少掉紧绷绷的感觉。
见众人都笑着望他,郭岳脸刷得红了,连连摆手:“哪有啊爷,不是,我……”
郭岳也没想到他爷会整这出啊。
见他忙慌样子,大家又是一阵捧腹。
赵江笑道:“郭爷,其实我吃完饭,正准备和登峰找你去来着。”
“哦?”郭沧摸了摸下巴,“赵小,有事儿你说,我也正有事儿想找你呢。”
听闻这话,郭岳表情一怔,看向他爷,搁家时候不说他开车,找赵江带他去杀熊仓子吗?
咋成他爷找赵江有事了?
对上大孙子疑惑的目光,郭沧笑得眯起了眼,“我不说找你江哥杀熊仓子,你能那么乐呵地开车啊。”
郭岳:……
“不急郭爷,咱进屋唠吧,这外头多冷啊,快上炕暖和暖和。”赵江笑说,“有啥事儿咱吃喝着聊。”
“对,这酒菜都现成的,走,进屋。”王桂说,招呼大家走道。
作为晚辈,她让郭沧走到前面。
进到院里,小牛见到老主人,不住地叫,在一个地方小范围的转圈。
郭沧和郭岳走过去,郭沧蹲下来揉了小牛的脑袋,看到它身上的轻微刮蹭伤,还有圆圆坠下来的肚子。
郭沧笑着呼出口气,心里甚是欣慰,“没少吃肉吧小牛。”
又再它顺了顺
它脊背,手弄了几个来回后才起身。
众人回到暖乎的东屋,郭沧两人把帽子和棉袄都给摘了,赵江他们先上了炕,都往里挤挤,给爷孙空出炕上的位置。
“来,郭爷。”赵江洗了俩茶缸子,给两人倒好酒。
“好。”郭沧点头,端起茶缸喝了一口。
他看赵江家炕桌上的菜,好家伙,一眼望去都是黑瞎子肉,太特么硬了。
哪怕是呛土豆丝,都使了熊油,每筷子夹下去土豆丝都油亮油亮的,在这年头也是道硬菜!
郭岳都看呆了,他家家底不错,可他爷郭沧不咋上山干肉后,炕桌上也不能一次摆这么多肉啊。
“赵小,你这是干了几头黑瞎子啊?”郭沧问道,他叨了几口肉,尝出来不是出自同一头黑瞎子身上,滋味儿有差异。
“大小俩黑瞎子和一头七百多斤的熊霸。”赵江答,“撞上它俩干架了,上午刚从山里回来。”
“哟,熊霸啊?”郭沧摇摇头,“那玩意儿见了黑瞎子可凶了,这打下来不容易。”
他看着一桌子的黑瞎子肉,觉得把小牛托付给赵江真是没错。
郭岳听到赵江他们一伙早上就干了三头熊,惊得张大了嘴,连肉都忘了咽。
“江哥,你这么恶啊。”他右边腮帮子鼓起来,里面还含着饭和肉,都没顾上咽就端碗端筷地问。
郭沧大力地拍了下他的背,给郭沧弄得一下往前栽了些。
“咋说话呢。”郭沧说。
“江哥,你太牛了,我就没见过村里有谁打围能一次干三头熊。”郭岳有些震惊地看向赵江,又转回胡华清和向登峰那头,“你们屯打围一直这么猛吗?”
胡华清仰头哈哈笑,“屯里没这么猛,是我兄弟一直这么猛!”
闻言,大伙都笑。
“大哥,别抬举我了,没小牛咱也不能这么顺当干下来啊。来,喝酒。”赵江举杯,大家碰了一下,一起下肚。
这话说的,郭沧听了就舒服。
有人夸自己儿子,王桂也是自豪,开心得眉眼弯弯。
既然郭沧他们开着车来了,待会儿正好跟着一道走。
炕上吃喝着,赵江说了想要弄鲜鹿枪的事。
郭沧喝下一口酒,露出笑容,“害,这算啥事儿啊。我有个老朋友,叫邱二,在山里压窝棚,他能有招整着。”
以前的年头,每家生孩子多,生活条件也困难,名儿起得也简单,他排行老二,就叫邱二。
话头一转,郭沧盯着赵江:“其实我来找你,正好和他有关。”
赵江忙说:“郭爷,咋了?邱爷遇上啥难事儿了?”
这住山里,郭沧还专门开车找赵江帮忙,不能是遇上啥了吧?
郭沧点点头说道:“他一个人在山里住,这打下肉了就在外面雪里冻住,要吃的时候再拿。
前几天他醒了往外看,感觉这埋的肉,有的被掏弄从雪里翻出来,肉也被啃了。
可他连着几天下套溜套回来,都没看到是啥山牲口干的。
有天晚上,他听到外面有动静,打着手电,出去冲天就是一枪。”
郭沧拿手比了个朝上的姿势。
“把啥给惊走了?”向登峰两手肘撑在炕桌上问。
郭沧摇了摇头,“我老朋友当时没来得及披衣服,吹风冷,原本想着这儿也不高,不会是黑瞎子,啥小山牲口听到枪响跑了就完事,就打算赶紧回窝棚里。
可枪响之后,围着他的窝棚一圈,传出踏踏踏的密密脚步。”
在那个夜晚,邱二顺着从他脖子往里灌的呼呼冷风扭头看去,在冷清月光下,几十双或苍白或暗绿的眼睛,如同幽冥飘摇的鬼火燃起,迎着他的视线冷冷地齐齐望住他。
从前面的雪地,一直站到坡上,分散着将他环绕。
有那么一瞬间,邱二感觉脊背那条骨头在嘶嘶的冒冷气,握住枪的发红手指也开始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