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065章 抖落

到底是今非昔比。

之前见过的林晓红虽然相貌秀丽, 皮肤白净,但衣衫简朴,难免减分。

如今,她眉毛修得很精细, 梳着香江非常流行的堆云髻, 穿着漂亮的红色亮缎旗袍,踩着黑皮鞋, 行动间婀娜多姿, 肩上搭着白色的狐狸皮披肩, 戴着白色丝质手套,还有一串颗粒不大不小的翡翠珠链悬挂在胸前,配着翡翠耳环和手镯。

虽然翡翠的质地不够透明, 颜色不够均匀, 但仍称得上满绿, 经灯光一照,水头就出来了, 给她添几分温婉雅致的韵味。

真正诠释出什么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唇红齿白, 光彩照人, 所到之处留下一片香味儿。

是夏奈尔5号。

受到邀请的宾客不觉得怎样,章振兴等老一辈人却都惊呆了。

差点没认出她是林晓红。

还是郭天宝带林晓红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他们才知道。

林晓红得意地瞥了陆明珠一眼。

今天, 她赢了。

因为陆明珠打扮得十分简单,只穿一件普普通通的粉红色毛衣配白色呢料长裤, 除了红宝石戒指和绿翡翠指环, 就没戴任何首饰。

也不是,头上有一个侧面带粉红蝴蝶结的发箍,拢住一头长发。

不够珠光宝气。

林晓红只顾着观察陆明珠, 没看到老同志们眼里满满的都是不赞同,认为林晓红有违老一辈的教导,不符合他们所追求的艰苦朴素思想,有倒向资、产阶级的苗头。

之前都说她虐待陆爱国,陆逐日怒而离婚,如今看来肯定不止。

贺云是所有宾客中身份最贵重的一位,作为今天被践行的主角,陆明珠和谢君峣、安如意等人随他坐在首席,在座的都是老同志。

而郭天宝的座位则离首席颇有距离。

看他对贺云毕恭毕敬的模样就知道他对这样的安排没有意见。

等郭天宝和林晓红走远后,章振兴身边的一个老同志紧皱眉头,低声说道:“不像话!老林教的好女儿!”

虽不够高,但满桌人都听到了。

章振兴笑笑:“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咱们老一辈无法左右,我倒是明白逐日执意离婚的原因,怕是不止虐待爱国一项。”

陆明珠兴致勃勃地插嘴道:“不是因为陆逐日同志要辞职吗?”

章振兴等人一愣,随之大骇:“逐日要辞职?”

他们都不知道,没听说。

陆明珠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假装不明白他们的惊讶,笑眯眯地说:“上回我和君峣路过听见陆逐日同志这么说的,说年后就辞职,回老家务农,然后就听林晓红同志嚷着跟陆逐日同志离婚,不愿意跟他回老家,还说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陆逐日处理家事就是黏黏糊糊,大概也怕外面的人说他做事不够大气,离婚后竟然到处说林晓红的不是,所以就让她来吧!

她不怕!

凭什么在虐待爱国、想把爱国弄死后却不受任何惩罚,过得富贵又自在?

没有付出代价,让一辈子遵纪守法的好人情何以堪?

“君峣,我没说错吧?”为了表明自己所言属实,陆明珠特意当着他们的面问谢君峣,而谢君峣当然是给面子地点头。

“没说错,一点没错。”谢君峣予以肯定。

章振兴身边的老同志脸色很不好看,对章振兴说:“当时我就说小林太年轻,不定性,不如给陆逐日同志介绍个年纪大些、性子沉稳的,会照顾人,也好相处,是谁非说陆逐日同志落下不少旧伤,身体不好,需要一个做过护士的年轻女同志照顾?”

原话是找个年轻的女同志,既能让陆逐日后继有人,又能好好地照顾陆逐日,等他老了,媳妇正年轻,又懂护理,不用假手他人。

当时管这事的同志深觉有理,最后介

绍的对象就变成了林晓红。

老同志没好意思明说。

章振兴苦笑:“老林自荐的,再加上胡同志等人在一旁拱火,还有叶颖临终托孤。”

“临终托孤?托给谁?”陆明珠第一个不相信。

别人不知道,难道叶颖不知道自己亲儿子在哪里?有祖父母可以托付,未来还会生活得很好,怎么可能把女儿托给不相干的人?

