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登门而来的少女

    叮咚、叮咚~

    咚咚、咚咚。

    加藤悠介被一阵门铃与敲门声吵醒。

    他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睛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咚咚、咚咚!

    门铃与敲门声仍在继续,其中多了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12点35分。

    随意往墙上挂着的时钟瞥了一眼,加藤悠介用手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然后起身朝外面走去。

    咚,咣当。

    行走的过程中无意踢到矮桌,使得昨晚留在上面的碗碟被震得跳起,饭碗更是“噗”地一声倒扣在了地毯上。

    他对此视若无睹,只是来到玄关处,将门打开一半。

    明亮的阳光一瞬间从门与门框的缝隙间倾泻而入,令他不由得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将眼睛稍微眯了起来,并以沉闷的声音问道:

    “……谁?”

    “——呜哇!?出、出现了?”

    先是有些冒失,但十分悦耳的嗓音响了起来。

    “呼,你到底在惊讶什么?这里本就是加藤同学家,他本人会出现在这里有哪里不对吗?”

    然后是另一道微冷,又有些性感的嗓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我才没有惊讶!……不对,我会惊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而是因为他的头发颜色才这样的!霞之丘诗羽——!”

    “嘛,这个我倒是不否认,虽然和你达成共识这一点让我有点不爽就是了,泽村。”

    加藤悠介虚张着眼睛,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黑一金两种色彩。

    首先是深邃的黑色。

    一头极有女人味的乌黑长发轻轻披散着,前段长至胸口,后端长及腰际,深邃的色泽像是连周围的阳光都要被吸入,美丽得令人感慨。

    凹凸有致的身材亦十分高挑,胸口的雄伟部位强烈主张着自身的存在感,配合上那略显淡漠的美丽脸庞,使其身上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正是昨天去过北海道取材的霞之丘诗羽。

    其次是亮眼的金色。

    一头润泽的金发在脑袋两侧优雅地扎着马尾,虽沐浴着阳光却散发出别具一格的独特光泽,好似连日光都无法掩盖其灵性,美丽得令人生叹。

    娇小玲珑的身材十分纤细,却像是精细制作的鲜奶油一样处处充满甜美,配合上略显幼态的精致脸庞,宛如一名集合了上天宠爱的天使。

    ——正是时隔已久未见的英梨梨。

    二者正一左一右地站门口,争吵不休。

    “既然对我不爽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厚着脸皮跟过来!”

    “真巧呢,泽村同学。我现在也想问这个问题呢。”

    “你少来了,霞之丘诗羽。你这个欲求不满的阴暗女!”

    “我的确性格阴暗,不过我觉得我的性格比你更坦率哦。”

    “你倒是否定一下欲求不满的部分嘛!”

    “那种事,我又用不着对你说。”

    “诶?”

    “在男主角内心空虚的时候趁虚而入,这可是属于女主角的插旗剧情呢,倒是你来这里做什么?泽村。”

    “怎么可能让你那么做!再说明明是你自己说漏嘴的吧?而且你还专程请假来看他!”

    “啊啦,我可有好好去学校的,只不过是早退了而已,伱不也是一样的吗?”

    “才不一样!”

    加藤悠介打断了她们,以淡漠的口吻问道:“……你们,有事吗?”

    虽然声音不大,却成功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居然问有事吗……”英梨梨先是有些傻眼,接着立刻气汹汹地说了起来。

    “——这话是我该问你的才对。是说今天是周二吧?为什么你会呆在家里,而且还一脸才刚刚睡醒的样子啊!明明又不是那种茧居尼特族!”

    与之相比,一旁的诗羽则温和了许多,对他解释说:“我有工作方面的事情想和你谈,是不是可以进去说话呢?”

    “……工作?”

    “嗯,是游戏剧本的问题,有些地方想要你确……”

    “抱歉,那个已经不需要了。”

    现场忽地一静……

    英梨梨不由张圆了眼睛,“等等!你说不需要了是什么意思?这不是你自己的工作室吗??”

    加藤悠介木然地望向她,沙哑地回了一句:“那种事情,你们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诗羽又沉默着问:“……既然你现在不想谈也没关系,不过学校那边怎么办?你昨天不是说过今天会来的吗?”

