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僵尸牙

胡华清从挎兜里掏出一弯把子锯,指着旁的一棵青杨说:“兄弟,我把这树子给锯了,你们先把这附近的道给清了。”

赵江和向登峰拿出侵刀,把它附近的道给踏平,又把那些拦路的细条枝子给砍了。

胡华清弓着腰,使那弯把子锯在树上用劲儿,给它放倒后又把枝条全给打了,成了光溜的一个倒木。

而这倒木上,还有绿色的倒披针形状的叶子,从上往下给青杨给缠住。

这东西叫冻青,本质上是一种寄生植物,对宿主有害,在冬天却是狍子爱吃的美味。

胡华清把那装了盐水的酒桶给打开,从挎兜里拿出大茶缸子来舀,浇在倒下的青杨上。

他一溜地浇下去,盐水又顺着树干流到雪上,完他又浇了一茶缸。

“兄弟,这就行啦。”胡华清对赵江说。

赵江冲向登峰点点头,他从挎兜里拿出来一个折叠的铲子,按赵江指的地方挖坑。

把雪给攘开后,天寒地冻的,东北黑土地真是邦邦硬。

幸亏赵江还有后招,这坑不用太深,但向登峰也是挖得满头大汗。

赵江捉脚拿出来,卡在小坑里。

胡华清蹲下来瞅,忍不住抬头说:“兄弟,你这个巧啊。”

他伸手就想帮赵江用雪把这小坑给埋起来,却被赵江给拦住了。

“大哥,不急,还没整好。”

这回轮到胡华清咔吧咔吧眼了,“这还差啥呢?”

赵江没言语,就近拿了刚打下来的枝,选了长度合适的。

从挎兜里拿出小一号的油丝绳,一端弄好套子,另一端就系在木棒上。

赵江调整好套子大小,把它放在坑上,这才两掌把雪虚盖在上面,顺着油丝绳出去的木棒也给埋雪里。

他做的这个东西,胡华清和向登峰倒不陌生。

这种套子叫拉棒子,不系死物。山牲口中套之后,脚被套住,却还能行走,可那木棒长长横着的一段,在山林中穿行,没几步就得卡住。

这样踩中捉脚的狍子就算能走道,被拉棒子困住也走不了太远,这是赵江下的双重保险。

“哎呀兄弟,你这捉脚和拉棒子都不是一般手笔啊。”胡华清心里想,赵江这不仅是武将,还是智将啊。

赵江起身笑笑,把挎兜里的捉脚拿出些分给两人:“咱抓紧干吧,先把这棵附近下完。”

待在山里就不能长时间不动,要活动保持热量,不然人得冻得受不了。

三人下完这颗青杨,又接着砍树去枝下捉脚,一阵忙活,才把做好的捉脚给下完。

赵江抹了抹汗,往阳坡的方向看。

如果仅仅是为了吃肉,这摸上去打死狍子倒轻巧,但想抓活的就得费点儿劲。

“咱休息会儿。”赵江说,三人走到下风处拢火,就靠着倒木,热家里带的熊油酸菜饼。

“来,兄弟,先吃这个垫几口。”胡华清掏出大煎饼来递到赵江和向登峰手里。

大煎饼当干粮有一点好,就是不用热,直接撕巴撕巴就能下嘴。其他的大饼干,馒头和发糕啥的,被冻实了不热没法吃。

赵江接过来就往嘴里啃,庄玲做的时候里面抹了大酱,还夹了整根的大葱,一口口脆生的还挺有味儿。

而热着的烙饼做的时候搁的油多,此时被火一热,整面看上去都油汪汪的。

干了一上午的活,三个人肚子都咕咕叫,很快就把烙饼一个不剩的解决掉,嘴边都是油。

“来。”赵江掏出烟,散给两人。

不知道为啥,早上起来赵山就把一盒花团扔给他,里面就抽了一根,其他的都没动。

这带滤嘴的好烟,赵山平时都有点舍不得抽的。

赵江翻来看了看,觉着奇怪呢,问他爸,却被赵山一瞪眼:“让你拿去抽就抽,哪儿那么多废话呢。”

赵江也就没多问了,直接揣兜里带山上了。

打围的人都这样,开完枪,干完事就喜欢来上一根,坐着望望远处的大山。

向登峰和赵江点完烟,转头却看到胡华清嘴上没叼着,反而把那颗烟夹在了耳朵上。

“胡哥?”向登峰问。

胡华清摆摆手笑道:“兄弟,我过会儿的再抽。”