哪个女人会托孤托到让对方嫁给自己丈夫?

再大度都不会。

“自然是托孤给林晓红。”章振兴回答道,接着说:“当时叶颖为掩护大家撤退而身受重伤,运到后面的医院时已是昏迷不醒,弥留之际是林晓红在照顾她。”

“林晓红说的吗?”陆明珠问道。

章振兴点点头,“有洪秀梅作证,洪秀梅是叶颖的好朋友。”

陆明珠更不信了,“我依稀听人说起什么翡翠镯子,好似林晓红听叶颖好朋友说叶颖有对翡翠镯子可以当传家宝,她才嫁给陆逐日同志,虐待爱国就为了把翡翠镯子据为己有,好传给自己的亲儿子。那个好朋友该不会是洪秀梅吧?她的证言能相信吗?”

这些都是她的推理,但她觉得**不离十。

能以翡翠镯子为诱饵说服林晓红嫁给陆逐日的人,就有可能捏造叶颖的临终遗言。

叶颖跟陆逐日南征北战那么多年,又不傻,怎么可能希望老公在自己死后立即娶个年轻漂亮的媳妇?难道她不知道有后妈就有后爹的真理?

她在军中肯定见过将军娶后妻的事情,还不止一桩两桩。

女子心思细腻,不会想不到。

在座的几位老同志忽然想起陆逐日那天的兴师动众,把叶颖当年的一副翡翠镯子结果抖落得干干净净,还当面质问洪秀梅为何哄骗林晓红,但被洪秀梅否认了。

原来里面有这种事!

那就不对了。

林晓红做得不对。

几位老同志对视一眼,决定等践行宴后好好地问问陆逐日,如果陆明珠所言属实,那么林晓红就不止虐待陆爱国那么简单。

之前,很多人不认为陆爱国受到虐待,包括几位老同志。

大家生活都不好,比起大多数小孩儿,陆爱国并不是最瘦的,虽然陆爱党比较白胖,但大多数人认为男孩子吃好一点是应该的。

男孩子嘛,也能吃。

还有人说,陆逐日以这个理由申请离婚,只是他想离婚而已。

章振兴不肯将家丑外扬,便冲陆明珠一笑,“明珠小同志,你说的这事儿,回头我好好地查一查,要是真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们组织有规定。”

如果落实,林家就别想在军中立足了。

陆爱国可是烈士之后。

多少烈士牺牲后留下孩子,或是孤儿,或是只有母亲或者父亲,而后者,只能看着丧夫的母亲或者丧妻的父亲重组家庭。

如果不好好处理,必成后患。

“我相信您,您公平公正,一定会查明真相,给陆爱国一个公道,给牺牲了的叶颖同志一个公道,也给各个再婚的家庭敲响警钟。”陆明珠达到目的,自然不会紧抓着不放,顺口就转移话题:“章同志,我们很快就走了,您说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么?”

章振兴大笑:“肯定有,随时欢迎你回来。”

除了贺云以外,像陆明珠这样花钱大方的主儿可不多见,而且她还不是乱买。

“下次放假再来,也就几个月吧。”明知收藏古玩字画大有可为,陆明珠不想放弃,而且她答应谢君峣要陪他去爬泰山。

章振兴很高兴,“来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我请你吃首都的奶酪,最解暑。”

“现在也可以吃呀,国际饭店里有暖气,很干燥。”陆明珠很想吃一些冰冰凉凉的食物,特别想念自己那个世界里花样百出的冰激凌、冰可乐,奈何谢君峣认为冰冷的食

物对女孩子的身体不好,禁止她吃。

章振兴摇头道:“外面太冷,不吃比较好。”

他对养生之道还是懂一些的。

陆明珠大失所望,不想说话了。

谢君峣赶紧给她倒一杯热牛奶,“奶酪是牛奶做的,喝牛奶更好。”

别人喝酒,她喝牛奶。

“我又不是小孩儿。”陆明珠穿越前的酒量还可以,经常陪章奶奶和章阿姨小酌,喝的都是红酒,拉菲、罗曼尼康帝什么的。

贺云笑道:“你在上学,不是孩子是什么?”

