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提灯拼刺刀【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啊朋友们,只是怎么写始终都不喜欢,说不定又是草稿哟~  深夜的风总是比白天要显得凉得多。

    周至本来还曾觉得牢狱阴冷湿臭,却没想得外面冷意更甚,虽然空气清新许多,但他的鼻子现在不太好用,更为明显感觉到的只有无尽的冷意,好像能把人皮都冻下来似的。

    他的披风早掉在牢房里了,几天没有整理的头发乱糟糟的,不过不等他有心情顾上形象,才出门,蒙头就被一张带着暖意的厚实物件蒙成一团。原是一件暗色披风,白色毛领,绒绒的毛看着十分暖和。

    然后下一秒天旋地转,脸从毛绒绒的披风挣扎出来,周至狠狠地呼了口气。脸面对着地,他现在是在马上。肚子抵着马背,即使隔着厚实的披风也很不舒适。

    而后有人骑了上来,那人一夹马腹,马很快疾驰而起。

    身后的黑铁大门出现了几个人影,交织着,片刻倒了下去不再出现。视线从黑铁大门移开,发现眼下快速移动的地面叫他头晕不已,闭上了眼睛。这下却越发难受了。本来前几天的生病身体未愈,虽然一愿觉得牢狱的饭菜没那般苛刻,但他吃得并不多,因为老想吐。现下他头倒吊着脸涨得通红,肚子也被顶得难受。腹中反胃的感觉简直直逼喉咙口,险些要吐出来的时候,拉他上马的人适时换了个姿势。把他抱在了怀里。

    压迫的感觉一轻,周至堪堪忍下那股难受。有些疲累的睁开眼睛。

    夜色下依旧一张冰封不动的脸,眉角眼梢和着寒风的冷意,顾大人,顾安青。其实在危险关头,这样冷冰冰的人恰得其反会给人很安全的感觉,当然,安全对于周至来说,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不过看到他之后,嗅到他身子有几丝和药瓶一样的药香,难受的感觉倒是轻了许多。

    周至低下头,一张脸被披风帽子遮去大半,露出的下巴洁白。这姿势总算不那么难受,嗅着顾安青的香静静不动,四周景色如潮水般向后移去。身体松泛许多后,心里的念头活络,这是不是芳莹派来的?只是心下觉得奇怪,总是觉得这事不像是芳莹干的。

    等马停止,还在出神的周至就被顾安青扔到了桥子里。

    桥子一旁站着一白面太监躬身行礼,“顾大人,有劳了。只是南门传来急报,贵妃娘娘还盼着顾大人早些去解决.........”

    顾青云一双眼从落下的桥帘状似漫不经心那般落在白脸太监身上,那人便话也说不下去了,眼神躲闪,腰身不知觉低下几分,哪儿还看得出刚才一番盛气凌人的模样。

    顾安青仍旧一双眼睛不动,那太监汗如雨下,方道,“晓得时候不多,还不把人带进去?”

    太监腿一软,连连称是让身边人抬起桥子,忙不迭要走。

    桥子里的周至猛地被抛在桥子里,愣了愣,掀开桥帘。

    桥子开始动了,一旁的白脸太监手搭在身前,说道,“罗夫人,贵妃娘娘是在救你的命呢,还是老老实实坐回去吧。”

    贵妃娘娘,芳莹。周至了然,无关话语的救命,乖乖放下桥帘坐了回去。

    顾安青看那张桥子在夜色里渐行渐远,影子长长。视线里的王都开始泛起了雾,丝缕升腾漫起,朦朦胧胧间,明黄宫灯氤氲成烟,那桥子倒像是被夜色和雾气融化了消失似的。忽略心下莫名的不快,上了马。胯.下马儿打了个哧鼻,马蹄动作着,晓得是自家马儿耐不住了,难得眼里有了丝温度,“走。”

    “是。”

    那桥子晃晃悠悠,周至捂着肚子在里边颠得头晕,转眼下了桥腿都发软了。

    红墙巍峨,宫灯明亮,然而没有半点人气,寂静太过凭的宫灯如何明亮,夜色下总显得森冷得很。

    周至随那白脸太监进了门,转眼便不见了身影,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合上。说实话,这状况有些像鬼片里面的情节,周至想。但也只是那么一想,身体不舒服,整个人木然站在原地放下帽兜。视线环顾一圈后移到了面前三步远的一面纱帐,纱帐自顶垂下,里面隐约人影。室内暖热,粘腻的暖风混着一股味道冲进了他的鼻腔。

    香味,却又太腥了。

    他进来后不曾看到有人,此时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那纱账倒是掀开了。

    芳莹一身的红,华贵的衣摆长长拖在地上,发髻有些散乱。乌黑云鬓步摇歪歪斜斜的支在脸庞,红色的琉璃珠子在灯下闪烁。那珠子立在眼下平白倒像长了颗红色泪痣。脸上以及脖颈处染了鲜红色。