    “我会看着办的,你们请回吧……”

    随着话音落定的那一刻,金属门也被“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见状……

    “哈啊——!?”

    英梨梨在愣过之后瞬间气得一跺脚,并用拳头“咚咚”地敲起门来。

    “你那是什么态度!至少出来好好说明一下啊!”

    然而不论她再怎么锤门,房间里的加藤悠介都始终不予理会,并抬脚走进洗手间,打算洗一把脸。

    洗手池上的镜子里清楚得映出了他的模样。

    双眼空寂无神,头发凌乱不堪,下巴上微微冒出的胡须也无比杂乱。

    蓬头垢面这四個字——大概就是他现在的真实写照了。

    呼……

    他吐了口气,伸手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把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将它们狠狠拍在了脸上。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门外也没了动静,两名少女似乎已经离开。

    加藤悠介对此也不关心,有心想要再回床上去睡个回笼觉,然而连续一个下午加晚上的充足睡眠,使得他的大脑毫无睡意。

    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几根干枯无光的白色发丝就缠在了手上。

    旋即又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一种像是连续在网吧通宵一周的难闻气味,就飘入了鼻中。

    “洗个澡吧……”他自言自语道,遂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丢在洗衣机上,然后走进浴室,开始洗澡。

    花了约20分钟左右。

    洗完澡之后的他换上了一身短袖短裤,再度站在洗手池前。

    伸手从孤零零的漱口杯里面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先用清水漱过口,随即对着镜子开始刷牙。

    未干的头发上还挂着湿润的水珠,并不断顺着发梢的末端向下滴落,有如冰雪消融一般,滴滴答答。

    呈现在镜面上的少年十分英俊,虽然精神和气色仍显得很差,倒也颇有一种忧郁美少年的感觉,尤其是一头白发,更是渲染了些许独特的味道。

    加藤悠介凝望着镜中的自己,尽量让大脑放空,不去多想。

    他用左手拿起漱口杯,在水龙头下接水并漱口,却是无意看到了手上的丑陋伤疤。

    那里的皮肤与周围比起来颜色略淡,边缘还带着一圈不规则的锯齿线,看起来有些狰狞——是手术后所留下的疤痕。

    “……”

    清理完卫生的悠介觉得舒服了一点,回到了起居室。

    窗帘紧闭的房间里十分昏暗,让人难以分辨清白昼与黑夜。

    彻夜未关的电视仍在播送着节目,只是已不再是乃木坂46的了。

    无事可做的他来到厨房,在地上的塑料袋里开始翻找,决定吃一点东西。

    东京的海鲜豚骨风味、九州的黑蒜油豚骨风味、福冈辣豚骨风味……

    从各种口味日清杯面里选了海鲜豚骨的那款,开始烧水,准备泡面。

    炉子上的锅里还留着不少昨天剩下的味增汤,只是那糟糕味道已让他不想再次体验。

    明明是一样的步骤与一样的手法,为什么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会差别这么大呢?——他不由得在心中暗忖,旋即发出一声低喃。

    “下次还是买速冲的吧……”

    ——噗咻咻咻咻。

    炉子上的水壶发出了尖促的鸣叫声。

    加藤悠介关掉火,拿起水壶,将滚烫的开水哗哗注入杯面里,然后拿着回到起居室,将其放在矮桌上静置,自己则是靠着床边在地毯上坐下。

    等待的过程中随手拿过手机,关掉上面的一大串未接来电与提示,随即又捞起电视遥控,机械地开始换台。

    稍后的一段时间里。

    他就着那么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看着电视打发时间。

    某个有关时政的节目成了最好的催眠曲,令他哈欠不断。

    不知不觉中,他又迷迷糊糊地坠入了梦中……

    时间在时钟指针的嘀嗒声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

    咚、咚~

    咚、咚~

    加藤悠介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响,节奏慢悠悠的。

    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起身,踩着一轻一重的脚步,慢慢走到玄关处开门。

    伴随着“咔哒”一声的门响。

    朱红色的夕阳就从外面流泻了进来。

    一名少女正背对夕阳,安然站在门前,手中还提着不少的东西。

    披散在脸颊两侧的中短发随风轻舞,蓬松柔软而又富有光泽,飘散着淡淡的洗发水清香。

    她有着端正的五官和姣好的容貌,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丰之崎学园制服,身上散发出一种温文甜美的气质。