陆明珠还想抗议,忽然想到酒。

她猛地扭头,望着章振兴的眼神亮晶晶:“章同志,咱们国家是不是有茅台酒啊?我想买一批带回去送我爸。”

当然,她自己也要收藏一些。

茅台酒啊!

陈年茅台好贵的。

章振兴想了想,问旁边的服务员:“你去问问,饭店有没有茅台酒,有的话,送一些给明珠同志,记在公账上。”

“不用,不用,我自己买。”陆明珠有买酒的钱,“而且我想多买点。”

章振兴莞尔:“你想买多少?”

“至少100瓶吧!100瓶需要多少钱?”陆明珠记得茅台酒刚出厂的时候并不贵,六十年代才几块钱一瓶。

买得起啦,买得起。

旁边的服务员闻言就脱口而出:“我记得商定的出厂价是一万两千八!”

就是相当于后来的一块两毛八。

陆明珠根本就不用算,“100瓶才128万呀!买买买!”

送10瓶给老爸,送10瓶给王伯晖,送10瓶给谢君颢,剩下就都是她的收藏品了。

贺云和谢君峣见她感兴趣,都跟章振兴说:“我也买一点,有多少?”

章振兴笑得合不拢嘴,“我让服务员去问问。”

服务员不等他发话,麻利地去了。

大约半个小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服务员过来道:“酒厂才成立几个月,新酒没出来,只有之前的存酒,赖茅230瓶,华茅176瓶,王茅432瓶。”

陆明珠以手掩唇,“好多呀!”

都是财富。

谢君峣刚想开口说都要了,结果贺云先说道:“都要了,记在我账上。麻烦工作人员帮忙装箱,等我们走时和行李一块运过去。”

“好的,贺先生。”服务员欢天喜地地去传话。

陆明珠不满地说:“契爷,您好歹给我们留一点呀!”

“回去每样分你100瓶。”贺云道。

陆明珠大喜过望,“谢谢契爷!看样子我得在家里修个酒窖,用来储存各种名酒,白酒、红酒,都买好的。”

她打算好了,每年都来买茅台酒带回去。

反正不贵,对她来说是小小意思。

贺云笑道:“我那儿有酒窖,你的可以先放在里面,等你修完酒窖再搬过去。”

“好!”陆明珠正愁好酒没地儿储存呢!

谢君峣又慢了一步。

他打定主意回去就买新地皮盖别墅做新房,离山顶道远远的。

于是,他们离开首都的时候,光给他们拉东西的车辆就排成长队,一眼望不到头,并且由章振兴带人亲自送到天津码头,然后安排人帮忙搬运上船。

什么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用贵客操心。

唯一让陆明珠遗憾的是她没见到陆逐日,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躲着自己。

陆逐日确实在躲她。

一是暂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就是陆长生,二是见到陆明珠后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让她捎给老父长子和女儿,不如不见,免得惹人怀疑。

过了两三天,他在心里算着陆明珠该到何地,突然被章振兴叫过去。

在他办公室里,还有几位老同志。

陆逐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接开口

问。

“我们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离婚的真正原因。”当时在践行宴上低声批评林父没教好女儿的老同志率先开口。

他本人非常重视陆逐日,毕竟陆逐日从军二十余年,每每身先士卒,上下一片信服,关键是他还很有才华很低调,处理公事不偏不倚,还会处理得很好,不像那些大老粗,一朝得势,做事就没规矩,让学习也不肯学习,头疼得很。

陆逐日很惊讶地问:“您问这些干什么?”

章振兴沉着脸,“践行宴上得到明珠同志的提醒,我们就审问了洪秀梅,得知所谓临终托孤纯属子虚乌有,也得知翡翠镯子的真相。”

陆逐日脸色一变,“不是叶颖的临终遗言?”

