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第三钓

    马车内很宽敞,  四面都铺了锦缎,也放置了软枕,侧壁悬了明珠照明。帘子起合间,  还会拂起幽幽的熏香味。

    当然,完全比不过她身边这个漂亮的人香。

    桑洱暗暗地想。

    在印象里,那位在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大剑仙尉迟磊,就是镇守在姑苏的仙门家主。

    这么说,  兰廷的全名,应该是尉迟兰廷吧?

    不多时,  桑洱的猜测就得到了印证。

    马车一路穿过车水马龙的长街,  最终,  停在了一座碧瓦朱甍、气势恢宏的山庄的大门前。朱漆大门,  麒麟衔环。高墙沿着南北两端无尽地延伸,  看不到拐弯处在哪。

    桑洱背着包袱,  仰头惊叹的同时,  也彻底放下了怀疑。

    这下可以肯定,  她遇到的就是真正的尉迟兰廷,而不是冒充前者的骗子,或者是拐带人口的人贩子了。

    毕竟,有这种显赫背景的千金小姐,  根本就不可能对她一个小虾米居心不良嘛。

    尉迟兰廷微微一笑:“这里就是我家了,  请进。”

    “好啊。”

    尉迟家的山庄,  廊桥无数,有湖有山,仿佛一座美轮美奂的迷宫。校场上,  许多门生在练剑。仆从们端着东西在廊上行过,  看见尉迟兰廷,  都纷纷向她行礼,恭敬地唤一句“二小姐”。

    桑洱扭过头,睁大了明亮的眼眸:“兰廷姐姐,你还有哥哥或者姐姐吗?”

    “嗯,有一个兄长。”尉迟兰廷一顿,补充道:“同父异母的兄长。”

    “哦。”

    这时,一个青年男子从远处迎面走来。桑洱听到尉迟兰廷叫对方做“方彦”。

    方彦先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尉迟兰廷,扬了扬眉:“这么快就找到了?”

    尉迟兰廷“嗯”了一声,心情似乎不错。

    桑洱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根据对话,她猜,尉迟兰廷这趟出门,遇到她之前,是去买东西了。而且,还是买一些很难找到的东西,所以,方彦才会有此一问。

    反正和自己没关系,桑洱看向了院子里的奇花异草,那上面有一只蓝色的蝴蝶。

    方彦似乎之后还有事,没有停留太久,就笑眯眯地离开了。

    尉迟兰廷领着桑洱,来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一座被茂密绿植环绕的屋宇。

    明明外面有那么多挥手即来的仆从,这里却颇为清静,一个下仆也没有。

    宽深的房间内,垂落幔帐,清冷而干净。

    尉迟兰廷依照承诺,在内间取了一套崭新的衣裙出来给她换。

    尉迟兰廷这么高,桑洱本还担心,对方的衣服让自己穿,衣摆会拖地。

    岂料,一展开衣裳,她就发现这件衣裳和自己的身高正好匹配。尉迟兰廷反而穿不下。

    尉迟兰廷仿佛看出了桑洱的疑惑,指腹抚平了领口的皱褶,不慌不忙地解释:“这是我四年前还没长高时订做的衣服。虽然是旧衣,却一次都没穿过上身。”

    桑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桑洱在屏风后,换下了被泥水溅脏的衣裳。出来时,尉迟兰廷已经摆出了待客的姿态,清茶点心俱在。晶莹剔透的糕点放在一个个精致的小碟上,很有姑苏的特色。

    小食之中,有一盘是一颗颗雪白的小球。桑洱拿起一颗,咬下去,松脆的香味在舌上绽开,不禁夸道:“好甜,好香啊。”

    “这叫龙须酥,是一种小食。”尉迟兰廷微微一笑:“喜欢就多吃点。”

    不止龙须酥,每种食物意外地正中桑洱的喜好。

    尉迟兰廷的性格也很合她胃口,随和温柔,毫无架子,脸更是赏心悦目。

    一边吃一边闲聊,桑洱越发觉得和对方投缘,生出了亲近之意。

    才半个时辰,尉迟兰廷对她的称呼,就已经变成了“桑桑”。桑洱也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来头、经历、目的地等老底,全都  交代了个彻底。

    “原来你是丹修。那么,以前在昭阳宗,你都会做些什么呢?”

