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洛婉清一声暴喝,所有人都停下来。
郑璧月紧张看着所有人,大家都盯着她,郑璧月喘息着,故作冷静道:“都退下。”
所有人对视一眼,洛婉清一踩郑璧月伤口,郑璧月立刻激烈大喝:“退下!”
听到这话,郑璧月的侍卫率先收刀,洛婉清看了他们一眼,冷声:“山下等。”
侍卫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侍卫一走,其他蒙面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随即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竹林。
一瞬之间,竹林只剩洛婉清郑璧月崔恒三人,崔恒从袖中拿出扇子,摇着扇子从房间走出来,笑眯眯道:“带进来审?”
洛婉清一把抓起郑璧月,提着她走进竹屋,直接甩到地面。
地面上还放着郑锦心和另外那个男人的尸体,郑璧月重重撞在地上,瞬间惨白了脸叫骂出声:“柳惜娘!”
崔恒寻了个摇椅坐下,张合着折扇,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洛婉清走到郑璧月身边,直接开口:“洛曲舒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郑璧月一愣,她不可置信抬头,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话!”
洛婉清一脚踹到她碎了的骨头上,郑璧月立刻惨叫出声,在洛婉清再次抬脚前,她猛地一个激灵,急道:“我说!”
洛婉清动作顿住,郑璧月喘息着,她疼的满身都是冷汗,咽了咽口水,艰难道:“他是自尽。”
“怎么自尽的?”
“他扛不过监狱刑讯,畏罪……”
话没说完,洛婉清一把捏住她的下颚,从袖子里拔开药瓶,直接给郑璧月灌了进去。
郑璧月疯狂挣扎,然而根本不敌洛婉清的力气,很快一瓶药灌完,郑璧月急急出声:“你给我吃了什么?”
“这叫‘鬼缚’,”洛婉清蹲在地面,解释道,“监察司用于刑讯你们这些贵族的药,不会留下伤口。”
洛婉清说着,观察着她的神色,见药效起来,她抬手弹在郑璧月的手上,郑璧月瞬间抽手,惊恐看着洛婉清。
洛婉清抬眼看她:“说实话,不然我先用刀插进你的指甲,一根一根掀了,再一把一把拔光你的头发,用滚水烫过你的皮,一片一片撕下来,最后给你一刀一刀剐了。”
“柳惜娘,”郑璧月听着她的话,压着眼中惶恐,“你这么做你必死无疑。陛下自幼看我长到大,哪怕我该死也绝不该刑讯而死!”
“试试?”
洛婉清抓起她的手指,拿起她那镶着宝石的匕首,抵在她指缝之中,轻描淡写:“你和江少言怎么联系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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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刀尖抵在郑璧月指尖上时,李归玉正在庭院中雕刻人像。
紫棠提刀进来,恭敬道:“殿下,方才传来消息,今夜东宫六率和所有受太子案牵连的世家都出动了人。”
“做什么?”
“听说是柳惜娘出了监察司。”
刻刀长长划出一道刀痕,李归玉抬眸看向紫棠:“这种时候她还出监察司?”
“据说郑大小姐设局。”
听到这话,李归玉捏着刻刀,沉默片刻后,才道:“她带了多少人?”
“东宫六率及其……”
“我是问柳惜娘。”
李归玉打断紫棠的话,紫棠一愣,随后迟疑道:“一个。”
李归玉出声,片刻后,张伯从大门外急急进来,忙道:“殿下,王大人求援,说今夜围剿柳惜娘,她身边有个高手,大家怕是撑不住,想请您过去。而且郑小姐被劫了,现下等着您去救人。”
“郑璧月?”