章振兴摇头,“不是,叶颖一直昏迷不醒,直至去世也没睁开眼睛,并无遗言留给林晓红,更没让林晓红代她照顾你、照顾爱国。”

“无耻!”陆逐日咬牙吐出这么两个字,怒火盈满胸臆之间。

如果林晓红站在他面前,他想他可能会忍不住在她脸上扇一记耳光。

一副翡翠镯子而已,竟不惜伪造叶颖的遗言。

若没有她的遗言,陆逐日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组织的介绍,娶这样的一个女人。

夫妻十多年,他对叶颖其实不够好,因为他总是忙于公务,生活上不够体贴,做惯了大少爷也不懂该怎么做,而叶颖巾帼不让须眉,又有自己的工作,两人聚少离多,直至叶颖牺牲,他才恍然明白志同道合的战友真的不在世上了。

当时满怀愧疚,便将她最后的遗愿放在心上。

陆逐日捶了捶自己的太阳穴位置,苦笑:“追根究底是我自己的责任,如果我更坚定一些,不答应再婚,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如果把爱国送到母亲身边,她会生活得非常好,会和平安产生更深厚的兄妹情谊。

当时也有些飘了吧。

他想。

升官发财死老婆,是多少男人的梦想。

他虽不至于那般无耻,但有一位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大胆地表示倾慕,含羞带怯地表示替他做好后勤工作,说一点儿都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点心动在爱国受到虐待时便化作虚无。

何况,不止是虐待,是想致她于死地。

章振兴伸手抓住陆逐日的手,“逐日,你别太自责,你忙的是大事,组织的本意是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才介绍这桩姻缘,谁知看错了人!”

他长叹一声,接着道:“林晓红思想出了问题。”

旁边的老同志点点头,“必须加强思想教育!还有老林,他责任最大。咱们打天下,是为了人民群众,让被剥削的劳动人民翻身做主人,而不是为了追求奢靡享乐。逐日同志,你就一个儿子,爱党不能交给林晓红教养,你有什么打算?”

陆逐日心想他不止一个儿子,还有一个更优秀的长子远在香江,但他不能说,就道:“林晓红不见得愿意把爱党交给我,而我也没时间照顾他。”

他真的忙。

他想在弃掉陆逐日身份前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

等回到老父身边,他就是陆长生,只是陆长生,和陆逐日再无瓜葛,因为作为陆逐日的时候他已完成驱逐日本的理想,而陆长生需要做的就是陪伴老父亲的晚年。

老同志皱皱眉,“不如放在部队里和那群童子兵同吃同住,你闲了就去看看他。”

一部分童子兵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才,训练相当严格,一部分却是父母都已牺牲,不能送往孤儿院,也没人愿意收养,所以就放在部队里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虽然训练比前面的差一些,但也都是军事管理。

在这样的氛围中,他就不信陆爱党能学坏!

坏,指的是林晓红。

为了享受资、本主义生活,无数军中的大好儿郎她不选,偏偏要嫁给不知根不知底的归国华侨,简直是给

军中的姑娘们起了个坏头。

人家陆明珠入住国际饭店以来还知道在和他们吃饭的正式场合里打扮低调呢!

章振兴赞同老同志的想法,问陆逐日:“你的意思呢?我觉得这样很好,在军中有专人照顾,可以早早地让他学会自立,省得被林晓红教坏了。”

“就这么办。”陆逐日没有更好的安排。

在儿女上,他向来如此。

老同志颇为满意,说出他们经过商讨后做出的最后决定:“洪秀梅记大过,公布真相的告示很快就会贴出去,希望军中所有人都不要伪造烈士们的临终遗言。可惜林晓红一直赋闲在家,没有单位,现在又和归国华侨谈婚论嫁,不然也会有同样的处置。不能直接处置没关系,等到举办加强思想教育的大会上,公布她做过的事情,让大家引以为戒。”

陆逐日顿时觉得十分痛快,问道:“需要告诉那个什么归国华侨么?”

