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骗我

    房中只剩一片安静。

    楚舜看着紧闭的房门,随手将衣袍扔在一边,在桌边坐下,翻阅着男人留下的心法,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些适合筑基前修炼的心法,好几处做了批注修改,他翻阅的手稍稍顿了顿,指尖在字迹上停留。

    他又想起了在荷塘里,再次听到男人声音时,他说的话。

    他问他,想不想成神。

    成神有什么意思。

    他只要修上辈子的道,便能抵达巅峰时期。

    将心法扔在一旁,楚舜起身时,脑海里浮现了男人宽阔的背脊,还有那声回响在耳畔坚定的“信我”。

    他垂下眼帘,抬手碰了碰肩头的位置。

    这辈子什么都还未发生,一切,是否都会不一样。

    第二日,楚舜去凌聿庚殿中寻他,门外的弟子问他何事,他道昨夜凌聿庚给的心法,他有几处不解,想来求问。

    凌聿庚盘腿坐在殿内,自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昨晚的事儿让他感觉楚舜有些奇怪,不想与他太过亲近,免得徒增烦恼,既不是太重要的事,他传音给门外弟子,让对方说他不在。

    门外弟子照说了,“宗主不在殿内,请回吧。”

    楚舜又问:“师尊去了何处?”

    “这便不是你能管的了。”弟子道,“合欢宗上下,宗主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哪会同我们汇报。”

    “这样。”弟子拿出一张纸,“你有哪处不解,便写在纸上,待师尊回来,我再拿给他看。”

    楚舜看着弟子手中的纸和笔,又侧头往门口看了眼,低头片刻,道:“我手上有伤,不知……可否劳烦替我代笔?”

    殿内香炉中白雾萦绕,凌聿庚闭着眼,感觉到少年失落的背影消失,莫名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片刻后,殿外传来弟子的声音,他道了声“进”。

    弟子进来,把手中那张纸递给了他。

    宣纸上的墨迹还未干,凌聿庚接过看了两眼,提着笔,在宣纸上落下,替楚舜不懂之处圈出来,做了详细的讲解,递给弟子,让他晚些再交给楚舜。

    弟子虽不懂为何凌聿庚明明在里面,却又和楚舜说不在,还是应了声“是”。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凌聿庚想起昨夜楚舜那薄弱的身体,吩咐道:“去孟长老那儿后山买几只灵鸡回来,煲汤给他送去。”

    该好好补补身体才是。

    一个时辰之后,楚舜便收到了凌聿庚的回信,信上字迹飘逸,铁画银钩,遒劲有力,都说字迹可窥见为人的风骨,这字倒是很贴合男人那一张脸。

    他指腹在字迹上摩擦一二,将纸放在了一旁的抽屉中。

    两人接连几日都是这般,一人上交作业,一人批改作业。

    这日辰时,楚舜和门口的弟子交接后便离去,在穿过回廊之时,他看到了一道比他矮上许多的身影,一张脸美的雌雄莫辨,穿着合欢宗弟子服,脚步雀跃的到了凌聿庚殿门口。

    楚舜看到他仰头与殿门口的弟子交谈两句,那扇一直关闭着殿门,打开了。

    楚舜脚步一顿,看着江朝允进了殿内,殿门再次合上,隔绝了他窥探的目光。

    他收回了视线,偏头看着木质回廊栏杆边上的湖泊,水面上漂浮着荷叶,水中金鱼摇尾游过,荡开层层波澜。

    原来不在,是骗他的。

    “师尊!”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殿内,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

    凌聿庚手中拿着一本书,书皮上几个大字——《炼器之从入门到精通》,他将书放下,问:“何事?”

    面前的少年脸蛋白嫩,长相明媚,是他底下最小的弟子,大家都叫他小师弟,五岁就被纳入了宗门,名叫江朝允,天真又带点骄纵。

    原身很宠爱他,因为原是把他当成自己炉鼎来养的。

    少年左右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师尊,我听人说,你收了其他的弟子,这事可是真的?”

    凌聿庚没有否认,“待过段时间,他伤好之后,你们自能见到。”

    少年撇了撇嘴。

    原剧情中,江朝允对楚舜最初也是不喜,因他本从小就是宗门中最小的师弟,后被取代,自是有不快。

    但后来也被楚舜收服了。

    “往后,你便也是师兄了。”凌聿庚知他在意什么,淡声道,“好好照料小师弟。”

    “师兄”二字让江朝允眼眸转了几下,乖乖“哦”了声。

    这次闭关出来,师尊对他就不如从前那般宠爱了,上次他和师兄打起来,师尊还罚他赔了师兄房里损坏的物件儿。

    他咬了咬唇,又问:“还有……我听说师姐她出事了……”

    “命牌仍在,我已派人去寻,不必过于担忧。”

    ——

    凌聿庚派了人在楚舜那边照料,知晓他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寻思着要为楚舜寻一把趁手的剑。

