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道墨书白

20.十 第二十章 上东都

洛婉清睁大眼。

秦珏见她表情, 笑了起来,没有再说,便转身离开。

洛婉清听见秦珏和庭院中的主人家告别,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她听到人骑马离开的声音,终于意识到,秦珏走了。

她靠在桌边,转头看向窗外,从窗外看见那个人策马离开的背影, 竟是头也不回的。

她突然觉得秦珏说得没错, 她的确容易心软。

若不是容易心软, 倒也不至于如此容易被骗,如今唯一能庆幸的, 大约就是自己成为柳惜娘以来第一次被骗,遇到的还算一个好人。

秦珏教了她很多, 这也算是一课,这世上的人事,比她所想, 当真要复杂太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倒也没有再多想这人,反正是个骗子, 多想无益。

她将思绪回到方才秦珏的话上来, 九霜是个女的?

他是不是又在骗她?

但一想,她又觉得应当没错。

客栈里那个极大可能不是九霜, 按照当初柳惜娘所说,九霜这人神出鬼没,很少有人见过, 她也没有特别关注,所以根本不知道九霜信息,只是入狱时,九霜落网这件事太过轰动,她才听了一耳。

正因为柳惜娘没有九霜的信息,她才被迫到死牢打听,而死牢中见过的人也几乎没有。

如此低调之人,怎么会在明明官府帮忙隐藏身份信息的情况下,在人群中主动暴露自己?

九霜不暴露自己,但她进入监狱的消息已经有很多人知道,在监察司需要组队的情况下,如果有人趁机说自己是九霜,必定会得到很多人的拥护和殷勤,而且只要没有人其他人否认,也很少有人敢挑战“九霜”,那冒称是自己九霜,至少在行往东都的路上,会尝到不少甜头。

至于会不会招惹仇家,那些人或许根本没有考虑过,又或者是考虑过,并不在乎。

如果那个剑客不是九霜,九霜是个女子,那为什么有人会和她说九霜是男人?

是谁和她说的?

洛婉清回忆起来,突然意识到,其实她在死牢里打听九霜的消息,很久都没有人回应她。

直到有一日有人殴打赵语嫣,她拦了下来,那个女子为了报恩,才怯怯告诉她,九霜是一个书生气的男人,说以前九霜救过她,她以为她是寻仇,所以一直不敢说。

如果说九霜是女子,而赵语嫣是骗她,那谁是九霜,指向性就明确了许多。

洛婉清想明白,突然觉得这监察司的考核太有意思了。

她思索了一会儿,走到桌边,将秦珏留给她的东西看了一下,这人极为细心,甚至还留了两张地图,一张去东都的地图,一张东都地图,东都地图上还用红线画了去监察司的路线,打上记号,似乎怕她不认识。

他留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字:

“三月初一酉时,必达监察司”

洛婉清拿着纸条,想了想,放进了怀里,走出门去,同主人家聊了片刻,确认了时间,发现现在距离到东都,已经不到十六日。

听到这时间,洛婉清一口气没缓上来。

原本去东都走官路走两个月就是勉强抵达,后来变成了他们没有路引翻山越岭,两个人一路日夜兼程,才勉强用近一个月时间走了近一半路程,方才她问自己昏睡了多久,秦珏说七日,她没多想,现在才发现,这哪里是七日,明明是十二日!

二月只有二十九日,耗了十二日,也就剩下十七日,让她走完剩下最后一半的路程。

她没想明白秦珏为何又骗她,忍不住在吃饭时问女主人:“大姐,我是昏睡了十二日吗?”

“这我不大清楚,”女主人摇头,“我就知道前五天你夫君几乎都没出门,一直在房间里,那些时日院子里来了几个人,就在院子里煮药,你夫君也就偶尔出来拿点药,他开门时候我偷偷看,脸色难看得

要命。后来你夫君出来,那些人就走了,你那时候似乎是醒的?我都听见你哭了,喊得厉害得很。”

洛婉清面色一僵,女主人笑起来:“你夫君人极好的,天气好的时候,还抱你出来晒太阳,我还见他给你梳头发。你都睡了那么多日,身上还干净得很,他必定照顾得很好。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细致的相公呢。”

洛婉清听着,有些尴尬点头:“啊,他人是挺好的。”

女主人见状,招呼她:“多吃点儿,养养身体。那些山匪也太过分了,你一姑娘家……”

女主人说着,似觉说了些不该说的,站起身来:“我还煮了些菜,我去给你拿。”

等女主人走了,洛婉清吃着饭,便想明白秦珏倒也不是骗她。

她昏睡是七日,但是,真正塑骨、她清醒着哭喊的时间,就是其他时间了。

他倒也不是故意给她喂药,只是过程她或许的确难捱,痛苦到她自己都没了意识。

不知道自己在塑骨过程中到底做了什么丢人事,洛婉清感觉坐立难安。转念一想,秦珏五日没出门,那就意味着,他大概是重新整合骨头就花了五日。

她自己是医者,非常清楚知道,寻常人的脊椎,断了人就废了,哪里还有什么断骨重塑的说法?