老同志冲他挤挤眼睛:“这就不必了。”

陆逐日闻之挑眉,略有不解。

老同志挥挥手,“我们欢迎华侨回国,不能影响人家的生活,既然郭天宝有意娶林晓红,那就让他娶好了,免得林晓红留下来祸害我们军中的大好男儿。再说,郭天宝的思想和我们的思想不统一,以后怎么样还不好说。”

陆逐日点点头,大概明白自家老父亲跑路的原因了。

思想不统一,很难站在同一个立场处事,往后必有矛盾产生,与其等到那时候再做准备,不如提前走,还落下一个捐献大量资产的美名儿。

刚想到这里,忽听老同志道:“好了,说完他们的事,接下来说你的。”

“我的?”陆逐日颇为愕然。

老同志拿起搪瓷缸喝了一口浓茶,“我听陆明珠同志在席间说你想辞职,林晓红是因为你要辞职才要和你离婚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林晓红的人品就更差了。

陆逐日淡笑道:“我确有解甲归田之意。”

当初改名从军,给自己安排的身份真实有效,是奉化下面一个小村子的人,也姓陆,无父无母,独自在上海讨生活,和陆长生长相有三分相似,在码头扛过大包,在陆家做过短工,后来死在一场轰炸中,陆长生便顶替他的身份,并改名为陆逐日,又编一个经历,说自己曾经做过小厮,侥幸得到跟公子哥儿一起读书的机会,免得个人才华引起怀疑。

得到陆逐日的确定,章振兴和几位老同志一起劝他:“我们国家的发展刚刚起步,在数十个国家的封锁下举步维艰,你这么有才华,还年轻,不好好为国奉献,回老家干什么?回老家种地?这不是浪费你的一身才华嘛!”

陆逐日拍拍微跛的腿,抬抬关节不灵活的手,再指指自己的耳朵,苦笑道:“我也想多奉献几年,只是我这身体根本撑不住。天气暖和的时候倒还好,每逢雪天或者阴雨天,全身关节就没一处不痛的,有时候在办公室里冷得厉害,连笔都拿不起来。几位老同志放心,我说辞职,并不是立刻就走,等东北这场战争胜利后我再离开。”

“确定了?”章振兴认真地问他。

“十分确定。”陆逐日知道自己对不起家人,过去二十余年没能见到祖父和母亲的最后一面,成为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如今只有一个父亲,虽然他还老当益壮,有心情跟女明星谈恋爱,但毕竟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也该他这个儿子来尽孝了。

其实,如果不是陆明珠替陆父传话,陆逐日根本没想过回去,他总觉得父亲还是记忆中的壮年模样,活得精力十足。

还有素未谋面的亲儿子,恐怕也当不得他喊一声爸爸。

咽下嘴里的一丝苦涩,陆逐日对章振兴正色道:“等我辞职离去后,爱党在军中就请诸位偶尔照应一二,别叫他走歪了路。”

章振兴和几位老同志都愣住了,“你不打算带爱党一起走?”

“不带!”陆逐日干脆利落,他可不想带陆爱党回去惹得长子和女儿都不高兴,“我本来就不是个好父亲,也不会带孩子,留在军中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安排。”

要恨就恨吧,他承受得起。

老同志若有所思:“你若真有这样的打算,就得尽快把爱党送到童子军队伍里,让他尽快熟悉环境,习惯军中的生活。”

陆逐日点头道:“我亲自把爱党送过去。”

“我和你一起。”章振兴站起身,在陆逐日纳闷的眼神中道:“老林之前还想把林晓红说给章朔哩,差点没把我气死!好在我也知道他是故意试探。”

陆逐日无语道:“怎么敢想?”