赵江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胡华清是咋想的。

他家里紧巴,得了一颗好烟,舍不得一次吃完,是要分着两三次给抽完的。

赵江在心里叹了口气,瞅着有些不好意思笑的胡华清,这回有他在,怎么也会让这日子越过越好的。

赵江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再上去找狍子道,要搁闹的地方把套子给下了。

那么多捉脚和套子,等过一两天上山来,那真是满山的捡狍子。

赵江想到时候的情景就觉得好玩:人越靠越近,满坡的一个个狍子还跑不掉,只能看着他们,仰着脖子干叫唤,直晃屁股后面的一团白毛。

赵江领着两人找着上面的狍道,狍子成群一家一家的生活,只要没事,每天都还这样走老路。

雪地上全是狍子的新踪,很容易找。赵江选的兽道旁用石头啥的设了障碍,就中间空一块儿,要在缺口这儿下套。

赵江把一端栓在小树上,另一头的套子小心架设。

他对两人说:“这套子下端差不多打齐到膝盖这儿,四十多厘米。”如果只是这种套子,会下的人很多,但真本事要在细节里见真手把。

赵江又接着从挎兜里掏出缠好的细线,一端拴在套的小圆环上,另一端栓到了对侧的套子上,使劲扯了扯,绷得又紧又牢。

“这叫撞线,这样不管狍子头朝哪边钻套子的,都得被套中,不能钻出去。”

胡华清和向登峰知道赵江是在教他们,都用手杵在膝盖上,认真地瞧。

“哎呀,我咋想不到呢。”胡华清瞅完,冲赵江指指自己的脑袋,“兄弟,你才是智将啊。”

“啥大酱?”赵江奇怪地问。

“江哥,他夸你聪明!”向登峰乐呵地说。

赵江愣了一下,这从小到大,从赵兰会算数开始他就败下阵来,还从没被夸过脑瓜子聪明呢,给他乐得哈哈笑。

“大哥,你也大酱!”

“兄弟,不是大酱,是智将!”胡华清解释。

“差不多意思!”

布置完,赵江又教他们用枝子把雪给扫了,足迹给清掉,不留下痕迹。

三人退到岗梁子上,赵江把手一挥:“走!”

这边下好了,放上一两天,差不多后天上山来,应该就能中狍子了。

胡华清走在赵江左边,把头一凑,“兄弟,这时候还早呢,咱要不再去溜溜?甭管遇到啥仓子,大哥都有招。”

他还想着,要是路上瞧见挂霜的树洞,正好他兄弟三把熊仓子给磕了。

为这,胡华清才专门带了那丹东产的0.5镜面大斧头。

不然光为了打这小树的枝子,什么斧头不行啊。

赵江看他一路张望,路过一颗有洞的树就瞧,恨不得脑袋伸里去。

“大哥,出门前咱咋说的?黑瞎子别随便照量,你那些招不一定好使。”赵江正色,“今天咱回去得了,下回有熊仓子,兄弟领你一道。”

很多想法听起来很妙,实际操作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不然为啥这么多年了,杀熊仓子的方法流传下来还是那么一两个呢?

也不怪胡华清,他家里实在是太困难了,都是穷字给闹的啊。

听到赵江说,胡华清心里虽有不服,也答应道:“好。”

他低声嘀咕:“兄弟,那是你还没听到我的招。”不然保管心服口服!

三人继续走道,路过一处阳面的杂木林子时,赵江瞅见一大石头旁边的雪有翻腾过的痕迹吗,露出一些黑色玩意儿。

“嗯?”赵江走过去,捡了一根枝子戳那小雪堆里翻。

随着他的拨弄,一颗颗小黑球就露了出来,形状和小豌豆一样。

赵江越翻数量越多,粗看就得有一两百颗。

大多数都比较硬,有些时日了,最上面堆着的里面还是软的。

赵江抬头看了看四周,回忆了下这附近的山场,脑子里就有了判断。

“江哥,这是啥呀?”向登峰好奇地问。

赵江把手里的枝子丢掉站起来,笑问道:“你们见过僵尸牙吗?”