这些武林人士听上去匪夷所思的做法,不过都是用一股真气护着。

那时候她昏迷,能护着她的只有秦珏,连着五日用真气如此精准操控护着另一个人的骨头,哪怕秦珏是顶尖高手,怕也吃不消。

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一声谢谢有些太轻,若是东都再见……

她当好好道谢。

想到东都,洛婉清笑起来,也没再想杂七杂八的,赶紧吃了饭,便收拾了行囊,同主人家告别启程。

秦珏给的都是好东西,她统统背在了身上,去东都仅剩十七日,她没有路引,走不了官道,一路翻山越岭,若是寻常速度,根本不可能赶到,她只能一路狂奔,每日连跑带飞,日夜兼程。

为了节省时间,她不吃需要生火的东西,路过山野人家,她就顺手打几只鸟雀或者兔子,换一些干粮,或者就是吃果子。

这样一连跑了十六天,她终于赶到了东都外不远的山上,仅有一夜,她就可以抵达东都。

只是大伤初愈,她连日跋涉,又没有好好进食,已经累极了,走着走着,她就支撑不住,两眼一翻,直接扑倒在地。

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过于疲惫昏睡,还是昏迷。

等她一觉醒过来时,好像是下过一场大雨,天已大亮,她趴在林间枯叶堆上,周边的清新的草香。

她撑着自己起身,抬眼看了看天色,一算时辰,不由得睁大了眼,赶紧爬起来,从怀中拿了些草药,一面吃一面急着赶了出去。

她一面连飞带跑,思索着现下最关键的问题,她到底要怎么进东都。

昨夜倒下前是黄昏,现在已经是清晨,也就是她睡了一夜。

本来她是想,按照之前的路程,她可以在天黑前到达东都,然后趁着夜色,飞到城墙上,从城墙直接跃过去。

但现在天已大亮,她根本没赶到东都就算了,这样的天色,她直接越墙而入,全城人怕都能看到。

直接跃城墙不行,另一个常规得办法,就是偷一个身份文牒。

但根据当年她在东都居住的记忆,她记得东都出入和普通城市不一样,普通城市依靠文牒即可,东都则需要核对文牒上的画像和本人长相。

唯一能够脱离限制的,只有官员女眷。

东都这地方,一块砖掉下来,能砸死三个六品官,你很难预料自己为难的到底是当朝谁谁谁,所以一般守门的侍卫对官员总是宽容许多。

所以现下,她最有可能混入东都的,只有一个办法——

劫一个官车,伪装成官员女眷混进去。

而且她劫这个官不能

太大,不然她劫不了也就罢了,还容易惹大祸。

当官、小官,这一系列条件限制下来,让洛婉清一个头比两个大。

她一路狂奔到东都城外不远处,就开始埋伏,等待着路过的马车。

她不敢离都城太近,人太多不好下手,选了一条相对幽静的道路,开始盯紧路过每一辆马车。

有钱人出身的官员,乘坐的大多是自家马车,但有一些科举考上来的官员,家中钱财不多,若是长期出行,普遍会乘坐官府的马车。这一类马车有官府特有的标志,极易辨认,乘坐这种马车的官员,普遍官职较低,没有太大威胁。

只是这种官员很少遇到,洛婉清从中午等到下午,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咬咬牙,正决定实在不行就偷个文牒试试运气,要是不行她就硬闯的时候,一辆带着官府印记的马车终于出现在她视野。

那马车不大不小,周边跟着四个官差,慢慢悠悠行在山间。

洛婉清见状,立刻警觉,弯腰行在林中靠近,随后猛地一跃而出,抬手就点住两个官兵!