    周至不傻,自然看出来那是血。也明白了房间的腥气是什么。况且芳莹身后那坨明黄色过于显眼,想装作看不到却也不太可能。心下掀起三层浪,虽然猜出芳莹不会那么傻白甜,但是在皇宫里刺杀皇上也太出乎意料了。

    好在近来见过不少死人,周至吞了吞唾沫,想着芳莹会亲自手刃他,任务结束远离这些乱七八糟,才把目光从那明黄上移开。

    芳莹看到了他,眼神却很空茫,像是在辨认面前的人是谁。片刻眼睫颤动,纤细的手指抬起想抚步摇,看到指尖的红色,懒洋洋的把衣袖放下遮掩,“你来啦。倒是有些不巧。”

    “不过巧不巧也没什么事,毕竟谁会在乎一个死人的看法呢。”

    “.......”

    好生霸道的句子。周至想着,本来没什么力气,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现下听到芳莹的话,面上忍不住牵起笑,问道,“你要杀我?”

    “嗯。”芳莹点点头,答应的干脆,偏面上单纯无辜,若不是脸侧的血迹,神态和问女童喜不喜欢糖女童回答喜欢那样诚恳,“不过不是现在。”

    “来,我为你梳妆可好。”

    芳莹伸出手,白的指尖染了红,说道。

    也不知道她打什么鬼主意。周至也不在意这点了,早死早超生,走了过去,没牵上那双手。芳莹也不在意,收回手,引他进屋。

    “这是陛下。他的身体经常不好,所以现在乏了便睡了。”

    周至白着一张脸侧过头。那皇帝双目圆睁,胸腔满是口子,扭曲的躺在地上,身下血色蔓延。这样的情况说他是睡着了三岁小孩也不信。芳莹的语气温柔异常,配上这样的场景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咬了咬舌根,周至在心里默念都是游戏都是游戏,好半晌方才压下浑身的鸡皮疙瘩。

    “你瞧,这是我特意从你房间拿来的,怕你用不惯别的。”

    芳莹拿着湿帕细细擦拭周至脸上从牢中出来还不及擦去的血迹。

    “柳姐姐,你的眉可真好看。”

    “你的发头也顺得很,像是云中那地进贡来的丝绸。”

    芳莹一副闺中密友的模样跟周至絮叨了许多,周至不耐,放在身前的手触到了几滴温热的水意。

    抬眼便是芳莹泪眼盈盈的模样,“我只是,我只是......姐姐太好看了,我舍不得。”

    乖乖,这女主怎么病成这模样了。周至从牢狱那日就懂得她有千面,千面扮演手到擒来,真正在面前体会一番便觉得若是自己有这样的演技指不定早早完成任务了。“你莫要耽误时间了。天快亮了。”

    芳莹看窗外朦胧的白色亮光,擦了擦眼泪,“也是。”

    “姐姐你看,我的手艺和春杏相比如何?”

    芳莹再次开口,周至抬眼,铜镜照出一张白脸,生硬的眉,两坨晕红,和春杏画的效果半点不差。

    闭着眼睛点头,“分毫不差。”

    芳莹轻笑一声,拿出了一套衣裳给他换上。依旧是从前府中经常穿的那套。

    等理好头发,让周至呆着,她进到内屋整理身上,不待多久,便听得门口传来了声音,“阿莹。”

    “殿下。”

    芳莹换了一套衣裙,蝴蝶一般朝门口飘去。血迹整理干净了,含着眼泪,身子抖如风中芦苇,说不出的可怜。在那人怀里说道,“你终于来了。”

    周至的位置看不到那人的模样,不知道哪位倒底是太子殿下呢,还是二殿下或者什么殿下的,只看到芳莹的作态,一时间不知道是在做戏还是如何。那人之后拥芳莹入怀,露出半张侧脸在芳莹发髻或多或少遮拦下也看不清楚。只一张薄唇张合对她说了什么,之后两人相偕而去。

    说的事情或许很重要,重要到芳莹没顾得上他,转眼就把他和屋子里的皇帝遗忘在一起。

    周至坐在软凳上很是无言,太配合反倒显得他没脾气。他这番等死模式实在是太累了,全然在等,磨得十分的久。

    站起身走到门边推了推,推不开,显然门已从外面锁死。薄薄的白色亮光从窗柩落下,比还亮着的琉璃灯亮度要低,因此窗上更多显出朦胧的光感,像是被白光笼罩。

    周至一张脸在这白光里,白.粉妆容,唇故意厚涂,低眉思索间,竟叫人能从间窥出几分是是而非的容色,无端吸引人。他转了转眼睛,屋子里的血腥气闻得多已经习惯,但那躺在地上的老皇帝总让他觉得难受。