倒是明白林晓红的胆大包天和自以为是从何而来了。

两人到林家,只林父和林母在家带陆爱党,并不见林晓红的踪影,想也知道她肯定和归国华侨郭天宝约会去了。

难怪林父林母乐见其成,撇开林晓红那日出现在践行宴上的富贵打扮不说,光是这套带有东西厢房的四合院就够林家所有人工作上百年。

不不不,光靠每个月几万块钱的津贴,就算一百年只怕也置办不起。

林父和林母见到他们,忙热情地招呼他们喝茶。

茶叶是郭天宝买的,好茶叶。

经开水冲泡,一朵朵绿芽儿舒展开,水作浅绿色,香气扑鼻。

章振兴也不说废话,道:“老林,咱们做了几十年战友,对彼此都很了解,我给你一句忠告,到了这把年纪别马失前蹄。”

林父笑笑,“归国华侨不是响应国家号召才回来的吗?愿意回来,就说明他们心中有祖国,更别说还捐赠大量物资钱财了。晓红这丫头,我真管不了她,她是因为天宝的爱国之心才对他另眼相看,也希望把他留在国内支援国家建设。”

章振兴冷笑。

说得再多,依旧掩饰不了林晓红嫌贫爱富的嘴脸。

真是,当初怎么就把她介绍给陆逐日了呢?明明有更多更好思想更正确的女同志。

可能是昏了头。

大家光看林晓红一张脸,觉得她漂亮,让陆逐日同意的可能性更大。

“老林,你退休了,有自己的主意,我们管不来你,你把爱党交给我们带走。”章振兴直接道明来意,“我看林晓红只顾着和郭天宝约会,对爱党也不上心,既然如此,不如让他跟他父亲,好歹是干部子弟,应该在军中生活。”

林母不乐意,“当初说好让爱党跟晓红。”

“那是以前,我现在后悔了。”陆逐日口气很干脆,“他跟着我,能享受我带来的余荫,跟着你有什么?跟林晓红认他人为父吗?我倒是不在意,就怕人家不愿意让带去。”

林父和林母沉默不语。

林母还想再说什么,向来懂得权衡利弊的林父扯了她一把,“你们可以把爱党带走。”

跟着陆逐日,才能继承陆逐日在军中的一切。

林母忙道:“晓红不在家,你替她做主,不怕她回来闹腾?她就爱党一个亲儿子,一向疼爱党入骨,哪里舍得分开?”

林父瞪了她一眼,“听我的,到时候我跟她解释。”

和郭天宝结婚后赶紧给郭家生个孩子站稳脚跟才是正经大事,带一个陆爱党进门算什么?叫人笑话她带着拖油瓶吗?

陆逐日想要陆爱党,正好,省得到时候把陆爱党送回去。

章振兴直接抱起陆爱党,“你们都同意,我们就带他走了,往后的教育问题、抚养问题都由部队负责,不需要你们操心。”

陆逐日真辞职回乡的话,陆爱党还真是部队的责任。

林父和不甘不愿的林母送他们到门口,客气地说:“那就麻烦你们了。”

陆爱党年纪小,还不太懂事,眼见熟悉的姥姥姥爷离得越来越远,再看到陆逐日的一张黑脸,顿时大声哭起来,“我要我妈,我要姥姥,我要

姥姥!”

陆逐日懒得哄他,直接道:“带你去和很多兄弟一起玩,去不去?”

“去!”玩是孩子的天性,陆爱党不遑多让。

为此,眼泪都止住了,甚是神奇。

这边安排好陆爱党,那边关于洪秀梅的处置公告已经贴出来了,还有几张贴到家属院,不识字的围着,让识字的念给他们听,得知缘由,顿时一片哗然。

当初,林晓红可没少拿叶颖遗言来说她嫁得多么多么光明正大。

在陆爱国面前,母亲的派头也很足,因为她是叶颖临终托孤的人选,理直气壮地管教陆爱国,别人都没资格插手。

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谎言!

第二天晚上召开思想教育大会,让所有家属都去参加,老同志直接将林晓红企图虐待陆爱国致死只为一对翡翠镯子以及得知陆逐日打算辞职便立刻离婚的种种作为全部抖落出来,教育大家不可效仿,要遵守组织的规矩和思想,不可以滋生歪风邪气等。

简直把林晓红的脸皮扯下来扔到地上用脚踩。

这下子,林家在军中立刻出了名。

林父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子从军,但不在首都,很有可能受到影响。

陆明珠还不知道他们离开后,章振兴等老同志居然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儿,望着渐渐映入眼帘的香江,她站在甲板上舒展双臂,“啊,回来了!”

温暖的香江,不用穿厚重的貂皮大衣。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