    “平时做得最多的,就是在青竹峰上炼丹,有时也会下山玩耍。兰廷姐姐,你去过天蚕都吗?那里有一家冰品,叫做……”

    顾着说话,桑洱连嘴角沾了糕点碎屑都没发现。尉迟兰廷瞄到了,就很自然地取出手帕,给她擦掉了,一边随意地问:“冰品叫什么?”

    才第一次见面,就让人家这样照顾,隐隐觉得不太对。但是,尉迟兰廷的问题来到眼前,桑洱的注意力便被引开了:“哦,它叫千堆雪!”

    时间逐渐流逝,忽然,听见了一声雷鸣。桑洱转头,才发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昏暗如墨,下起了大雨。朦胧发青的水雾笼罩了整个世界。

    “好大的雨。”尉迟兰廷也仿佛刚刚才发现了天气变化,看了窗外一会儿,忽然说:“桑桑,你方才不是说,今晚打算在姑苏投宿么?我看,你不如今晚就留下来吧。”

    桑洱一愣:“住在这里?”

    房间变暗了,尉迟兰廷折起袖子,燃起了六角琉璃灯,红唇微勾:“嗯,这种天气,去哪里都不方便,不是么?我的房间旁边正好有一间偏室,让桑桑住就最好不过了。”

    桑洱心动了。

    外面阴暗的天空、暴雨、摇晃的枝叶,和这个温暖安逸又有吃有喝的房间,形成了鲜明对比。而且,住下来,也可以省下一笔投宿的钱。

    但想了想,桑洱又犹豫了起来,仰头问:“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之所以不要仆人,就是因为喜欢独处吗?我住在这里,会不会打扰你的清静?”

    尉迟兰廷道:“怎么会呢?我和桑桑一见如故,你住在这里,我开心都来不及。”

    桑洱听了,高兴地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尉迟兰廷的院子里,就带有沐浴的浴房。

    既然要过夜,自然不能再穿白天的衣服。

    桑洱在浴房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喟叹了一声。离开昭阳宗后,她就没有这么享受过了。果然,行走江湖,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擦干水珠,桑洱换上了尉迟兰廷给她准备的单衣。

    这衣裳是用上好丝绸裁缝而成的。雪白光滑,渗着凉意,一看就价值不菲。

    桑洱爱不释手又有些稀罕地摸了摸。

    刚才她看到,尉迟兰廷订做了一整个柜子的漂亮衣服,却都因为不合身,一次都没穿过。想想还真可惜。

    不过,这也不能怪尉迟兰廷,她订做衣服的时候,肯定没想过自己会窜得那么高的吧?比好多男人都高了。

    晚间,尉迟兰廷也换上了居家的旧衣,黑发披散了下来,随意地靠坐在美人榻上看书,双足也赤着。

    也许是因为太高了,尉迟兰廷的手脚,也比普通女子大很多。但丝毫不显得臃肿笨重。而是骨骼清瘦,清晰修长。白皙的脚背上,攀附着淡蓝的血络。

    桑洱看到了,禁不住有点儿羡慕。

    她自己的脚从小就是肉绵绵的,她也想要这么好看的脚。

    “桑桑,洗完了?”尉迟兰廷的目光从书中抬起来,将书盖在一旁,走向了她,柔声说:“来吧,我带你去偏室。”

    “嗯。”

    虽说是偏室,面积却比桑洱在昭阳宗的房间大得多,用来给客人住,一点也不寒酸。和尉迟兰廷的主卧,有一扇小门相连。

    熄灯后,月光照在窗棱上。暴雨不歇,树影在窗纸上凌乱地晃动。这陌生的房间,也似乎增添了几分阴森气息。桑洱莫名地有点儿心神不宁,捂着被子,憋了半个时辰,还是没忍住,爬了起来,踢上鞋子。

    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尉迟兰廷的床边,她声如蚊呐:“兰廷姐姐,你睡着了吗?”

    片刻后,床帐内,传出了一阵被褥翻动的很轻的声音。然后,纱帐被掀起来了。

    “怎么了?”尉迟兰廷微一眯眼,在黑暗中端详她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么:“睡不着吗?”