    一双如泉水般纯净的眼睛里,含着宁静柔和的光亮,给人一种至深浅清溪的感觉,里面倒映着一名白发少年,有一瞬间微小的讶异。

    “啊,下午好,悠介。”少女被夕阳所描绘的轮廓十分柔和,声音宛如轻轻流淌的小溪。

    加藤悠介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下午好,惠,有事吗?“

    “那个,我看看喔,是关于运动会的一些事情,因为有的地方我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办,所以想来找悠介商量,你可以帮我吗?”

    惠这么说着,继而又轻轻提起手中的纸袋,补充道:“还有就是,我在外面的门把手上发现了这些,我想应该是你的才对。”

    间隔了几拍以后。

    “……抱歉,我现在不是讨论那些。”

    “这样啊,嗯,那么也没办法,虽然我也许会因为处理不好而被老师责备,不过既然悠介没心情的话就算了。”

    惠轻轻颔首,抬手将手中纸袋递至门边,“那么这个给你,我就回去了。”

    又是一阵沉默。

    加藤悠介动了动嘴巴,低声说道:“房间里很乱,你要是不介意…就进来吧。”

    语毕,便独自转身朝屋内走去,将门留在了那里。

    惠对他的反应也不介意,一边说着“那么就打扰了”,一边推门走进房间,并随手把门关了起来。

    “那个,我需要换拖鞋之类的吗?悠介。”

    “用不着。”

    昏暗的起居室传来某人低沉的回应,“别踩到垃圾就行。”

    “这样啊,嗯,我知道了。”

    惠将手中的精美纸袋暂且放下,开始弯身脱鞋。

    与此同时。

    伴随着“唰啦——”的一声响,加藤悠介也把紧闭的窗帘拉了开来。

    溫暖又落寞的暮色便降临在了房間。

    脱掉鞋子的惠重新拿起纸袋,抬脚走进起居室。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味道與些许汗味,急切渴望着来一场新鲜的空气循环。

    “话说,这些东西要放在哪里?悠介。”

    “你随便找地方吧,我收拾一下。”

    加藤悠介动手打开玻璃门,让空气流通。

    又把桌上的碗碟和吃剩的泡面桶拿到厨房,丢进水池搁置,使矮桌周围腾出一块能够坐下的区域。

    旋即走到电视前关闭电源,背对着起居室说了一句:“……你坐办公桌那里也行,那里干净。”

    到此已是极限,至于更多的地方,他暂无心思去处理。

    “嗯,好的。”

    少女对此轻轻颔首,来到办公桌前的转椅上坐下,目光环顾着四周。

    凌乱堆放的床铺、随意丢在地上的外套、桌面上残留的食物污渍,以及乱糟糟的厨房……

    最后又落在了那道有些冷清的背影上面。

    眸光轻轻流转却未说什么。

    加藤悠介取来两瓶乌龙茶,将其中一瓶抵给了她,自己拿着另外一瓶在床上坐下。

    “好了……有事你可以说了。”

    声音有些淡漠。

    “那个~那么我就先从各班實行委员名单开始说起好了,如果有哪里不对的话,你可以随时打断我没关系。”

    惠以淡定的语调如是说,并从书包里面取出一叠资料放在膝盖上,一边看着资料一边开始讲述。

    “———”

    “—————”

    少女纯净平和的嗓音在房间里回荡开来。

    微凉的风从窗外吹入,微微摇曳着她的发丝,连带着别在一侧的樱粉色发卡也跟着轻轻摇晃。

    夕暮逐渐西沉,将房间染得愈加通红萧瑟。

    加藤悠介默默地听着,目光从发卡上移到面前的地面,久违地感到了一丝平静。

    他的双脚踩在地板上,仿佛置身于秋日夜空下的沉静湖泊。

    梦境与现实拉扯着他,令他不禁摇晃着身体,追逐起那一去不复返的昨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