    修士的第一把剑,可谓是很重要。

    凌聿庚对这事儿上了心,身为人师,自是要尽责。

    但他现看现学,材料也不够,炼器房中,凌聿庚一手拿着书,一手往炉里炼化材料,控制火候,再将材料融合,炼制的只是一把低级武器,一道白光闪过,一把剑出现在他眼前,但还没坚持会儿,剑就“咔嚓”一声断成了两节。

    少了材料果然还是不行。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从炼器房中出去,回殿中之时,察觉到了灵气波动。

    殿内空地之中,两人的剑交错,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旁的竹子被凌厉的剑意削成了两节,窸窸窣窣的落在地上,空中竹叶飘荡。

    两名少年手持剑,剑意凛然,江朝允有些招架不住,咬着下唇,拧眉撑着,今日他来找师尊,恰巧就碰上了楚舜,叫了他一声他竟不应,还用眼角看他,长得还……还挺好看,他最是不喜旁人比自己还好看,便想好好教训他,但没想到这个新来的这么不好对付。

    楚舜剑意一滞,侧头往院门口看了眼,江朝允眸光微闪,抓住这个契机,一脚踹在了他心口,楚舜侧身躲避的动作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剑落地的声音清脆。

    凌聿庚刚进院门口,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朝门口飞来,他伸手将这天降之物接住,人稳稳的落在了他臂弯间。

    少年重量轻飘飘的,这几天吃的东西也不知长到了哪儿,这么一摔,脸色苍白,唇角溢出血来,还未完全养好的身体如何能经得起这般造作。

    “师……师尊……”江朝允尾音发颤,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恰巧。

    凌聿庚:“怎么回事?”

    江朝允道:“他……他对我不敬在先!”

    楚舜捂着胸口,气若游丝,垂下眼帘道:“江师兄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当真如此?”凌聿庚把楚舜放了下来。

    江朝允看到凌聿庚冷冰冰的脸色,吓得脸色煞白,“师尊……对、对不起……”

    “合欢宗门规,可还记得?”凌聿庚问江朝允。

    合欢宗门规不多,但江朝允磕磕巴巴的背了两条,便背不出来了,凌聿庚罚他回去抄门规,江朝允看了眼站在凌聿庚身旁的楚舜,气鼓鼓的离开了。

    “师尊。”

    凌聿庚转过头,和少年凤眸对上视线,少年又垂下眼帘,盖住了黑眸,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也长了些肉,他道:“我给师尊丢脸了。”

    “何来丢脸之说。”

    “江师兄年岁比我小,却已取得如此成就,而我……”

    “不必妄自菲薄。”凌聿庚道,“进来,我替你看看伤处。”

    两人进了房中,房间的门没有关上,外面阵阵清凉的风吹进来,楚舜坐在桌边,看着男人的侧脸,轮廓线条凌厉冷漠,不近人情。

    凌聿庚微凉的指腹搭在他腕间,替他诊了诊灵脉,眉头一动,“你筑基了?”

    灵脉中似还有一缕黑气,不待他细看,楚舜的手就收了回去。

    “是。”楚舜说,“今日本想去和师尊说这事……可师尊不想见我。”

    “我今日——”

    “师尊。”楚舜偏过头,留给凌聿庚半张侧脸,手搭在腿上,“不必再骗我了。”

    他绷着唇角,闷闷的低声道:“师尊若不愿教导我,直说便可。”

    “没有。”

    “我那日看见了,师尊在我走后,见了江师兄。”

    凌聿庚:“……”

    突然的,觉着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叫师尊不喜了。”楚舜黑发从肩头落下,声线沉着,抬头看向凌聿庚,黑眸中清澈而又执着的望着他,里面含着纯粹的孺慕之情,又有些委屈的红了眼尾。

    人都有雏鸟情节,少年心思敏感,新到了陌生的环境,容易多想,怕是这几日他的避而不见,叫楚舜忐忑不安了。

    少年每次乘兴而来,失望离去的背影在凌聿庚脑海里浮现,纤瘦而又孤独的背影,像一条本摇着尾巴又变得蔫儿吧唧的小狗,很是可怜。

    或许是他那晚太敏感了。

    少年才十五岁,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要多想。”凌聿庚从锦囊中拿出药,“先上药,等会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他把药放在了桌上,起了身,“我在外面等你。”

    院中风吹拂,男子身上白色长袍飘飘荡荡,长发被风吹起几缕,听到身后开门声,他侧过头,楚舜从里面出来了,这么短的时间,身上伤口看起来只是随便的包扎了两下。

    “师尊要带我去哪?”他眼尾红意还没消退。

    凌聿庚:“随我来吧。”

    楚舜跟在了他身后,垂眸看着他走动间长袍的皱褶,两人穿过长长的回廊,中间距离远了,楚舜会快两步的拉近距离,而后又慢下来,片刻后再追上前面凌聿庚的脚步。

    时快时慢的步伐跟在凌聿庚的身后。

    他领着楚舜,到了一间门口,房中有结界,凌聿庚推门而入,里面放置着一间屋子的武器,长.枪、鞭子、剑,软剑、双刀,应有尽有,且品相都很不错。

    “你已筑基,为师没有别的送你。”凌聿庚说,“便先挑一件你喜欢的用着吧。”