李归玉抬眸,张伯应声:“是,郑小姐现下被柳惜娘绑了,大家都在等您。”
李归玉垂下眼眸
,过了许久,他站起身来,淡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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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
洛婉清捏紧郑璧月的手指,郑璧月整个人颤抖起来,刀尖一点一点扎入指缝,剧烈的疼痛从指尖一路绵延而来,郑璧月紧咬牙关,感觉疼痛随着刀尖深入,不断加剧。
尖锐的刺痛和指甲与皮肉分离的辣痛在鬼缚的影响下数倍叠加,她一生顺遂,哪里挨过这样的酷刑?刀尖只入指甲不到十分之一处,她便惊叫出声:“是他主动联系的!”
洛婉清动作一顿,抬眸看她,疼痛立减,郑璧月缓过神来,喘息着,颤抖出声:“一年半以前,是他的人到东都主动联系上我,告知了他的下落。”
“一年半?”
洛婉清思索着,一年半前,她和江少言还在商量婚期,那时候他竟然就已经派人主动去联系郑璧月了?
“所以你来江南不是偶然?”
洛婉清明白过来,郑璧月组织着语言,她额头上全是冷汗,艰难道:“是,是我得知了他的消息,然后告知了父亲,所以父亲决定去江南接回他。为了不让此事太过显眼,父亲专门向陛下呈报江南私盐泛滥一事,得到了专门来江南处理私盐案子的机会。然后我假意散心,来江南故意和他偶遇,因为我与他青梅竹马,一眼认出他来,再禀报圣上,接他回宫也就顺理成章。”
“你们为什么要专门来接他?”洛婉清不能理解,“你们与他关系这么好吗?”
“郑贵妃的孩子太小,皇储之争,郑氏若与王氏相争没有太大胜算。所有皇子中,赢面最大的就是王氏。”崔恒坐在一旁,把玩着手中折扇,摇着摇椅,慢慢悠悠解释,“郑氏最好的盘算就是让郑家的女儿当上太子妃,之后当上皇后,与王氏共天下,可惜王氏看明白了郑家的打算,一年半以前,东宫选了卢氏作为太子妃,这时候李归玉联系他们,等于给了他们一条路。可你们把李归玉带回来,”崔恒转眸看向郑璧月,“这么有把握自己能扳倒太子吗?”
“是李归玉说,”郑璧月心有余悸看着洛婉清手中刀刃,咽了咽口水,“他可以扳倒太子。”
“你们就信了?”洛婉清完全不相信。
郑璧月没说话,洛婉清一把抓过她的头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知道证据在哪里!”
郑璧月疼得破音而出。
崔恒转过头来,看向郑璧月:“什么证据?”
“我不知道……”郑璧月低泣出声,“我只知道,是皇后要杀他……王家说好……说好太子妃是我的……他们骗我们……”
洛婉清听着她颠三倒四胡言乱语,皱起眉头,低喝:“说清楚些!皇后杀他?什么时候?”
“五年前。”郑璧月疼得完全顾忌不了其他,挣扎着去拽洛婉清拉着她的头发的手,讨好道,“五年前,崔氏一家独大,我根本没想过什么皇后太子妃的位置。只是突然有一天,王神奉登门造访,找我爹密谈,我偷听到他们说话,他同我爹说会让我当太子妃,说《大夏律》不能推行下去,说他们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要和我爹联手。”
“联手做什么?”崔恒盯着她。
洛婉清手上微微放松,郑璧月疼痛稍缓,思绪理清几分,颤声道:“我不知道,后面他们了密室我没听到。我只知道有一天,归玉突然同我说他要去北戎,同我道别。可我怎么能放他走?!”
郑璧月慢慢冷静下来,带了几分愤慨:“他是我押注的人,我希望他不要走,问他离开后我怎么办,可他居然同我说……说他对我无心只是妹妹,让我不必等他。”郑璧月笑起来,“这么多年他当我是妹妹?!笑话!他既然对我无心
,那我也不会自甘下贱。所以我没有拦他,他当质子,要大义要当圣人,那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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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
洛婉清静静听着,脑海中勾勒出少年时的江少言。
所有人都在阴谋诡计,只要他当真以为这是一场为国成就大义之局。
“后来?”郑璧月冷笑,“他抛弃了我,去了边境,就遭了报应。后来你们也知道,北戎突袭,他不知所踪,但其实他不是不知所踪,边境陷落后不久,我就收到了一封密信,是他给我的。他说他就在东都郊外,被皇后的追杀,他无处可去,求我救他,通知陛下。”
“你没救他?”
