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罗元启说完后, 唇畔挂着一抹得意的冷笑,静静抱臂看向了罗鸿与罗元绍父子,心里一阵解气。

父亲一贯偏心, 只将嫡子送去国子监,对庶出的儿子不闻不问、放任自流,任姨娘恳求了几回也无动于衷。

而罗元绍呢,不仅得了便宜还卖乖,还占着兄长的名头处处打压他。

罗元启早就看这对父子不顺眼了。

是以,他甫一听闻罗元绍被退学的内幕, 便迫不及待揭露了出来。

率先开口回应的不是两父子,而是郑夫人。

只见她皱了皱眉:“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可莫要胡说。”

她不喜罗元绍, 但两人同为正室一脉, 属于天然的盟友。更何况,侄女倾心于此人, 她也不得不帮着说几句话。

只是心底,郑夫人愈发瞧不上罗元绍了——被国子监公然勒令退学, 能是什么好货色?

但是说这一切是阿妩做下的?

郑夫人直觉不可思议。

她不就是区区一寄人篱下的孤女,有个被剥夺了官身的外公么?有什么本事,能指挥得动国子监?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岂料罗元启被反驳了也不见恼色,而是笑吟吟道:“是与不是,夫人不如问问兄长。”

郑夫人闻言, 霎时有些懵了。

直到此刻, 她才惊觉罗元启说出那等石破天惊之语, 父子俩竟然齐齐陷入了静默, 连一句反驳之语也无。

她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这, 这可是真的?”

唐妩何时这般手眼通天了?

她期盼一声否定,然而,父子二人的表现却浇灭了侥幸之心。

他们的面上皆是如出一辙的难堪。尤其是罗元绍,本来就受了伤面色不虞,这下更是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怎么会呢……”

郑夫人摇着头,喃喃道。

“自然是因为,她攀上了咱们国公府惹不起的人呗。”

丹书铁券一出,罗元启虽推测不出谢蕴的身份,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玩意儿可是开国大功臣的后代才有的。他爷爷当年赫赫功劳,英国公府也没说混上一块。

果然,此语一出,父子俩的面色更是雪上加霜。

罗元启见状暗爽不已,连带着对阿妩的怨气都消散了不少。

他抱臂悠悠道:“我今日偶然见了阿妩,听她亲口承认的。夫人你说,她又不在咱们公府,如何知晓此间的内情呢?自然因为她说了实话。”

“至于兄长,你如何得罪了她,心里应当有数罢?”

罗鸿阴沉着脸听完,冷声道:“闭嘴。你兄长受伤,你个做弟弟的却在这里大放厥词,这像话么?”

“哎哟。”

罗元启夸张地“哈”了一声:“爹,您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我还不是为了给兄长提个醒么?兄长千方百计地想再回国子监,却苦于不得其法。倒不如直接去求阿妩,还有她背后的那人来得快些。”

说完,他又怪笑了几声:“兄长既然受了伤,小弟不便打扰您养伤,就先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只不过走之前,他故意看了郑月秋一眼:“我说表妹啊,兄长受伤了行动不便,你素日和表兄亲密,不如代他去求一求阿妩。她那般心软的一人,看在兄妹情分上一定会答应的。”

这哪里是出主意?分明是蓄意挑拨。

罗鸿气得仰倒,站起来骂道:“逆子!快给我滚!”

只是在他说完之前,罗元启那痴肥的身子变得格外灵活,一溜烟儿跑出了罗元绍的卧房。

罗鸿:“……”

他恨声道:“改日再收拾你!”

回过头来,只见郑夫人幽幽望着他:“看样子,老爷也知情不少,倒显得我是这个家的外人了。”

罗鸿被质问得下不来台,只道:“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过是不想让夫人忧心罢了。”

他总不能告诉夫人,他和儿子一起合谋散播谣言罢?这般后宅手段委实上不了台面,实在没脸说出口。

却闻郑夫人一声冷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转头看向萎靡在床上的罗元绍,一言不发,嘲讽意味却显得十足:不是大不了的事,能让人乱摔瓷器,以至于伤了己身?

“既然老爷不愿说,那我也不多打扰了。”她起身欲走。

“哎哎——”

罗鸿心底有些恼怒,表面仍哄道:“夫人莫走,我这就与你分说。”

郑夫人这时方才坐了下来:“前因后果,我也不细问了。只问老爷一句,罗元启所说可为真?他说的阿妩的靠山,究竟是何人?”

便在此刻,一直一言不发的罗元绍开口了。

“是淮安王世子。”他道。

“阿妩从咱们府上逃出去,就是因为攀上了淮安王世子,给他做了外室,转过头来报复我等。”

“贱人。”他恨声道。

全然不提自己是如何见死不救,又是如何散播谣言的。

郑夫人闻言,却骇然不已:“淮安王世子,谢蕴?”