    这里面的东西算不上顶级,不过现在的楚舜用也够了。

    “这……这太贵重了。”

    “有人用,才值当。”

    凌聿庚站在门口,见少年眸中闪烁着不明的情绪,不知在想什么,他道:“去吧。”

    前几日是他躲着他,让他伤心了,今日合该哄哄。

    小孩应该都喜欢新玩具,这儿这么多,总能挑出一件他喜欢的。

    少年一身黑衣,腰身被腰带勾勒得纤细,最终挑了一把剑,剑的品级不高不低,同体银蓝色的光辉,剑柄还镶嵌着灵石。

    “这把……师尊觉得行吗?”楚舜转身问。

    凌聿庚颔首。

    眼光还算不错。

    楚舜抽出剑,剑锋利的光辉映照在他脸上,那一刹那,少年的脸上浮现了凌厉的神色,剑入鞘,那种异样感又消失殆尽。

    “多谢师尊。”他弯唇笑着道,脸上流露了几分少年气。

    当夜夜深时刻。

    林中风声簌簌,竹叶飘落,厢房中的烛火熄灭,凌聿庚站在房门外,良久,才推门而入。

    房内一片昏暗,桌椅轮廓隐约可见,凌聿庚脚步落地无声,他走到了床前,垂眸看向床上熟睡中的人,抬手封闭了楚舜的几个穴位,让他听不到外界动静,也感知不到身体。

    他指腹搭在楚舜的手腕上,果不其然,在他灵脉之中看到了一缕黑气游走在灵脉里,是魔气。

    这么早就有征兆了吗?

    凌聿庚眉间沉重,这魔气不去除,他日只怕是个隐患,修炼中很容易造成心魔,就像是系统数据里卡了bug,bug不早点解决,就会产生连锁反应,很容易被攻破。

    加上楚舜血脉的原因,更是容易比常人产生心魔。

    来都来了。

    凌聿庚将一缕灵气探入楚舜的灵脉中,为他清除bug,最直接简单的办法,就是先把bug转移到自己身上,自己回去再慢慢清理。

    灵气温和的进入他的体内,少年没有反应。

    一炷香后,凌聿庚松开了楚舜的手,起身准备走时,又看向楚舜摆在被子外的手臂,手臂上的伤口随意的包扎着,这会儿已经散了。

    他拿出一瓶药,夜色对他没有丝毫妨碍,他替楚舜上了药,把他伤处重新包扎了一下,解开他的穴位,方才起身离开。

    隔天辰时,楚舜照旧来到了凌聿庚的殿外,这次没有再吃闭门羹,凌聿庚昨晚打坐了一夜,堪堪将bug修复,楚舜的魔气比一般的魔气要凶狠些,攻击性也强。

    楚舜来时,他坐在桌后,斟着茶水。

    “师尊。”楚舜站在殿中行礼。

    殿内很宽敞,中间摆放着一张坐榻,那是凌聿庚平日修炼的地方。

    “心法还有不懂之处?”

    楚舜道今日修炼,到某一处时,总觉灵力滞涩。

    突破一个境界,会有瓶颈期也实属正常,凌聿庚让他把地方指出,楚舜那本心法的书拿来了,他对这心法倒背如流,这几日可见是有好好用功的。

    凌聿庚让他在坐下,运转一遍灵力。

    楚舜听话的照做了,他盘腿在凌聿庚身旁坐下,闭上眼,默念心法口诀,灵力在体内运转,凌聿庚见灵气每每到他丹田之处,就有滞涩,他指尖悬空停留在楚舜丹田处,指点了一二,楚舜茅塞顿开。

    “修炼切勿操之过急。”凌聿庚道。

    楚舜低下头,羞愧道:“是,师尊。”

    他垂眸的视线落在了男人衣摆上。

    “回去吧。”凌聿庚道。

    楚舜起身时,踩到了衣摆,一个不妨,往凌聿庚那边跌去,直直摔在了凌聿庚的身上,凌聿庚接了个正着。

    少年慌忙的想要起身,结果越慌越乱,凌聿庚只好扣住了他扑腾的手和腰。

    “师……师尊恕罪。”

    待楚舜从他身上起来,他看到楚舜红着脸,清澈凤眸眸光躲闪,嘴唇嗫嚅,不敢同他对视,像是闯了什么大祸,他道:“无碍。”

    楚舜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角,“师尊用的是何熏香?”

    凌聿庚抬眸和他对视。

    楚舜见男人脸上神色淡淡,低下头,道:“弟子冒犯了,只是……这熏香闻着,似比平时能专注些。”

    似乎男人总是这样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他掀了掀眼帘,觑了凌聿庚一眼,又避开了视线,看着极其的不自在。

    听到他问熏香的缘由,凌聿庚松了口气。

    十五岁的少年,他不该将人想的太复杂。

    再者,他一个没得感情的系统数据,怕什么呢。

    这么一想,凌聿庚便觉自己之前思虑太多。

    楚舜才十五岁,在楚家那么多年,无人与他交好,又懂什么情情爱爱。

    是他草木皆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