洛婉清声音微哑。
“我凭什么救他?!”郑璧月愤怒出声,随后傲慢笑开,“王氏已经同我爹说好,扶持七殿下,我是太子妃,我为什么要救?我假装没收到他的信,之后我把他的消息告诉了皇后,那时候我以为他死了。谁知道后来王氏毁约,刚好他又联系上我,他同我爹说,他这五年在江南卧底在一个崔氏旧臣家中,这个人是当年崔清平托付之人,崔清平最后从边境送了个东西回来,我爹如果想要东西就去江南找他。”
“所以当年,是王郑两家联手?”
崔恒平静开口,郑璧月冷笑:“只有两家吗?崔清平强推《大夏律》得罪了多少人,我郑家不过顺势而为,你倒不必将罪名完全放到我郑家头上。”
“之后呢?”洛婉清克制着情绪,“你们到了江南,拿到那个东西了?”
“不清楚。”郑璧月摇头,“李归玉虽然蛰伏五年,但那东西藏得很深,洛曲舒根本没有吐露任何消息,只无意被李归玉套出过话,这东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去处。本来我们是想严刑拷打威胁他,所以我爹把洛家弄进牢狱里,拿了他家人威胁他,可他软硬不吃,最后李归玉说他有办法,我爹就放他去单独和洛曲舒谈,结果人就给他弄死了。”
郑璧月咬牙切齿:“回头他和我爹说,监察司在这里,洛曲舒活得越长越不安稳,反正东西只有洛曲舒知道,崔家旧臣也死得差不多,他死了东西就永远不会出现,让我爹放心。可我爹见不到东西怎么放心,或许就在他那儿呢?!”
“所以,你们和他的结盟,有一部分其实算是胁迫。”崔恒分析着郑璧月的话,“你们为他到了江南,他应该在那些时日主动与你会面,还人尽皆知,以他在江湖上的实力,你们没有能杀他,你既然见过他,未来如果你们不带他回去,他自己回去,在陛下面前,你们就是知情不报,外加他手上可能有你爹的把柄,相比较之下,与其得罪他,倒不如和有如此手腕的人姻亲结盟,是一条更好的出路。”
郑璧月没说话,她抿唇不言。
洛婉清想着当初在牢里听到的谣言,的确是如此。
她入狱之后不久,就听人说他和郑璧月泛舟湖上,那时候她不信,只当是那些进入班房的人故意说谎刺她,如今想,这应当是真的。
李归玉骗了她,也骗了郑璧月。
“你是他青梅竹马,又是他一再信任求救之人,五年后他再次出现,能力卓绝,对你有念念不忘,你应当以为自己是他唯一的选择,所以和他公开出入各种场合时,应当没有想过,这是他的一步棋吧?”
崔恒平静询问。
郑璧月扭过头去,狼狈道:“他也只是我的一步棋。”
“你以为他爱慕你,所以你才会允许洛婉清流放岭南,那时候你觉得她死不死对你影响不大,不然你绝不会放洛婉清这么大的变数威胁你。万一日后他对洛婉清念念不忘,位高权重时又把洛婉清从岭南召回来,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郑璧月
不说话,崔恒轻笑:“真蠢。”
“我蠢?”郑璧月被激怒,冷笑出声,“你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算他当上皇帝,他有一千一万个妃嫔,他也绝不会召洛婉清回来!告诉我爹洛曲舒身份的是他,让洛家下狱用以威胁洛曲舒的也是他,你以为他对洛婉清什么深情厚谊?!我告诉你他和洛婉清这辈子都不可能!”
“为什么?”
