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满盘

    结侣, 修真界的结侣不似凡人的婚嫁可以随意更改,一旦结成,就受天道约束, 违背者当受天谴。

    那一刹那, 东方衡的脸色变得无比恐怖, 斜倚在栏杆边,骨节分明的手执着酒杯, 却似袖袍鼓舞,风云失色,悄无声息的要将什么握成齑粉。

    东方家, 徐家,或是燕凌云。

    东方衡何等聪慧, 一瞬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他缓缓饮了一口酒,看着莫恙。

    莫恙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看着自己,顿了顿,桌下的手却被燕凌云包住了, 摩挲他的掌心。

    燕凌云同样放下酒杯, 里面的酒液分毫未少,眸中似有金光涌动,淡淡看了回去。

    莫恙已是他的道侣, 谁僭越, 他便斩了谁的手。

    包厢里静可闻针落, 忽而, 东方衡笑了一声。

    他抬手, 重新给自己斟满酒,没有再提及此事,也没有虚与委蛇祝贺莫恙成婚, 眼中重新恢复凉薄轻佻,举杯道:“寒暄便到此结束了,我们来谈正事。”

    莫恙松了一口气,觉得气氛总算正常了一点,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混成孔雀王族的王子的,你来荒北,没有被追杀吗?”

    之前太阳王的监视遍布荒北,按道理来说东方衡一踏进高原,就会被他察觉,然后追杀到死,但现在看起来他过得还蛮好。

    东方衡:“我自然也被追杀过。”

    但东方衡于阵法造诣非凡,很快便发现了金乌的奥妙,明白了太阳王的监视手段,以乾坤棋布阵瞒天过海,顺江流一路朝西,把真正的沈君予关在了法宝中,反扮做他,打进了孔雀王朝内部。

    这一出东方衡早有筹谋,沈君予作为孔雀王的第三子,地位不低,但也没高到引起别人注目的地步。他深居简出,仰慕燕北音乐,除了修炼,就是自娱自乐,甚少与外人交流。

    不过几天,东方衡便完全掌握了王府,对沈君予的几个心腹中掷下了乾坤棋,确保万无一失。

    且孔雀王朝臣服于太阳王,位处极西,和陶都在两个方向,基本不会引起太阳王注意,东方衡十分安全。

    至于他如何知道的陶都……东方衡善占星问卜,加以猜测推敲,大致便能有个方向。

    叶秋水皱眉:“那你无故来到此处,岂不是会弄巧成拙?”

    作为“沈君予”,不在极西好好待着,千里迢迢来到陶都,怎么看怎么可疑。

    “我自然有要事要做,”东方衡不疾不徐,“我来进贡。”

    “进贡?”叶秋水一愣。

    东方衡:“不错,进贡。孔雀王朝为求庇护,年年会向太阳王进贡,今年轮到沈君予护送,然而太阳王不在妖都,朝着陶都来了,我们自然也要跟上。”

    这理由十分正当,就算是他们,也挑不出毛病。

    东方衡看向燕凌云:“燕少主,我知道你们目的,恺西萨即将来到陶都,必然会召见我,这可是一个接触他的大好时机。”

    燕凌云:“你想要什么。”

    东方衡抚掌赞道:“爽快,那我便直言不讳。我能助你们套出祖地所在,作为报酬,你所得半仙器,分我东方家一件。”

    开口就是一件半仙器,徐饶出声:“此事我们怕是无权做主,祖地如何,现在还尚不清楚,如若里面只有一件半仙器,你我又该怎么分?”

    尽管他们已经明确知道祖地状况,包括进去后会拿到什么,却一点没有显露。东方衡同样不显山不露水,只说道:“若只有一件,我们自然不会夺爱。与恺西萨接触并非易事,你们扮做狼族虽不起眼,但也无法靠近他,此事只能交由我。同样的,进入祖地的方法也只有你们知道,何不两方合作,优势互补?这才是上上之策。”

    他说的这话并非没有道理,徐饶也陷入沉思。

    却在此时,燕凌云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东方衡思付片刻:“五成。”

    燕凌云:“若你失败,打草惊蛇,我们势必愈加被动,陶都也会立刻陷进警戒之中。”

    若是全城一一排查,严加盘问,他们未必能够蒙混过关。

    东方衡:“世上哪有万全之策,只看燕少主敢不敢赌了。”

    “你尽可一试,”燕凌云却并未为他所激,“但我等,也不会将赌注尽数放在你身上。”

    东方衡并不意外:“洗耳恭听。”

    “我等同入王宫,各尽其力,若你先得到祖地位置,对我有用,约定作数;若后我一步,约定作废。”

    双重保险,无论哪方成功,都有利可图。即使东方家后一步找到祖地位置,能保燕北平安,收获已算匪浅。

    所以东方衡没有异议。

    他目光幽深:“我倒是好奇,你们有什么办法能混进王宫。”

    陶都城主同样是太阳王臣下,早为主子准备好了别宫,地形错综复杂不说,守备也十分森严,再要靠近修为已至分神后期的恺西萨,得到祖地位置,难上加难。

    燕凌云却不再言语。

    几人草草对饮了几杯,西霄便起身告辞了。

    他们和东方衡暂且合作,却不代表从前一切一笔勾销,防范之心始终未曾削减。

    东方衡也不在意,目送他们离开。

    东方曲推开门,又悄然关上,西霄有其他人接引出去,她就始终守在门外,安静一如往昔。

    里面也始终没有声音,但东方曲知道,少主又在自己与自己下棋了。

    年少时他初学卜卦时,常因窥探天机而眼盲,便穿着素服,自己在房间,左右手对弈盲棋。

    他生来便是少主,无人敢与他玩乐。

    他亦不欲与蠢货相处。

    东方越是为他准备的新娘,但他不屑道侣,将东方越扶成了义妹。

    家臣再多,也始终是家臣,东方曲是他的女人,也只能是家臣。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棋盘掀翻的声音,棋子陡然摔落,声音连绵不绝。

    似满盘皆输,了无意趣。

    门外守着的家臣都伏跪地上,东方曲亦是。但她终于确信,他是喜欢莫恙的。

    从一开始,就十分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