胡华清和向登峰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这是香獐子拉的。”赵江手往下一指。

香獐子,学名叫麝,性格胆小孤独,一般都是独自生活。

香獐子很讲究,往来的路线不会改变,就连吃饭、睡觉、清洁的地方都有固定场所。

就连排粪也是,只认一个地儿,拉完后还要用扒拉,用泥土来盖住。

冬天它扒拉不开硬土地,就用雪来盖住。

想要打香獐子,猎人往往靠它选定的茅厕来找。

香獐子不仅肉又鲜又香,雄性成年的麝,在它们的下腹处还有一个香囊,里面产麝香。

这是味名贵的药材,也是许多贵重的高级香料不可或缺的主要材料,那都是论克来卖价的。

关于这有着强烈刺激气味的麝香,有很多说法。

山里人流传说,香獐子每次放完食,喜欢躺倒在石头上,露出肚皮悠闲地晒太阳。

那香囊里的气味就会吸引各种虫蚁,甚至是蛇钻进来,进来之后出不去,渐渐就化成了数量极其稀少的麝香。

随着香獐子年岁增长,麝香的颜色也由乳白变成棕黄,最后成了紫红色,质地也从糊糊变成干燥的屑粒状,香味愈加浓厚,价钱也水涨船高。

而赵江之所以叫它“僵尸牙”,是因为雄性香獐子都有两颗长长的犬牙,从上嘴唇探出来,煞是唬人。

实际上这家伙胆子比谁都小,被吓到能一窜蹦两三米高,不是夸张说法,真蹦两三米,能直接插在树上。

胡华清和向登峰听到是香獐子,都来了精神,那麝香也值钱啊。

“哥,咱去打了不?”向登峰掐着16号挂管兴奋地问。

他现在老寻思能不能找点儿活物来打,上次打那头伤人的炮卵子捞的一枪还空了。

赵江说:“打。”

向登峰提步就往上走:“走!”

赵江一把给他扯下来,笑道:“现在打不了。香獐子都是早上黄昏出来活动的多,而且咱今天也没牵狗啊。”

香獐子逃跑的时候喜欢绕圈跑,能给人都绕晕圈。

有不少猎人追着追着,还给自己追抹搭山了。

“咱再等等。”赵江说,“等腊月了再来。”

“为啥呀兄弟。”胡华清怕这香獐子被其他人发现给打了。

“香獐子不腊月开始发情吗,那时候麝香能多些浓些,好卖价。”赵江解释道。

“昂。”两人这才懂了。

就是不知道小牛认不认这香獐子,想要打狗围,那猎狗要经过特别的训练才能堵住绕圈的香獐子。

三人从早上进山,走回屯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

赵江回到家里,老舅王竹和舅妈陶灵灵领着王瑶瑶也在,正陪王桂一起包酸菜篓子聊天呢。

要说酸菜篓子,其实和饺子包子差不多。

但这年头舍不得用白面,都是用苞米面做皮,里面加攥干切好的酸菜。

这也是种穷人乐。

只是赵江搁山里带回来的肉多,王桂在包的时候就往里面放油梭子,这样吃起来不仅开胃,还香。

赵江和赵兰正长个儿,赵山胃口又大,想着让老弟王竹走的时候能拎一袋,王桂就包得多。

“老舅,舅妈。”赵江喊。

王竹他们正说笑呢,点点头,“江儿。”

“你小姨夫的事我听你妈讲了,你们今天不刚上山下了套子和捉脚吗。

明儿放一天,这不时间紧吗,后天你就去找郭炮,老舅上山给你把狍子拉家来。”

这几天他都老实待家里陪陶灵灵,这心里缓过来了,该生活还得生活,放山上的桥对还是得去溜,不然少挣不少。

赵江家一直这样,一家有事,大伙都顶上去,不会去计较啥。听王桂讲了任卓的事情,王竹一算也知道时间不太够,就主动揽活去拉狍子。

“好。”赵江说,“老舅,我们那儿狍子多,你一人去拉不动。”

王竹手拍在膝盖上笑,原本想说能有多少狍子,回忆到赵江这段时间的手把,这话又咽下去了:“多……能有多少啊?”

“你还是找人套个车吧,一个还指不

定不够。”赵江想了想。

“能有那么多吗?”王竹咂舌,“行,老舅听你的。”

“老舅,到时候你把胡华清给喊上吧,你们一起稳当点。”赵江说。

王竹一怔,“是哈,到时候我和他一道。”

但再倒霉,也不至于回回上山都碰着黑瞎子吧?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啥事儿啊?”王桂问。

屋里的人对视一眼,都跑到外面看,就见大家往屯里卫生所走道。

王桂拉住一人问:“这咋滴了?”

毕家媳妇摇摇头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听他们说好像是宋平、李宏发他们今儿上山,被黑瞎子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