洛婉清平静询问。
她知道郑璧月说是真的。
梦里的上一世,他登基称帝,位高权重,但他的确不曾召她回来。
她不明白。
过去她告诉自己,是因为李归玉对她毫无感情。
然而看着如今的李归玉,想起他艰难递过来的花灯,他就算不爱她,但至少想占有她。
那梦境那十年,他到底为什么,没有让她回东都?
“因为洛曲舒杀了他师父。”
“不可能!”
洛婉清瞬间抬头,厉喝反驳。
郑璧月挑眉:“为什么不可能?你们不知道吧,北戎第一发动进攻时,崔清平死守不肯开城门,他们就把李归玉架到战场上,当着大夏百姓的面对他行刑。李归玉没有多少痛觉,就是在那场闭开城门的泄愤□□之中失去的。那时候没有人救他,除了江枫晚。”
洛婉清闻言愣住,怔怔看着郑璧月。
“江枫晚一个人在千军万马中救下他,但就在李归玉拼死奔向城门,跪地求所有人再等等,给江枫晚一个机会时,洛曲舒放了箭。”
“你说,”郑璧月讥笑,“他怎么能和洛婉清在一起?”
怎么能。
不是怎么会,是怎么能。
他怎么能喜欢洛婉清,怎么能想和她在一起?
让她活着都只能是“不迁怒”,又怎能趟过他如师如父的江枫晚的血,去成全自己的情爱?
一瞬之间,洛婉清突然明白过来,那些她以前无法理解的、无法明白的矛盾感突然消弭。她突然明白了他所行所言前后不一诡异的原因。
为什么他对洛曲舒的死从无悔意?因为他在为江枫晚报仇,他认为是洛曲舒罪有应得。
为什么他会在洛婉清死后才表达得如此深情厚谊?因为他和秦珏一样的逻辑,对于仇人,包括仇人之女,只有她死后,他才敢放纵去爱。
为什么他会坚持一直叫她柳惜娘?因为他不愿她是洛婉清。
于李归玉眼里,他不是不爱她,是不能。
“况且,一个洛婉清,区区一个洛婉清——我又有什么好怕?!”
郑璧月愤愤开口:“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李归玉是什么人吗?她知道他的过往?她在乎他吗?她爱他吗?没有!她都没有!”
“她弹的《越王剑》就是一首曲子,她根本不懂李归玉,她也不愿意懂。但凡她爱他她在意,他在她身边五年,她怎么会连他的强颜欢笑都看不出来?”
“闭嘴。”
洛婉清捏紧了匕首。
崔恒转眸看向她。
郑璧月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情绪,只继续谩骂:“就这么一个人,他还要同我争执,给她立牌位,说什么只要她没活过来后位就是我的,他什么意思?难道她活过来,还能压过我不成?她爹是罪人对不起,她也不爱他,李归玉就是犯……”
“闭嘴!”
洛婉清猛地怒喝出声,郑璧月诧异抬头,洛婉清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她抿紧唇,不再出声。
崔恒收起目光,看向郑璧月,冷声道:“所以——你们和北戎有联系?”
听到这话,郑璧月瞳孔急缩,厉喝:“你胡说什么?!”
“前线的人除了一个洛曲舒,其他都没回来,你却能将战场上的事描绘得栩栩如生,谁告诉你的?”崔恒敏锐开口,郑璧月僵住。
“崔氏本就是河西世家,崔氏的腹地的守兵刚好就是王郑两家,你父亲和王神奉当年到底商议了什么?”
郑璧月不说话,她死死盯着面前青年。
这个人每一句话都是足以让她毁家灭族的大罪,相比洛婉清的审问,她下意识更惶恐于面前人。
“你是谁?”
郑璧月忍不住开口,崔恒从摇椅上起身,站到郑璧月面前,他垂眸看她,过了许久,他抬手吩咐:“惜娘,出去等我。”
洛婉清闻言,迟疑着走出去,到了门口,她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
崔恒一手背在身后,转头朝她笑笑,温和道:“关门,别害怕,我一会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