    这么晚叫醒人家,桑洱有点羞愧,蜷了蜷脚趾:  “可能是房间太大,有点不习惯。我能不能在你这边睡啊?”

    尉迟兰廷的手指穿入了黑发中,将长发随意地拨到了耳后,瞥向她:“你想睡哪里?”

    桑洱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指着角落说:“那张美人榻吧。”

    没想到,一天下来都非常好说话的尉迟兰廷,却拒绝了她:“那可不行。你是客人,我怎么能让你睡那种地方。”

    好像挺有道理。桑洱纳闷了一下,瞅着对方,小声问:“那,你愿意和我一起睡吗?”

    “……”尉迟兰廷看了她半晌,那双深褐的眼眸仿佛掠过了一丝暗影:“上来吧。”

    桑洱眼睛一亮,生怕对方反悔,立刻脱了鞋子,爬上去。被子只有一张,桑洱掀起一角,钻进了尉迟兰廷的被窝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别人同床共枕。

    尉迟兰廷不仅身上香香的,被褥也有一阵很清淡的香气。

    床铺旁边,有一扇采光的纱窗。桑洱挪了挪位置,转过头,看见尉迟兰廷已经闭上了眼。

    在暗淡的月光下,对方的五官起伏更显深邃,秾丽不可方物。就是胸部太平了,用一马平川来形容都不为过。

    桑洱暗想,正要睡下,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她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连忙小声提醒:“兰廷姐姐,你睡觉前忘记抹掉胭脂了。”

    尉迟兰廷闻言,睁开了眼:“我没有涂胭脂。”

    桑洱迟疑道:“真的吗?可是你的嘴唇好红。”

    “真的没涂。”尉迟兰廷徐徐地翻了个身,转了过来,凝睇着她,声音极轻,仿佛带了小钩子:“不信的话,桑桑自己摸一摸?”

    桑洱犹豫了一下,就抬手,用食指点了点近在咫尺的那张唇。

    尉迟兰廷的嘴唇好软。

    殷红饱满,唇线也清晰优美。

    一捻指腹,果然没有沾上红色的胭脂。

    不过,她也还没摸完。桑洱再次伸手,这次从左摸到右,又轻轻压过下唇,仔仔细细地摸了个遍。

    尉迟兰廷一直不吭声,任由她施为。待她摸得差不多了,冷不丁地开了口:“怎么样,我有涂胭脂吗?”

    桑洱的指头依旧放在对方的唇上。指尖被那温热的气息轻轻一拂,仿佛被含进去了。

    桑洱微微一抖,缩回了手,老实地说出了结论:“没有。”

    “那就是了。我没骗你吧?”尉迟兰廷支起身,给她拉了拉被子,手指无意间擦过了桑洱的脸颊。

    桑洱一怔,发现不对劲,立即拉住了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现在是夏天,按理说,人的体温怎么也不该这么低的吧,跟冰棍似的。

    尉迟兰廷说:“我身体不好。就算用暖炉,也是暖不起来的。”

    手脚这么冷,人肯定是睡不好的。桑洱有点同情她,思索了下,灵机一动,挪近了一点儿,将尉迟兰廷的手塞到了她的手臂和身侧之间,夹住了,说:“没关系,我体温高,你放在这里,我正好可以帮你暖一下。”

    做人,就应该仗义一点。

    深夜时分,桑洱的衣裳里自然没穿肚兜。

    手和她绵软的肉,只隔了一层滑腻的丝绸,不知是不是错觉,尉迟兰廷似乎僵了一刹:“……嗯。”

    后面的事,桑洱就不太记得了。她呼呼大睡到了翌日天亮。醒来时,床上已经空了。

    尉迟兰廷什么时候起床的?

    桑洱打了个呵欠,坐起身来。

    屏风外传来了脚步声。

    “桑桑,醒了么?”

    尉迟兰廷走了过来。桑洱抬目,看见对方已经穿戴完毕,但黑发的末梢似乎凝了些湿润的水汽。

    嗯?尉迟兰廷昨晚才沐浴过,大清早的又去洗了一次么?

    她也太爱干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