难怪罗元启说,是英国公府得罪不起的人。也难怪这父子俩反应那么怪异。他想开口让人肄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她看向罗元绍的眸色渐深,随意找了个由头便离开了罗元绍的院子,临走前不忘捎上郑月秋。

寂静的游廊之中,殊无人声。

郑夫人这才转头看向自家侄女:“方才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郑月秋今晚一反常态,即使被挑衅也异样地沉默,让郑夫人有些诧异。此刻她才注意到,自家侄女的面色,发白得近乎透明。

“都听到了。”郑月秋轻声道。

“听到了就好,你也该醒悟过来了,罗元绍此人非是良配。”郑夫人对着侄女语重心长道。

“他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没了前途不说。还背着你,和唐妩那丫头又有了联系。若非今晚,你可听到半点风声?”

郑月秋摇头。

郑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这就对了,你也不听那孬货说得多难听?什么叫你和罗元绍关系亲密?这是有意侮辱你名节呢。你再惦记人家,也不能未出阁时就丧失了名节。”

“听姑母的,姑母再为你寻一门不逊于罗元绍的良配。”

“可是……”

郑月秋说完,便掩着口重重呕了一声。

郑夫人终于知道她为何今晚这般惜字如金了。

只听见她在长长的一声干呕之后,娴熟地用帕子抹掉唇角的涎水:“姑母,我怀了罗元绍的孩子。”

“什么——”郑夫人失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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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有意亲上加亲这一回事,阿妩是三日后知晓的。

彼时,她走在京中的长街之上,好奇地问陈霁星道:“表兄,你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这可是高门秘辛啊。像她和外公几乎与那个圈子没了交集,可没法子听说。

表兄方才从海外回来不久,怎么就知道了?

陈霁星嘿然一笑,“刷”一声展开了扇面,悠然地摇了摇:“表妹猜猜呢?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那模样,说好听些是风流写意。说不好听些,就是欠揍了。

“若我猜错了呢?”

“那就到猜对了为止。”

阿妩闻言,拳头有些痒痒的。

他们在街上并排奏折,招来了不少注目。许多女子皆望向了陈霁星,眼中闪烁的有几分惊艳,更多的却是好奇。

似是在想,京中何时来了个这么俊俏的……黑皮公子。

噗。

阿妩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她不禁看了看陈霁星今日的行装。他一身竹青色亮面绢丝袍,冰凉光滑,正是京中男子最时兴的款式。

“外公还让我带表兄到处逛逛,看表兄这模样,倒比我更像个京城人了。”阿妩不禁感叹道。

“我生在京城,怎么不算京城人。”

陈霁星露出一口洁白皓齿,对阿妩笑道:“不过表妹啊,为何突然感叹我的穿着?不会是方才的问题猜不出来,想转移话题罢?”

阿妩的嘴巴鼓了鼓,有些不服气道:“我不过是兴致所起,随口感叹一句罢了。哪里是猜不出来?”

“哦?”

陈霁星收了扇面,饶有兴致道:“说来让我听听?”

“表兄现在的身份是腰缠万贯的海商,那自然要开门经营做生意的。而且那么大颗的珍珠,说送就送我了,肯定卖的都是好东西。”

阿妩清甜的声音响起:“国公府娶妇,郑家嫁女,无论是嫁妆还是聘礼,都需要些好东西来撑场面的。这一来二去的,东西就买到表兄头上了,对不对?”

陈霁星用扇子拍了拍手心:“倒真被表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阿妩对他挑了挑柳眉,得意地笑了笑:“那我猜对了,现在表兄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么?”

“自然自然。”

陈霁星道:“不过在路上有些地方不方便细说,不由去我店中坐坐,咱们细细地分说。”

“表兄还开了店?”阿妩这下子是真的惊讶了。

“不去瞧瞧么?店里的宝贝还不少。”

“去。”阿妩果断道。

陈霁星七拐八拐,把阿妩带到一处店门前。阿妩抬头,只见牌匾上“万宝阁”几个大字。

再踏入殿中,果然处处装点得精致。

若不是有表兄带着,阿妩平日里是决计不会踏入这种店里的。她……自觉她买不起。

如今,倒是沾光了。

阿妩的目光,率先落在了门前一颗硕大的红珊瑚盆景上。那珊瑚几乎有一人高,盆底镶嵌着各色宝石,把整个店都衬得格外亮堂。

陈霁星的手指点了点:“国公府的人,看上的就是这玩意,说是夫人要给侄女添妆的,我一问才知道国公府要有喜事了。”

“不过你可知……”

陈霁星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此事似乎另有内情?”

“什么?”阿妩有些好奇。

陈霁星做了个手势,示意阿妩附耳过来,她当真就将脑袋凑近了些。从远处看,二人挤挤挨挨在一处,亲密极了。

“阿妩。”

忽地,一个清冷如玉的声音遥遥飘了过来。只是这熟悉的声音比起往常的温和,更添几分冰冷之意。

好似青玉浸入了冷泉之中,散发着森森的寒气。

阿妩忽地听见这声音,竟然抖了一抖。一回头,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世、世子——几日不见。”

阿妩结结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不知为何,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却有种说不出的心虚。

陈霁星因突如其来的动静,也不免循声望去。旋即,便见一个身姿颀长,清挺如松的男子疾步而来,长衫广袖飒飒生风。

他清俊的五官,似乎沾染了森森寒意,尤其在望向自己的时候。

陈霁星的唇角一勾:“敢问这位是?阿妩的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