    想打开窗通风,窗子锁紧。

    周至无法,把纱帐拉好遮住,走向角落背对着,躺到一侧的榻上。不知时候,一夜匆匆,精神又集中,恍然那么静下来,很快,眼皮沉重。也不想芳莹了,爱怎么怎么吧,周至这般想,眨巴眨巴眼,意识沉沉坠去,陷入无尽的梦里。

    等清醒过来,是因为门被推开。

    芳莹动作很大,门吧嗒的关上。衣裙脏污,比昨夜更添狼狈,脸上的脂粉半残,把门合上后软下身子靠在门上,抱膝,片刻神经质的咬着手指。

    周至睁眼,半靠在榻上,静静的看着她。

    她的眼泪像是无意识流下,流了满脸,脸上却木然而冷漠。听到门外的隐约喊杀声眼神方才聚焦,身子显见的抖了抖。抬头便对上了周至的眼。眉头一蹙,似哭似笑。

    “只有我一个人了,姐姐。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真的好害怕。”

    芳莹声音颤抖,话是对周至说的,但其实更多的像自言自语。

    她只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她这一生,天生就仿佛会讨男人欢心,在这是一番模样,在哪儿又是一番模样,本能一般。她不曾厌恶过这样的自己,因为这样的本能让她成功的变成那些权势者的爱恋。她毫不费力就得到享不尽的荣华。每次看着那些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心下说不出的愉悦,那些男人为她整治那些对她稍有恶意的女人,她背地里笑得花枝乱颤,知道装不知道,就是想看那些女人奈何不了她的吃瘪样子。她享受这样的追捧,这样的独一无二。

    只是不知道何时,就变了。因为谁呢?芳莹沉沉的想,哦,是了,木头一样的柳似娇啊。他的命真是硬,无端端的凑上来,可是这次怎么也拧不掉他。难得的失意在他这儿变作寻常的一桩桩,太讨厌了,尤其现在还一副什么都不畏惧的模样,纵使身边一番荣华无度,她本来不讨厌自己的,在这样的神情下却莫名难堪了。

    想来他从第二次见面后就一直是这个模样,她叽叽喳喳说出再多的话,做出再多的事情,他也十分淡然的样子。仿佛她和路边的石头无异。这次本来,是想看他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再杀了他的,光是想想那样的表情,芳莹心里的兴味都比往常要高。还有太多太多了,怎么就他那么烦人呢。一定是因为他让自己气昏了头,才使得事情变成这样的,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因为他的,和自己并无干系。芳莹把自己的失败全归咎于周至身上,只有这样才能把心下的怨怼压下。

    她站起了身,拖着裙摆,坐到了周至面前。一张厚厚的白脸,那张脸的主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好像她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动容,真讨厌。

    皱眉了,却也只是皱眉而已。

    周至看着芳莹起身走到身边,愣了愣,但见对方面上带着浅笑,一点也不像想杀他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下思索要不要说出什么恶毒语言激一激对方什么的。

    不曾想下一秒心间一阵剧痛侵袭,什么想法通通没了。血滴滴答答的流出,周至看着那血有些恍惚,心里一时间欣慰不已,可惜还是太疼了,疼的他心里欣慰之后身子不由得本能挣扎起来,想推开芳莹。

    芳莹却一下子抱紧了他,身子把匕首撞进更深,周至生生咳了老大一口血。

    “都怪你,你早该死了,现在也不用那么痛苦了。”

    “........”

    我也想啊。

    周至眼前一黑,芳莹抽出匕首,似乎想伸手捂住那道涓涓的口子。为什么说似乎,当然是因为推测这个动作而已,推测下难免有误,果然周至猜错了,芳莹不是想捂住伤口,反而伸出一指陷进那道口子。周至恨不得把血吐到芳莹脸上,可惜他错过人将死之时的挣扎有的力道,现在浑身没有多余的力气,疼得发昏,身子都摇摇欲坠。芳莹一手抱着他的力气又大的不像话,所以只能死鱼一样让芳莹继续手下的折磨。

    血涓涓染红白色的毯子,昏昏沉沉,疼得麻木,时间变得极其漫长终于耳畔芳莹呼吸声渐渐远去.....

    只是意识消失之际似乎听到了柳大将军的声音,毕竟是似乎,也不知道是不是柳似娇的记忆作祟,他许久没见到爹爹了,所以这声音像是隔着山海或是什么听到。

    睡吧。

    却真的有男声在他耳边那么说道,那手掌温热的抚摸过他的脸颊,周至意识终于消散。