前方官兵察觉,立刻拔刀回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洛婉清又用刀柄甩中穴位,僵在原地。

随即她就翻身上车,上车瞬间,车内急急拔剑,只是砍人的明显是个普通人,洛婉清一把抓住他的手,按着他的手就剑直接插了回去,冷声道:“想活命就听我的。”

被她按住手的青年闻声抬头,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他穿着绯红色官袍,官袍衬得他肤色格外白皙,一张带着书生气的脸上,五官清正,大致便是天下人心中最接近读书人的模样。

只是那双眼睛总让洛婉清觉得似曾相似,仔细看看,似乎和柳惜娘的眼型有些相像。

他冷冷盯着洛婉清,神色没有丝毫畏惧,像是站在御书房前即将一头撞死的臣子,冷声叱责:“天子脚下,劫持官员,仗剑行凶,你不怕死吗?”

这话骂的洛婉清有些懵,不明白这人哪里来的底气,这种时候还敢训她?

但她反应得很快,倏地拔剑,抵在他脖子上,冷声开口:“我是死囚,怕什么死?你听我的,我保证你活。”

“流匪宵小,休想逼我作乱。”

青年闻言,完全不为所动,双手放在双膝上,正襟危坐,平静道:“我于死无惧。”

洛婉清一顿,没想到碰到这种二愣子。

她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迟疑片刻后,她想了想,将剑尖一转,指向马车外,淡道:“你不听我的,那我先从门口那四人杀起,你不想活了,别人可还有妻儿老小。”

听到这话,青年一愣,他似乎是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却没想洛婉清首先砍的是别人。

洛婉清被他的反应逗得有些想笑,她将剑架回青年脖子,商量着道:“别紧张,我是去考监察司的死囚,路上本来可逃,但我想做官,专程回来,只是因为没路引进不了城,所以想伪装成你家女眷进个城。我无歹心,也不打算伤人,你若信不过我,等我进了城,你再报衙门抓捕我也不迟。”

青年闻言,神色微动,却仍旧抿唇不言。

洛婉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有气节,不与流匪为伍,但我观你年纪不大,应当还有父母亲眷需要照顾,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家人想想。”

青年听着,握着得拳头放松几分,似是想起谁来,垂下眼眸。

见他被自己说动,洛婉清高兴起来,收了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让他们护送咱们进城。”

说着,洛婉清跳下马车,解开了官差穴位,官差还没反应过来,她立刻又回了马车,取了把匕首,抵在青年腹间。

“大人!”

官差被解开穴位,立刻就向向上马车,意图救人。

青年察觉抵在腹间的匕刃,僵着声道:“是我家女眷。”

这话开口,官差愣住,青年捏着拳头

,却滴水不漏说起谎来:“我出行在外,她念我已久,开个玩笑罢了。重新启程,不必管我。”

听到这话,官差对视一眼,随后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应声重新启程。

他们本也只是被派来保护官员,既然上司都有令,他们也没必要去触霉头拼命。

洛婉清坐在马车里,见情况安定下来,她放松不少,想到之后要假装这人女眷,立刻道:“你先背过身去,我换身衣服。”

听到这话,青年露又怒又惊,急道:“你不知廉……”

话没说完,洛婉清便点了他的穴位,给他扭了过去。

青年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之声,忍着气闭上眼睛。

洛婉清换上之前秦珏给她买的女子衣衫,她没有发簪,便干脆散披着头发,取了一面纱巾,遮住半边脸。

但她眼角依旧有烫伤,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异常。

她在马车里翻来翻去,询问道:“有没有朱砂?”

“抽屉里。”

青年似乎是用了极大的毅力在忍耐她。

洛婉清循着他的话翻出朱砂,拿出笔,随后发现自己没有镜子,迟疑片刻后,她解了青年穴位,将他掰正过来。

青年紧闭着眼睛,洛婉清将笔塞到他手里,命令:“睁眼,帮我眼角画朵花。”

青年握着笔,冷声道:“我不会画画。”

“拿外面人的血画会画吗?”洛婉清看了一眼外面,嘲讽询问。

青年愤怒睁眼:“你!”

洛婉清抬眼看着他,认真道:“少给我摆架子,我让你画就画!”

青年似乎是被她气急了,胸口剧烈起伏,许久后,他终于压着声道:“坐下!”

说着,他转头点了朱砂,抬眼看向洛婉清:“画哪里?”

“我眼角有伤,遮住它。”

洛婉清侧过脸,指着伤疤命令,青年抿唇拿着画笔,极快勾勒起来。

洛婉清感觉这人是气狠了,她斜瞟他一眼,慢悠悠询问:“你叫什么?当什么官?”

青年不说话,洛婉清威胁道:“外面的官差……”

“工部员外郎,”青年终于还是开口,冷声道,“张逸然。”,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